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季泓。”

“嗯。”

季泓這會兒不大有精神。

主子是個不愛欠人情的,上次到方府去還禮,他沒看見螓螓,隻得托了那日跟著她的老媼轉交了謝禮;方才去方府再送謝禮,他又沒看見她。

誰能想得到,他現在雖規規矩矩站著,懷裡卻揣著主子特地命人備的糖麨,等著呆會兒辦完事再去方府一趟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那個小丫頭。

季泓一邊在心裡排喧,不知道螓螓一天天不在廚房裡守著,跑到哪裡去了,一邊抬頭預備聽主子的指示。

結果,主子的吩咐沒聽到,反倒先叫季泓看到了那個屢次尋找,都沒見到麵的,螓螓的側臉。

這下子,他可來了精神,匆匆給季歸帆留了句主子等等,奴去去就來的話,撒丫子就往長廊那邊跑。

同樣被留在原地的季蕭眼珠子咕嚕嚕轉,看一眼季泓的背影,再看看他家主子還沒收回來的目光,覺得有意思,上前朝主子抱了個拳,笑嘻嘻道:“主子,奴正好也過去打聽打聽,那邊出的是什麼熱鬨。”

方蟬衣將腳跟蹬在廊柱上,好容易把腳掌的筋撐開,感覺舒服些了準備站好,耳邊就傳來兩道腳步聲。

“螓螓。”

季泓如同一陣風般,刮到方蟬衣麵前站下,不等她反應,便嘰嘰咕咕道:“我去方府找你,廚房的阿媼說你不在,原來你是來了這裡?”

他自顧自的說話,又掏出懷裡用油皮紙包的嚴實的糖麨,遞給方蟬衣。

“上回從你們府上帶回去的新口味豆腐腦,被我家主子送進宮了,貴人吃了很是喜歡,還著人賞了我家主子一把三仞戟槍,很是威風。這是我家主子吩咐,要我帶給你的糖麨,是咱們府裡獨一無二的手藝,特彆香甜。”

季泓眸子亮晶晶的,非常期待方蟬衣能嘗一口,給他一個確定的反饋。

方蟬衣也是第一次聽說糖麨這種吃食。

索性當著季泓的麵,將油紙包打開。

油紙包裡裹著八塊切的方方正正的,用飴糖和著炒熟的白麵、蜜餞和堅果仁做出來的吃食,色澤油亮,雪白中透著金黃,表麵點綴著紅紅綠綠的水果蜜餞和堅果,聞著甜絲絲的。

方蟬衣取了一塊放進嘴巴裡,才一咬開,就嘗到了蜜餞的軟糯香甜和堅果仁的酥脆,口感層次果然極佳。

“嗯,好吃。”

就是方蟬衣吃著,有點子費牙。

她不好叫季泓一直等著,便拜托他先幫忙拿一下油紙包,自己從腰間解下來一個小小的長方盒子,在裡麵取了兩顆同樣用油紙包著的杏仁糖,給季泓。

“這是我昨天剛剛做的,也是糖,你也嘗一嘗。”

就在方蟬衣說話的功夫,季蕭也跑了過來。

她於是又掏了兩顆杏仁糖給他。

季蕭接下方蟬衣的糖,卻不吃。

他上前擠開季泓,笑眯眯的朝方蟬衣抱一抱拳,起身盯住她手裡的小方盒子不放:“方娘子,我家郎君也來了呢。”

說著,他還示意方蟬衣往斜後方的青石板路上看。

被季蕭認出真實身份,方蟬衣半點不覺得意外。

季泓見過她兩次,一次在韶光院,她穿的是自己那身不知道洗了多少水的青色直裾,一次在廚房,她換了杜媼一身方便做活的短衣,所以,季泓隻當她是方府一個小丫鬟;但今天來螃蟹宴,她穿的是方蟬錦褪下來的,成色上好的襦裙,季蕭自然能看出她的身份。

青石板路那邊花木掩映,方蟬衣隻在花枝間隙中,瞧見一片露出來的玄色繡銀絲雲紋的衣角。

她雖看不見那邊,卻無法確定對方能不能看見自己。

躊躇了一下,方蟬衣到底朝著衣角所在的那個方向福了福,這才回過頭,又從盒子裡摸了兩顆糖出來,放在季蕭攤開的手心。結果,這人還不願意將手收回去。

方蟬衣無奈,乾脆將盒子連帶裡麵剩下的一顆糖一起塞給季蕭。

這才解釋和季泓自己隱瞞身份一事。

“季泓小哥勿怪。我處境艱難,當日在廚房又是私下行事,著實不便以真身份示之。”

不僅如此,方蟬衣以後也不想讓方家的人知道,她能和廣平王世子身邊的人說上話。

“我會跟廚房阿媼提前交代,以後有新樣式的吃食,一定第一時間拿給兩位小哥品嘗,也希望兩位小哥能幫我隱瞞私下琢磨吃食的事情。”

季泓本還覺得哪裡怪怪的,聽她這麼說,忽然想到什麼,好奇的問:“你難道想開食肆?”

倒也不至於。

方蟬衣剛想解釋,季蕭已經從旁邊撞了季泓一下,替她開口:“你傻呀,開食肆要人一直守在鋪子裡,方娘子是官家娘子,豈能隨意出府。肯定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季泓還禁不住好奇。

卻被季蕭一下子攔住肩膀,不叫他再問:“不管方娘子要做什麼,總之,咱們替她瞞著此事就對了。咱們已經過來很久了,主君身邊不能沒人伺候,快回去吧。”

方蟬衣抿唇,送走季泓兩人,回頭剛好看見鄧三娘子和方蟬錦從另一邊的遊廊轉出來。

她來不及多想,急忙往上迎。

而回到季歸帆身邊的季泓和季蕭還在吵嘴。

一個說,應該搞清楚方蟬衣準備做什麼,日後也許有能幫上忙的地方;另一個說,可能方娘子自己還沒有想好,等鋪子開起來了,他們自然就知道了。

“開什麼鋪子?”

季歸帆眼看著方蟬衣的身影從長廊消失,才問身邊的兩個人。

季泓激動又驚訝:“郎君,原來螓螓是方家的女公子。”

他說著,自己也想起來了。

“啊,奴想起來了,那天給郎君僻道的時候,方娘子就穿了一件裾衣。奴早應該想到的,如果螓……”

季泓話沒說完,被身邊的季蕭重重一聲悶哼提醒,意識到再叫這個名兒或許不妥,他急忙改口。

“如果方娘子隻是那家裡的小丫鬟的話,她當時應該穿的是下人的服製。可能是她那身裾衣太舊,奴一下子沒想起來這一茬。”

不止季泓沒有意識到。

季歸帆也沒有想到,季泓帶豆腐腦回來的時候說,廚房裝豆腐腦的是那天給他僻道的人,他明明已經把螓螓這個名字和那抹青色直裾聯係到一起了,卻沒想過,那並不是方府伺候的丫鬟,而是一個正經的女公子。

也許,看見那件青色直裾數次的他也覺得,沒有哪家女公子會頻繁穿同一件衣裳的。

難怪好好的一個女公子要開鋪子。

季歸帆覺得,他已經不需要季泓回答那個問題了。

能過的好一點,開什麼鋪子都可以。

長安城哪個官員和家眷手裡,沒幾處私產。

“方娘子不想讓方家的人知道她與咱們的交道,奴估摸,她是想多製一些新鮮吃食,以後好在外麵開鋪子。隻是,她還沒想好要開什麼鋪子。”

季歸帆聞言,淡淡勾唇。

他不搭理季泓,轉而望向季蕭。

季蕭嘿嘿笑了兩聲,把從方蟬衣那裡拿來的杏仁糖捧到季歸帆麵前。

“奴沒來得及打聽那邊的熱鬨,隻從方娘子那裡拿到了她剛做出來的糖。”

季歸帆沒有看季蕭手裡的糖,反而將目光落在他提著的那個小盒子上。

季蕭已經研究過這個小盒子的妙用了。

這是一個用五片不同大小,摸起來硬硬的,用純色棉布包起來的東西圍成的四方小盒子,頂上加了一層蓋子,可以用提前留好的布帶子和紮在正前麵的一顆盤扣,將蓋子閉合固定住。

小小的一個不引人注意,看起來跟荷包差不多大小,卻比荷包能裝的東西多。

方才回來的路上,季蕭已經試過了。

若是裝方蟬衣製出來的杏仁糖,約莫能裝12~13顆;哪怕裝侯府廚房製出來的糖麨,也能裝四塊。

最可貴的是,這東西還可以掛在腰上當配飾。

把吃食裝在裡麵,也不用像放在懷兜和袖兜那樣,擔心磕了壓了。

季蕭私心是想把這東西留在自己身上的,以後裝個糕餅點心,很是實用。

但主子既然問了,他自然隻能把這東西給主子。

季歸帆接過這個新奇的物件,很快便研究清楚原理,朝季蕭道:“回府後,你找老李重新做一個。”

“是。”

季蕭開心的飛起。

老李是侯府專門處置皮子的,心靈手巧,如果他能做出一模一樣的,那當然是皮盒子掛在身上更氣派。

季歸帆一邊聽身後季泓鬨騰著也要做一個,一邊挑開手裡的盒蓋子,從裡麵取了顆杏仁糖剝皮,咬了一口。

黃褐色的麥芽糖裡裹著經過烙製,圓潤又飽滿的苦杏仁,清冽的苦味夾纏著薄薄的甜,一如既往的彆具風味,讓季歸帆原本略有些沉悶的心情莫名好了幾分,走路步子都比方才邁的大。

方蟬衣迎上鄧三娘子和方蟬錦的時候,她們正肩並肩安靜的走著,估計兩人間的話題差不多聊完了。

聽說亭子那邊出了亂子,連唐氏也過去了,兩位娘子雖然都耐著性子回避,卻忍不住向方蟬衣打聽細節。

想倒自己才遇見廣平王世子,還與他身邊伺候的說過話,方蟬衣有點不知從何說起。

好在長安城地方有限,鄧三娘子又是個見識多的,將世家女公子們爭風吃醋的事摸的一清二楚。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自家亭子附近坐的都是哪家女公子後,立刻將事情拚湊了個大概。

“咱們隔壁是平西將軍甘家,再隔壁是征西將軍楚家。甘家今天來的是三娘子,楚家來的是四娘子,這兩位娘子,一個與漁陽縣主交好,一個不啻縣主及笄好幾年還沒出嫁。蟬衣妹妹,她們是不是為縣主起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