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小屋裡,方蟬衣用木簪子把最後一縷頭發卷起來簪好,便要出門去向唐氏請安。

昨天她利落下地做活的樣子都已經被人看見,再縮在這間暗沉沉的小屋裡不出門,必然遭人惦記。

果然,她才拉開門,就和過來傳話的謝媼撞了滿懷。

看見謝媼沉若黑水的一張臉,方蟬衣還有什麼不明白。

估計是唐氏這個做主子的,終於想起來追究時雲的不對勁了。連她,也被列到了秋後算賬的名單裡。

穿越來好幾日,這是方蟬衣第一次走進韶光院正房。

因為要端著掌家女君的氣派,唐氏的房間,布置的極為端莊大氣。憑方蟬衣的眼力,一眼就分辨出整間屋裡最值錢的,就是正廳放著的那架沉香木繡重疊小山的屏風。看著,像是方威會喜歡的東西。

可惜,方威一個大老粗,恐怕完全體會不到唐氏的春情暗許。

他也許更喜歡打直球的勾搭。

方蟬衣站在屏風外發了好半天呆,屋裡終於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很快,一個年齡尚小的丫鬟出來,細聲細氣的對方蟬衣道:“女公子,女君請您進去。”

又幫她撩起旁邊的珠簾。

唐氏身著水藍色直裾端坐在上首,發間簪著一支竹刻紋金釵,板著臉不錯眼的冷冷諦視方蟬衣:“小六,你跟我說說,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不能直接問時雲,唐氏隻能從這裡向方蟬衣開刀。

“上一次,小五受了五板子,歇了半月才能下地,你可好,十日不到的功夫就活蹦亂跳了。你來說說,到底是下麵辦事的人不儘心,還是你這裡生了古怪?”

方蟬衣無語,還以為唐氏多有腦子呢。

沒想到,就這?

與其這樣不倫不類的咬文嚼字,她還不如直接問方蟬衣,究竟是我打你打的輕了;還是你和我院裡的小廝私相授受,讓他們手下留情了;或者是你花錢買藥請大夫了。

但是想想。

整個方府後院,除了老太太,就唐氏的“大腿”最粗最壯,最名正言順。哪怕現在的唐氏對她心存芥蒂,她暫時享受不到她的庇護,也沒必要和她反著來。

不過,必要的眼藥還是要上的。

也好為後麵她要回自己月錢的事打基礎。

“母親。”

想在韶光院裡混得好,唐氏麵前的規矩少不了。

方蟬衣做足了恭敬的架勢,給唐氏行了個禮:“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時雲阿姊說她那裡有藥,可以給我用,我就用了。”

唐氏這會兒心裡火氣正足,聽方蟬衣叫一個下人阿姊,立刻氣的跳腳。

她越想越看方蟬衣不順眼:“什麼阿姊?時雲不過是我家的下人,一個丫鬟而已,也配得你叫阿姊。你叫了她阿姊,那你叫蟬琪和小四小五幾個叫什麼,你難道要把她們和時雲相提並論?”

方蟬衣心裡嘀咕。

老二和老四老五說不定還不如時雲,能主動給她送銀子呢。

麵上卻越發謹小慎微。

把原主常年以來被壓製貶低的受氣包模樣扮演了個十成十。

“是,母親。我知道錯了。”

唐氏的氣還不順。

把方蟬衣晾在原地。

漸漸的,窗外的天光亮起來,到了幾個小輩過來請安的時間。

唐氏示意謝媼把方蟬衣往旁邊擼了一把,接下來,都不準備讓她說話。

方蟬衣便順勢而為。

打算好好看看老爹方威搞出來的另外六個孩兒。

說起來,方威也是個有故事的男同學。

當年他被迫編入冠軍將軍麾下,跟著大部隊回到長安,還半點沒嘗到長安城高消費的苦,就被拎出去又打了好幾場仗,且仗仗都贏。冠軍將軍覺得他英勇善戰,也能在戰場上身先士卒,便提拔他做了中郎將。

有了軍職,小老兒的社會地位立刻水漲船高。

很快,就有媒人上門。

當然,長安城裡那些小官和世家的女娘輪不上他,但一茬接著一茬的商戶女卻是實打實的由他挑。

他在一大群女娘裡點兵點將,最後,點了個最漂亮的成親。

可惜,洞房當夜,連營的號角被吹響,他隻得放開溫軟如玉的美嬌娘,再次投身戰場。

可能是撫摸過小女娘嬌軟的肌膚,心裡的躁動再難平息;也可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被又一次酣暢淋漓的大勝衝昏了頭腦;更可能,是駐軍營地外的花樓裡,姑娘們的滋味可口。

方蟬衣私心裡覺得,最後一種最有可能。

畢竟,依照原主印象裡,這麼多年和唐氏鬥得死去活來的那位,並不是心機深沉之人,也不稀得玩那些欲擒故縱的綠茶手段。

那位全憑自己的一副身子取勝。

總之,半年之後再回長安城,方威這個小老兒不但帶回了方府後院裡至今還盛寵不衰的梁姨娘,還帶回了她當時還揣在肚子裡的大公子方珙。

好在唐氏依舊風姿綽約,貌美動人。

再有一些家傳的手段與技巧,十分順利的纏著方威脫不開身,讓她一口氣生下了二姑娘方蟬琪,和三公子方珩四姑娘方蟬錦這對龍鳳胎。

可惜,唐氏懷著老三老四的時候,梁姨娘又讓方威吃到了甜頭。

逼得大肚子的唐氏不得不給自己陪嫁的一個美貌丫鬟開了臉,送上方威的榻。

於是,前後腳的又有了老五方蟬曦,和她這個老六方蟬衣。

也是到這個時候,冠軍將軍才覺出他這位愛將宅子裡的不對勁,私下提醒,給他好好的科普了一通長安城裡的等級與階級知識。

這下可好,原主生母左比不上唐氏更貌美,右比不上梁姨娘技術更高。最終,在這場不得不分出勝負的戰爭中被炮灰掉。

而方威為了補償唐氏的損失,令自己的心腹親自給梁姨娘送藥,替唐氏絕了後患。

戰情發展到這裡,唐氏基本鎖定勝局,對待方威就沒有以前上心了,梁姨娘那裡又沒了顧忌,逐漸變得葷素不忌。

讓這兩個女人莫名其妙的再次打成平手。

以至於,過了將近十年,唐氏才再次生下七公子方琅。

此刻,六個孩兒一字排開,站在唐氏麵前,這場麵不可謂不壯觀。

連方蟬衣看了,都忍不住牙酸。

“阿母。”

前不久剛滿五歲,正是人憎狗嫌年紀的小老七勉強耐著性子,跟著傅母給唐氏行了個禮,轉頭就紮進了她懷裡,小嘴巴嘰裡咕嚕的報出一長串菜名,末了,加上一句想吃。

唐氏對著自己最小的孩子,簡直母愛爆棚。

大手一揮,吩咐小廚房,讓全都準備。

樂的小老七抱著唐氏一陣稀罕,才由傅母待著出門去玩耍。

留下其餘五個在屋裡。

“坐吧坐吧,都坐下,咱們又不是外麵那等子世家門楣,不講究這些規矩。”

兩個大的,和時刻端著的方珩,還有旁邊沒睡飽,臊眉耷眼的兩個小的立刻謝謝母親,各自尋桌案椅凳坐下。隻有方珩,發現廳裡還剩下一個站在原地的方蟬衣,笑著朝她招手。

“蟬衣妹妹,你也過來坐。”

一直站在前麵,擋住方蟬衣半個身位的謝媼,錯眼看看上首正在喝茶的唐氏,這才往旁邊讓幾步,示意方蟬衣過去。

無奈唐氏根本沒有半分要禮待方蟬衣的意思。

即便她人被方珩叫出來了,廳裡也沒有給她坐的凳子和位置。

累的方珩隻能沉著臉,親自指使屋裡的小丫鬟,給方蟬衣搬了個坐墊放在自己身邊。

“蟬衣妹妹,來我這裡坐。”

坐在上麵最尊位的唐氏見狀,十分詫異。

與謝媼對視,也沒從她那裡得到準確的答案。最終,在方蟬衣抬頭看向她的時候,她勉強扯了個笑,繼續喝自己的茶。

剛剛沒有出聲阻止,現在自然不用專門同意。

方蟬衣立刻擺出乖覺的樣子,先謝謝母親,接著十分鄭重的向方珩福了一福,脆生生道:“多謝珩阿兄。”

提著裙子笑盈盈的坐到他身邊去。

即便心裡生氣,唐氏也沒有在這種場合提時雲,隻不經意的幾個掃眼,暗暗觀察老大。

方蟬衣也借著和方珩說話的功夫,光明正大的瞧了方珙兩眼。

方珙長相上遺傳了方威的濃眉大眼,皮膚則遺傳了梁姨娘的白皙柔滑。兩廂結合之下,確實一副玉樹臨風的清冷貴公子模樣,很招小女娘喜歡。

唐氏不太有誠意的關心幾句方珙的功課;又問了幾句方蟬曦最近都在和哪些人玩,在玩什麼,有沒有好好鑽研繡藝。之後,便叫眾人都散了,隻留下方蟬琪說話。

想著唐氏見幾個孩兒之前的意思,是要留下她繼續問時雲。

方蟬衣便想再等等。

結果,小老四方蟬錦看見方蟬衣落單,立刻甩開身後跟著的幾個小丫鬟,拉著她往外跑。

全然不管身後出聲阻攔的謝媼,邊跑邊嚷嚷:“阿媼,你跟我阿母說,我找小六有事,叫她等一下再和小六說話。”

方蟬衣以前總跟在方蟬錦身後跑,一下子還真沒想到,方蟬錦能找她幫什麼忙。

直到被她拉到西廂房的耳房門口,看到她從窗台取下來一個禿了的雞毛毽子。

“小六,你快給我修修,這毽子的毛都快掉光了,一點兒都飄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