徐良臣剛來組織本部的時候很不適應,縱使蓋的被子是用最柔軟的材質,吃的食物是用最珍貴的材料,所有人都對他恭敬不已。
但是他卻始終覺得這個地方是個卑賤的地方,跟一群狗處在一起,再好的吃穿用度也隻是狗窩。
徐良臣的到來對首領之外的大部分人都造不成任何影響,這當然包括張七聲,張七聲還是每天安安穩穩的睡木板床,狼吞虎咽的吃完所有算不上精細的食物,然後去蠱房陪她的蠱呆一下午。
單一的生活軌跡也使張七聲幾乎見不到這位大少爺。
幾乎一個月之後,才有消息從龍城傳來,徐家一夜更權,徐家老夫人查清血緣,並從外找到了真正的嫡孫兒,取消了庶長子的繼承權,徐家大設慶典,普天同慶,不日,徐家所有產業將由嫡長孫持有。
一時間,人心惶惶。樹起高樓垮,一夜之間徐良臣從天之驕子跌落,變成了什麼都沒有的平民。
“張七聲,首領叫你去議事”鄭知州敲了敲蠱房的門,看了一眼張七聲,微微有些失神,這個時節她還能沉下心來搞研究呢。
“哦,好的,州姐,我馬上去”張七聲把養蠱的蓋子放回原處,拍了拍手轉而站起來衝鄭真州笑了笑。
議事房裡氣氛微妙,大家都沉默著,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無法消化。首領肖葉率先打破這個僵局,她捏了捏鼻梁十分疲憊的樣子,好一會了才說道“把他帶過來吧”
不一會兒徐良臣被帶到了議事房,張七聲透過人群看到了他,臉色蒼白,身體孱弱的像一層薄紙,他瘦了許多。
“你知道了吧,徐家那邊放棄你這枚棋子了”肖葉居高臨下的看著徐良臣,手中撫摸著一把槍。組織從來不養無用之人,張七聲知道徐良臣可能死期將至了
徐良臣旁視無物,沒有任何的抵抗,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拋棄了,他努力的讓自己適應這種弱肉強食的日子,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一點機會也不給他,他眼裡是無儘的落寞與絕望,陰沉的像是一個活死人。
張七聲沉思了許久,事情有些許蹊蹺,徐家怎麼會在這個時刻更權呢,這絕對不是最好的時刻,涉及到層層利益,她不敢再想下去,不論聽信哪一方的言論,組織都可能陷入無法自救的地步,為今之計,隻有暫保徐良臣。
想罷,她立馬站了起來,嬌媚的走到徐良臣麵前,嘴裡含著笑:“我缺個體己的人,這個看著嬌俏的很,首領賞給我吧”
眾人看著張七聲,麵麵相覷,隻覺得她好大膽子,敢從首領槍下要人,但更多的是戲謔想要看她的下場。
肖葉神色微妙的看了張七聲一眼,摩挲著手裡的槍,心裡打量著“你願意拿什麼來換呢”
“與組織簽訂死契”張七聲調笑般看著肖葉。肖葉不怒反而隱隱勾起了一個微笑。
底下眾人一陣唏噓,組織內隻有少數人簽訂了活契,雖然要為組織工作到死,但是這些簽訂了活契的人有選擇生死的權利,張七聲屬於這少數人,而簽訂死契的人沒有這種權利,他們會成為組織最凶險的刀,出的任務凶險萬分,完不成任務隻能以死謝罪,這是大多數人。
簽訂死契可以說直接剝奪了張七聲選擇生的權利。
首領突然笑了,用手指了指徐良臣:“他是你的了”
張七聲帶著徐良臣回了自己的房間,為他下了一碗麵,看著他如同魔怔了一樣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張七聲歎了口氣,從神壇跌下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張七聲看著許四知離去的身影不自覺的想。
日子還是這麼過著,亦好亦壞。對於張七聲來說生活還是兩點一線,做任務,養蠱,但是家裡多了一個人。
張七聲做任務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從遠處看自己的房間像一個黢黑的小點,張七聲打開門,看見徐良臣落寞的坐在那裡,像失了魂魄般,眼裡是道不清的落魄與絕望,張七聲瞅了一眼桌子上的麵,果然是一動未動。
剛從生死邊緣拉扯過來,張七聲此時全身無力的疼痛,就連拿藥時都不小心失手打落,“嘶”大幅度的動作牽扯到傷口,張七聲疼的倒吸一口涼氣。
張七聲彎身吃力的撿到藥,用嘴隨意的撕去包裝,手止不住顫抖的將藥倒在傷口
這是張七聲第二次如此直接的麵對死亡,之前要不就是完全在幕後,要不就是一些她完全能解決的任務,因為組織還需要她養蠱,不會讓她出一些十分凶險的任務,現在不一樣的,簽了死契,死人都得當活人用。
“大少爺,今晚的星光好看嗎”張七聲有些吃力的直起身體靠在牆體上,問向一旁的徐良臣。
徐良臣仍舊置若罔聞,眼裡空落落的看向一側。
也不管徐良臣回沒回答她,張七聲自顧自的走到床邊,止不住的困倦侵襲向全身,她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張七聲起身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全身酸痛不已,卻強撐著精神為一旁的徐良臣做了一碗麵,“大少爺吃點吧,身體是自己的”
許四知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敲了敲門,示意張七聲時間到了。
“知姐來了”張七聲看見門口的許四知立馬笑臉盈盈的走向前去。
去做任務的路上,許四知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開口道:“我的妹妹如果還在的話跟你年歲差不多,但是出任務的時候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後來她死了,這是她活該”
張七聲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許四知有個妹妹,因為愛上了任務對象,泄密了組織情報被處死了,組織裡是這樣說,但是具體還不得而知。
張七聲換上嬉皮笑臉的麵孔,走上前“知姐放心,我不愛他,隻是圖這兩天的新鮮感罷了,比起他來,我更愛雄渾的草原上飛翔的雄鷹,最巍峨山脈上幽香的野花,亦或是冰冷的湖泊上層層起伏的波紋。”
許四知沉默的注視著張七聲,打量了許久,半響才開口“你自己看著辦吧”說罷便冷漠的轉身走了。
張七聲回來的時候發現徐良臣倚著門口睡覺了,碗裡的麵也吃了一些,這是個好兆頭,至少他想活下去了。
她看了看窗戶,有翻動的痕跡,床上也有不知名的腳印,有人來過了,他又看了看熟睡的徐良臣,輕輕的笑了一聲,難怪,徐家派人來了啊,隻有自己是個冤大頭啊。
張七聲苦笑一聲,重傷的手顫顫巍巍的拿起藥瓶,硬生生的使不上半分力氣,藥瓶跌落。
張七聲正想彎腰去撿,突然有個人影對著月光彎下身來,“我來吧”。
徐良臣撿起藥瓶,半扶著張七聲坐到床上,為她上起藥。
張七聲三分調戲,七分戲謔道“大少爺給我上藥,藥都香些,”她輕輕靠近徐良臣的臉,聞了一口,佯裝享受狀“大少爺真香啊”
徐良臣那是受過這種調戲的人,耳尖立馬紅了大半,手上的力氣大了半分,急得張七聲直叫疼“輕點輕點”
徐良臣珍羞著:“誰叫你那樣的”
上完藥後徐良臣坐在張七聲床邊看著床邊的月亮,半響才開口:“張七聲,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徐良臣嗎”
張七聲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個饅頭,不緊不慢的啃著,對徐良臣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有點詫異:“為什麼?”
徐良臣盯著月亮出了神,眼裡微微濕潤,“我的母親隻是一個歌房裡的舞女,我生來便是私生子,把我取做徐良臣是因為隻想讓我做嫡出的一條狗”
徐良臣轉頭望著張七聲,眼角微微發紅,殘留在眼角的淚珠映著月光,“良臣,良臣,誰知道隻是條狗的名字,為了讓我安心做他的狗,世人隻知我身體孱弱,卻不知道他們從我出生起就喂給我慢性毒藥,讓我活不過三十歲,”
張七聲愣了許久,思索了片刻“所以你殺了他”
徐良臣愣了愣,低頭望了望自己纖細白皙的手“他不死我永遠是臣,憑什麼,憑什麼,所以人都愛他,奶奶,父親,就連母親都要我好好的做他的一條狗”
他永遠都忘不了小時候母親扇他的一巴掌,她輕巧又惡毒的說“你生下來就是嫡主的一條狗,我們骨子裡一樣卑賤,都是下賤的奴隸”
張七聲沒有說話,她知曉名門世家的習俗,血緣低賤的私生子從一出生就會是嫡長子的影子,為他死為他生,她看著眼前的徐良臣嘶吼,憤力的說出自己的委屈。徐良臣錘著胸口,止不住的咳嗽,本是臉色蒼白的臉此刻卻漲的通紅。
張七聲忍著疼痛伸手抱了抱徐良臣,摸了摸他的頭。
徐良臣低下頭,附在張七聲的頸窩,無聲的哭泣著。
此時,張七聲才觸及到這位大少爺的靈魂,他是脆弱的,無論,他外表表現的如何像一位上位者,在內心,他也隻是一個怕拋棄的孩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