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和薛瞻曾在初中時同班三年,經常一起打籃球。最後一學期裡,還做了幾個月同桌,由此培養了兄弟感情。
但張揚一直覺得,初中班上最受歡迎的薛瞻,從前壓根不缺他這個朋友。
直到現在升入高中,考進寧遠中學,班上隻有他們兩個認識,他才變得特殊了,說話時才敢更親近一步。
張揚七拐八彎的情緒,薛瞻是半點沒察覺,隻徑自問他:“今天班上有什麼事嗎?”
他躺在家中養病,關於學校裡發生的事一概不知,信息的獲取途徑隻剩下張揚。
“沒什麼特彆的,也就補課唄。”張揚看向最前排,心態上有點不平衡,“班裡臥虎藏龍,老師很喜歡成績靠前的那幾個,課上也總在叫他們。”
“哦。”薛瞻不以為意,“當老師的,當然更喜歡乖乖的優等生啊。換我我也喜歡。”
張揚無法反駁,一時語塞,後又耷拉著腦袋問起薛瞻:“瞻哥,那你明天來上課嗎?”
“不來。”薛瞻果斷道,“這周都不會來。”
幾秒鐘後他又認真補道:“如果可以,下周軍訓我也不想來。要專心養病呢。”
“啊?”
張揚不知道薛瞻是怎麼說服家長,如此縱容他的。一個不算嚴重的結膜炎,竟然能連休大半個月?
看到班主任已經站起身,手裡拿著粉筆開始講課,張揚隻匆匆留下一句酸言酸語:“那我祝你早日康複。”
事實上,操心薛瞻急性結膜炎的人,不止張揚一個。
薛家父母雖然相對縱容薛瞻,可也在接到班主任幾次三番的電話之後稍覺不妥。
又過兩日,薛瞻的母親秦宛若終於開始“遊說”兒子,要他儘快參加學校的補課。
“明天都周五了,媽。”薛瞻拿剪刀修剪著手裡花草的枝葉,動作不緊不慢,神色慵懶,“就一天,還有必要去嗎?”
“有必要。”想起班主任的幾番明示與暗示,秦宛若的態度堅決起來,“我看你的眼睛好得差不多了。如果明天去學校,能多學一天也是好的,彆剛開學讓人議論。”
薛瞻自顧自還在將花盆往向陽的窗邊挪,秦宛若終於看清了他手裡的東西,疑惑頓起:“等下,你從哪兒弄來的一盆薄荷?”
“我哥最近對薄荷那叫一個情有獨鐘呦。”薛瞻的妹妹薛頌倚在門口,歪了下腦袋。
“什麼?”秦宛若轉頭看著女兒,像是聽到了個新聞。
“我看他買了束花,薄荷葉子乾掉都不扔。”薛頌笑笑,“這又在盆裡養上了。”
“薛頌,你管的好像有點寬。”薛瞻深深望了妹妹一眼,似在警告,“你屬攝像頭的嗎?”
“媽。”薛頌走到秦宛若身邊,撒嬌中透著委屈,“你太偏心了,我寫暑假作業寫到手痛,我哥怎麼就能這麼逍遙自在?”
薛頌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促使秦宛若表態,朝薛瞻正式施壓:“小瞻,那就說定了,明天去學校,一會兒我就給你班主任打電話。”
伴隨著母親的離開,薛頌詭計得逞般朝著薛瞻眨了眨眼。
見薛瞻麵無表情地要將房門關上,薛頌忙上前兩步,雙手扶住了門框:“哥,彆關門呀。”
怕門把薛頌的手夾住,薛瞻瞬間鬆了力道,薛頌也就趁機會躥進屋裡,他看得分明,卻無可奈何,最終冷臉道:“沒良心的,虧我還幫你補暑假作業。”
對於這個小他兩歲的妹妹,薛瞻的唯一評價就是——“小閻王”。
實在是被父母,當然還有他……寵溺遷就到不像樣。在家沒大沒小慣了,在外麵唯一需要管的,就是管住她彆欺負彆人。
“我也沒做什麼呀。”薛頌一臉無辜,手裡揪著薛瞻放在桌上的手辦,“你的結膜炎昨天就好了,醫院複查也沒問題,我幫你保密到今晚,這還不夠意思嗎?”
“……懶得跟你說。”薛瞻橫了她一眼,眯起眼睛,不想理她。
而薛頌壓根不怕他,雙手撐在他窗邊的那張桌子上,盯著那盆薄荷細瞧,很快心思活絡起來,伸手要去摘。
“喂。”薛瞻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將她打得縮了回去,以示警告。
“這麼凶乾嘛?”薛頌嘟囔著,“小氣!”
“一天天無法無天的,窩裡橫,感覺隻有商敘和那個姓顧的能治得住你。”薛瞻頭疼道。
薛頌自動略過了哥哥的好友商敘,皺著眉不滿地糾正道:“你彆那麼稱呼長風哥哥。”
說來也奇,薛商顧三家,多年交好,薛瞻自然而然就和商敘成了莫逆之交,但卻對商敘的表哥顧長風非常看不順眼。
薛頌的態度則與他相反。
薛頌對商敘敬而遠之,不敢招惹,總顯得有些怕他。對顧長風,倒是一口一個“長風哥哥”,總愛黏著。
然而此時此刻,薛瞻沒心思仔細對比,隻想著自己的煩心事,擺擺手道:“行了,你自己玩兒去吧。拜你所賜,你哥我明天六點多就要爬起來上學。”
薛頌知道自己剛才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終究有些心虛,於是做了個鬼臉就溜,沒繼續和薛瞻鬥嘴。
夜裡。
薛瞻定好鬨鐘,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留給他睡覺的時間不多,可他卻睡不著了。
他側過身,瞥見天藍色真絲窗簾旁放著的那盆薄荷,葉子有點發蔫,整株往下垂。
昨天下午出門在公園跑步時,薛瞻瞧見一處路邊攤,賣的是些簡單好養的花草,大部分都是多肉植物。
攤主是個頭發灰白的老奶奶,沒有吆喝,隻在攤前擺了一塊從紙箱上剪下的黃色瓦楞紙,上麵寫著價錢。
薛瞻從來都對這些不感興趣,最初隻是路過,卻在擦肩而過時,嗅到了那縷熟悉的薄荷清香。
他轉過頭,正對上一個塑料小花盆,盆裡植物鬱鬱蔥蔥,他一眼就認出了,這與許佳寧花束中的那簇一樣。
或許也有細微的不同,盆裡的綠更有朝氣,是能夠紮下根去的鮮活,是足以長出新葉的鮮亮。
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似濃似淡,逐漸被他記住的薄荷香。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薛瞻買下了這盆薄荷。
坐在車裡時,他把薄荷放在真皮座椅上,與他平齊。礙於顛簸,甚至抬手握著花盆的一邊。後又掂了掂,花盆、土壤、薄荷,加在一起,依然那麼輕。
他第一次發現,綠色這樣好看。
而現在,發蔫的綠色葉子引起他的緊張,失眠,亦或是次日早起的煩躁,他都再顧不得,隻忙著去手機上搜索薄荷的養護方法。
這才知道,薄荷喜光喜水,澆一次水需要徹底澆透,他這兩天都沒澆,也難怪薄荷“垂頭喪氣”。
他忙不迭起身為薄荷澆好了水,隨後才重新躺下。
窗台離床有些距離,薄荷的味道若有似無,本是提神的,此刻倒是讓他有了安穩的睡意……
次日一早,六點整鬨鈴響起。
假期晚睡晚起了兩個月的薛瞻,很不適應這過於正常的作息,勉強穿衣起來後,整個人依然昏昏沉沉。
洗漱後用過早餐,和父母告彆,上了車,一路上都如夢遊一般飄飄然。
總算到了學校,摸索到班級和座位,他的身體一沾自己的桌椅,就有了趴下的潛意識,僅存的理智讓他強撐著沒有睡,而是用左手手臂單撐著下巴,打量著這個他無比陌生的班級。
一支藍黑色中性筆在他右手中打轉,粗粗掃了一眼全班後,他悠然落下一句。
“沒意思。”
“補課能有什麼意思?”張揚大大咧咧地接了一句,正慢步走到他的麵前。
“瞻哥,恭喜你,加入我們補課的隊伍。”
薛瞻白了他一眼,厭學的情緒快要到達頂點,索性埋低腦袋,闔眼輕聲道:“睡了,好困。彆吵我。”
張揚忍著笑,正要補上幾句幸災樂禍,卻聽到班門口處傳來了許佳寧的聲音。
“今天數學課代表請了假,大家記得把數學卷子交給我。”
話音一落,班上的人都有了動靜,卷子的沙沙聲一陣陣響起。
還在睡覺的薛瞻倦意未消,但總覺得不遠處的聲音有點耳熟。
張揚還沒回到位置,站在他旁邊,連聲叨叨:“我的天呐,那張卷子我還沒寫完,許佳寧怎麼這麼早就收?誰能借我抄抄?”
“許……佳寧?”
原本是腦中在回憶這個人,隨之便像是脫口而出。
張揚聽到了他的話,一邊頭也不抬奮筆疾書抄卷子,一邊點頭道:“嗯,咱們班的學委,學霸級人物。”
困意被驅散得這樣自然,這樣快,薛瞻睜開眼睛,直起身體,看向班門口方向。
許佳寧恰巧也正看向他,看清人後,倒是一驚。一副墨鏡遮不去對人的整體印象,認出他如此簡單。
真是他,“薛瞻”就是薛瞻。
名單上的人名與前些天見過兩次的他,相勾連。
四目相對時,他好像也觀察了她很久,許佳寧不知道該不該打個招呼,為著薛瞻也算是個特彆的“熟人”。
剛巧有個組已經收齊了卷子,組長站在偏後的位置,許佳寧朝組長走去,接過卷子。
她正要轉身離開,便聽到三兩步距離間,薛瞻喚著她的名字:“許佳寧。”
她不由停下腳步,手中捧著疊放在一起的卷子,垂眸望著坐在座位上的他。
“要收我的作業嗎?”他仍轉著手邊的那支中性筆,開口時,恍然間還帶著乍一睡醒的懶倦。
許佳寧下意識點點頭,又搖搖頭。
薛瞻儘收於眼,笑了下,將筆撂到一邊,支起的單臂撐著腦袋,掌心微動,纖長的手指掠過發間,他側過身,全然麵向她,抬起眼眸:“我一直病著呢,就彆收我的作業了唄,許佳寧。”
許佳寧一時有種錯覺,這家夥說起話來,怎麼那麼像在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