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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幽澗如其名,是城郊山澗的一片清幽竹林。

雪白的澗水順著石縫湍流而下,濺起浪潮,青枝翠葉在清涼的霧水中成排聳立。

澗邊有一大石,其下飛流三千,恍若懸於飛瀑之上。

石上有間青竹客棧,拴著馬匹,蓋著茅草,茶香氤氳之間,竹葉飛旋。頭戴蓑笠的旅人縱馬來此歇腳,喝一盞茶,大有一劍一俠闖天涯的意境。

但今日,青竹客棧被官兵包圍,所有旅人逐出,客棧老板誠惶誠恐泡了一盞茶,顫巍巍捧至桌上,奉於那身穿白色蟒袍的矜貴男子手邊。

微風起,竹林如碧浪迭起。

熹微的天光泛青,殷明荊半邊臉鍍著微光,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麵輕輕敲擊,側頭看向對麵的人:“這景致如何?”

顧西瑗捧著茶盞抿了一口,隻莞爾道:“殿下真是與民同樂。”

隻因太子殿下這突發奇想,來喝這一盞茶,竹林裡外幾條道都被官兵封死,可苦了過路的旅人和貨商,還有這客棧老板。

殷明荊沒聽出她話裡的嘲諷,揚唇一笑:“大婚在即,太子妃有何想法,可以直接告訴孤。”

“我父兄可能在大婚之日回京?”

“邊關戰事吃緊,孤也深感遺憾。”

那還說個屁。

顧西瑗彎唇:“殿下的安排自是最好的。”

她派人查過了,南蠻騷擾邊境並非一日兩日,近來確有一座小城被掠,遠沒有一連攻下數座城池那麼誇張。

如此誇大其詞,借機將顧家二位將軍外放,不過是怕她泄露聖旨的機密,顧家手握兵權趁機造反。

殷明荊笑了,似是對她的態度滿意:“不過在你我大婚之前,還有一件要事處理。”

顧西瑗抬起眼:“哦?”

風攪動竹葉,疏影落在年輕的太子身上,殷明荊目光如鷹,定定落在少女臉上。

顧西瑗眨眨眼:“與小女有關?”

殷明荊笑而不語。

顧西瑗杏眼清潤,目光從他臉上,逐漸挪到肌膚單薄的頸間,隱約可見血管。

距離很近。

她完全可以此時殺了太子,比大婚動手更方便。

這次出行,青鸞和紅綃為確保她的安全,就隱藏在周圍竹林中,他們會善後解決掉這群官兵。

對上殷明荊的視線,顧西瑗乖順地微笑,無害似白兔。

但現在還不行。

她必須在大婚之日,眾目睽睽,百官麵前,才算名正言順。

“西瑗,你的身邊藏了一隻蟲子,你可知曉?”殷明荊眸光掃過少女的臉龐,細致入微地觀察,滿意地看見她一臉茫然。

顧西瑗是真的茫然。

她低頭打量自己,沒在身上發現什麼蟲子:“殿下這是在打啞謎?”

殷明荊:“我們完婚之前,得先抓住這隻蟲子。”

“孤特意提前告知將軍府,今日邀約時辰與地點,想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如此難得的機會……”他危險地眯起眼,“你說,他會不會來?”

顧西瑗後背一涼,猛然意識到今日之約,竟是一個布置好的陷阱。

殷明荊這是準備狩獵六皇子,以報兩次刺殺之仇?

可他那一番話是什麼意思?

六皇子……與她何乾?

心頭突如其來的不安感排山倒海,顧西瑗定神,繼續吹彩虹屁:“殿下乃未來天下之主,無論什麼蟲子,都不敢來找死。”

殷明荊吃吃笑了,眸底一片冰冷,在顧西瑗看來日常抽瘋。

“你瞧,孤千挑萬選的這般景致多好。”他站起身,抬袖迎向如巨浪搖擺的竹林,風撩起衣擺,身影好似要融進那扭曲的暗影中。

“這竹林,多適合藏身,這郊野,多適合暗殺!”他癲狂地笑了,“他真的忍得住麼?嗯?”

顧西瑗皺眉,嫌棄地看著他一個人在那發瘋。

等了一會兒,周遭一片寂靜,唯有翠竹擎天,官兵散開站著,護衛著客棧,但人數不多,更無高手在內。

儲君離宮,身處幽僻山野,對暗處蟄伏的刺客而言,若真想取其性命,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殷明荊在等。

顧西瑗匪夷所思地那個背影。

堂堂一個儲君,為了釣反賊居然拿自己當誘餌,他這人瘋起來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啊。

又過了一會兒,靜得快要睡著了,唯有輕輕的風聲,穿過竹林,葉片嘩啦起伏。

不遠處澗水衝擊著溪石,發出轟鳴聲,水霧籠著山川,格外幽遠寧靜。

顧西瑗打了個哈欠,似笑非笑:“殿下,您想多了,沒人來。”

殷明荊回頭看她,彎唇一笑:“若我是他,可不會笨到親自動手。有更方便又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為何不用呢?”

他陰鷙的目光落在自己麵前的這盞茶上:“比如……”

“下毒?”

話音剛落,空中銀光掠過,那唯諾恭順的客棧老板一扭頭,扯下臉上人皮麵具,抽刀便向太子劈來!

眾官兵驚慌撲來擋劍,殷明荊早有防備,反手乾脆利落地拔劍斬上去,那漢子喉間被刀光拉出一道血線,血柱噴湧,倒地被官兵拖下去了。

殷明荊一揮長劍,甩出一地血汙,頂著臉上幾點血跡,轉身看向顧西瑗。

“還有一個辦法,能逼他現身。”他臉上血珠滾落,竟有些興奮,“要試試麼?”

顧西瑗看著對方端起那杯有毒的茶盞,放在了她的麵前。

殷明荊一身白色蟒袍潑上大片血跡,握著劍,居高臨下注視臉色發白的少女,慢慢傾身,動作溫柔如情人愛撫一般……

捏起她的下顎:

“喝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