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方蟬衣:“……”

她在府裡是聽說過一些方蟬錦偶爾嘴毒的傳聞,卻沒想到,她的嘴巴竟然這麼毒。

這不就是明晃晃在說,唐氏心裡其實沒多想讓方威回來,尤其沒想他和梁姨娘一起回來;而院子裡這些對方威恭敬有佳,規矩回話的孩兒們,也並非真的需要這麼個,進軍營都不忘帶著梁姨娘招搖過市的父親。

“四阿姊,你就少說兩句吧,這種話怎麼好叫人聽見。你不怕母親罰你?”

方蟬錦翻著白眼,看看方蟬衣,再看看唐氏,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正如方蟬衣說的一樣,方威一路和唐氏親昵的說笑,到了韶光院正屋。他拉著唐氏一起高坐在堂中的案幾後,安撫唐氏,向她說了幾句辛苦,便問起府裡的事。

唐氏在管家事上雖然沒多少天賦,但她一向是個聽老太太話的。府裡內院現在用的許多規矩,都是老太太當初定下的,唐氏一律蕭規曹隨,即便方威心有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

兩人嘰裡咕嚕說了一陣話。

方威一個剛剛回家的人,卻突然提起廚房拿金線油塔出來,和家中下人做生意的事。

唐氏臉色當即就不太好了。

院裡把金線油塔做成買賣的事捂的緊,連經常上門來求吃食的零陵侯府都不知道,方威遠在千裡之外作戰,卻對府中諸事了如指掌,若說沒有人通風報信,是絕不可能的。

本來,方威帶著梁姨娘大張旗鼓從外頭回來,她心裡就憋著氣。

聽了方威興師問罪的口吻,更是一腔委屈無處訴說。

“夫君在外打仗辛苦,竟還能對府中事務了如指掌,真是難得。這也不知道是誰在中間傳的話,那傳話的人可否和夫君說清楚了,院裡廚房做出來那道金線油塔吃起來甚是美味,家裡伺候的個個經不住香氣,都去求。連隔壁零陵侯府的老夫人也愛的很,隔三差五就來取。”

唐氏一邊說話,一邊用眼神示意身邊的謝媼。

謝媼立刻明白,轉身進了內室。

“咱們府裡一向對下寬仁,在長安都是出了名的。管事婆子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下頭人聞著味去廚房求,她不好不給,給了這個不給那個,更是不好。可若是人人都給,那金線油塔又是個金貴的,咱們府裡怎麼負擔得起開銷。妾也是左右為難許久,才不得已做下的決定。”

“況且,那樣一份金線油塔,若是放到外頭去賣,說不得要收個10錢。咱們廚房就問下頭的人收2個錢,讓他們多少負擔些開銷罷了,算哪門子的買賣。夫君若是覺得妾處置的不好,儘可以現在就和廚房下令,廢了這條規矩便是了。”

唐氏一兜子話說完,方威果然麵色發窘。

顯然,他並不知道中間還有這麼多內情。

若唐氏說的是真的,那勞什子的金線油塔非但不是買賣,反而像是府中特設給下人的方便。他要是隨隨便便給廢了,不但得不了好,還得落一身埋怨。

恰在這時候,謝媼從裡麵出來,把手裡抱著的一株青玉牡丹擺件交到唐氏手裡。

那擺件雕刻的精美絕倫,用的玉也是上等的好料,清透中帶著一抹油色,打眼一瞧,就知道是難得一見的上品。把方威這個在外麵見過些世麵的,都給驚住了。

唐氏把那擺件遞到方威手裡,淡淡笑道:“這是侯府老夫人昨兒剛送來的禮物,說吃了我家的吃食,她苦夏的火都跟著消了,而且,侯府世子也極為喜歡,要咱們日後再多送些過去呢。”

方威握著擺件翻動的手一頓,好半天,才勉強笑著打哈哈,又甜言蜜語的哄了唐氏好幾句。

後麵也一直順著她的意思:“連侯府世子都喜歡的吃食,看來是真的好。娘子不若現在就命人擺飯,為夫日夜兼程趕路,這會兒還真有些餓了。”

他把擺件遞給唐氏,笑眯眯的先往耳房去。

唐氏落後一步,把手裡的擺件交給謝媼,卻將目光落在下麵坐的一群孩兒身上,一個個掃視著打量,最終落到了臉色極不自然的方蟬曦臉上瞧了片刻,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打著謝媼的手,也往耳房去。

方蟬錦雖然一直和方蟬衣拉扯著,卻沒耽誤看熱鬨,見方蟬曦惹了唐氏不快,她笑的眉飛色舞。

“咱們的五妹妹呀,被梁姨娘教的一肚子陰司算計,梁姨娘不在府裡這段時間,她怕是都快憋出病了。”

她故意不收聲說的這句話,讓拖拉在後麵的方蟬曦聽的一清二楚,惹得方蟬曦眉頭一凝,就要衝上來和她算賬。

卻被同樣落在後麵的方珙拉了一把。

走在前頭的方珩也聽到了方蟬錦的話,特意停在耳房門口,回頭譴責的瞧方蟬錦。

方蟬錦怕方珩,更勝過怕方威。

被他一瞧,徹底老實了。

緊拉著方蟬衣的手,不住在她耳邊嘀咕,珩阿兄太凶的話。圍上耳房的大餐桌時,方蟬錦還特地拉了方蟬衣一把,叫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好歹是方府主君回來的大日子,廚房早膳準備的極為豐盛。

不但有幾樣主子們吃慣了的小菜糕點,還有唐氏特地交代準備的金線油塔,又加上了杜媼昨兒剛學會的豆漿、豆腐腦和一道清淡鮮甜的小蔥拌豆腐。

豆漿煎煎燙燙冒著熱氣,散出豆子特有的腥香味,中間還裹著幾縷褐色的飴糖漿液,瞧著就誘人。

豆腐腦做了鹹味,混著香油和麻椒的香氣,放上鹹鹹香香的榨菜丁和黃豆粒,刺激人的味蕾。

還有最中間一小盤的小蔥拌豆腐,加上香油,點上油綠的小蔥和香菜碎,搭配的既鮮亮又漂亮。

三道新菜齊出,不但引的唐氏大為驚奇,就連方威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是什麼吃食,從前怎麼沒見過?”

桌邊正好有廚房的人伺候著,立刻上來答話。

說了一通杜媼的勞苦功高,又講了幾道菜所有的原料,和大致的做法。

“這豆子,以往都是煮一煮便吃了,沒想到還能做成這些。”

方威終究經不住豆腐腦中香油味的誘惑,抱著碗喝了一口。一時間,花椒的麻香和香油濃密的香味在他口腔裡炸開,引的他連連驚歎。

直說要見杜媼一見。

廚房的人去傳話,杜媼很快就到了。

她順暢的與唐氏和方威對答,把方才廚房人說的話又說了一遍。中間再加了一點翻閱竹簡和藥經的點滴,給整個研發過程添加了幾分據經論典的嚴謹,唬的方威和唐氏一愣一愣的。

回話的一整個過程中,杜媼都沒看方蟬衣一眼,也未提及她半分。

這是她們早商量好的。

無論是以前的金線油塔,還是如今的幾道豆製品,都不能和方蟬衣扯上半點關係。

畢竟,家中下人做出來的,和府裡女公子做出來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方蟬衣既不想出這個風頭,也不想把這些吃食的方子交給唐氏,更不想被唐氏拿捏著,替自己博名聲。

聽聞這東西還對身體有益,方威更加滿意了,將一身的主子氣派都收起來,笑著吩咐杜媼:“既然這東西又好吃,又對身體有益,那你呆會兒給照陽院也送一份去。”

杜媼麵上笑容絲毫不變,一雙眼卻悄悄往唐氏麵上瞥。

連帶著,圓桌上所有人都望向唐氏。

唐氏麵皮明顯有些掛不住,原本和煦的笑僵在臉上,好半天才恢複正常。見她沒有明確拒絕,杜媼便笑著福了福,應一聲是後退出耳房。

當著這麼孩兒被落了麵子,後半程,唐氏明顯心不在焉,臉上笑容也越發淡了。

好好的一頓早膳,全因方威對梁姨娘的偏寵,鬨的不歡而散。

唐氏前腳送方威和一群孩兒走,後腳回到室內,便憤怒的砸了手邊的陶壺。

謝媼在旁邊看著,又心疼又擔心。

等唐氏把案幾上一整套茶具都砸完了,才上前去勸:“氣大傷身,女君莫要為這些不值當的事情壞了自己的身子。”

唐氏紅著眼睛粗喘兩聲,壓低聲音恨道:“我不氣,我怎能不氣。我當年帶著萬貫家財嫁他,新婚夜被他拋下,我還不夠委屈嗎,他可倒好,打了一場仗而已,他竟帶個大肚婆回來。那麼一個從花樓裡帶出來的醃臢貨,被千人摸萬人騎的臟玩意,我看她一眼都嫌臟眼睛。”

“他倒把人捧在手心裡,孩子一個個生就算了,領了差事出門還要帶上,他是真不知道外麵人怎麼笑話我們方家。若不是他惹下這樣浪蕩的亂子,我琪兒怎會到現在還等不來一個說親的上門。”

“賤人,真是臉皮比牆厚的一對賤人。”

唐氏壓著額頭的青筋,硬生生把眼淚咽回去。

她直勾勾望著謝媼。

像是在看她這個人,又像是透過她再看彆的什麼,忍了半天最終還是沒壓住胸中憤怒,低著聲音絕決道:“若早知是今日結果,不如他那夜走了,就死在外麵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