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乳酥山(1 / 1)

蘇記美食錄 常穗 3916 字 3個月前

裴攸搭著眼皮,斜靠在窗柩前,蘇記院子裡的月季謝了大半,綠泱泱葉子耷拉著,無不叫囂著臨來夏季的炎熱。

蘇記栽種了不少花草,綠茵茵的葉子擋住了大半太陽,鎮裡多榕樹,以給人們傍晚時乘涼。

他手裡把玩著白玉墜子,平安扣上纏著銀飾,兩麵各刻著一字:裴、攸。

等聽到來人的腳步,將手裡的白玉墜收了起來,算算時間,蘇眠雪到家了。

蘇眠雪回來歇了會腳,又馬不停蹄去了欲滿樓,李桂新做好的桌子今天送來,天氣放晴,要找個地方放,到了晚上才能重新替換。

這此送來得桌子要比先前的精致結實,照舊是二樓用好得,一樓拿了二樓的,外加補了幾張。

到非是她區彆對待,而是賈三留了陰影,砸了也便砸了,都是些不值錢的,虧再多了去,也就一兩銀子。

到晚間桌子都換了遍,將上麵蓋著的桌布都撤了。木桌子臟了拿熱水一擦便乾淨了,蓋了桌布的,沾了油就要去換新的,這幾日連著太麻煩了些。

二丫擺好最後一張凳子,臉上是停不住的雀躍,手裡扒拉著一張紙,鼓起勇氣來到裴攸麵前,將手上的紙遞出去。

上麵寫著的幾個名字是學塾的老先生給她寫得字,是韓綾雲特意找得人,也是韓綾雲給蘇眠雪介紹了這家學塾。

裴攸瞧了眼,脖頸間的白玉平安扣穿著紅繩煞惹人眼。

紙上的幾個字被紅色的墨水圈了起來,蘇眠雪走來道:“這些圈起來的,是我覺得不錯的,本想讓她自個去選,哪想到找到你這來了。”

二丫要去學塾讀書,便不能是奴隸的身份。

她手裡拿得是活契,非有官府的記錄,但出去謹慎起見,需要買賣她的牙婆出具證明,證明二丫已是自由身,將來若有人拿捏此事,好將證明啪在臉上,堵住悠悠之口。

“這些字,都是極好的。”裴攸道。

晞有破曉之意,霓是雲霞的意思,盈是圓滿,旺盛,豐足。

“話說回來,二丫姓什麼都未知曉,若改了名,難不成以後便是晞兒,霓兒,盈兒的叫,去了學塾也是這般,沒個姓氏。”跟貓兒狗兒一樣。

裴攸收了話,似蘇眠雪會因此事為難。

蘇眠雪說:“她跟我一塊姓蘇。”

二丫沒有姓氏,沒有正經名字,蘇眠雪做出這個決定時,便有了這個念頭。

裴攸不置可否,輕輕“嗯”了一聲,指著盈,說:“你既然決定了,想來也早早和二丫商量過,選這字吧。”

蘇盈。

二丫聽懂了大概,蘇眠雪還沒跟她商量過,便擅自決定了她的姓。但她不和蘇姐姐姓,難不成和裴攸當一家人,叫裴盈?

不成,這萬萬不成。

裴攸什麼性子,找個地方一靠搭著眼隨時都會睡過去,仗著她是花錢買得,總愛使喚她去做這做那。

……

牙婆住得地方便在南街,百姓住在巷子裡頭,走個三兩步拐出了巷子,便是繁華的街道。

二丫帶她走到一家餛飩鋪前,邊上的巷口擺了一盆金絲菊花,走進去向左拐便是大院。

大院裡住了不少人,四五個牙婆和管事,看著被賣進來的奴隸。

當初將二丫賣給蘇眠雪的牙婆姓李,頭上帶著一支有些年頭的金簪,手上是一隻絞絲鐲子。

見著她來了,臉上揚起笑:“哎呦呦,蘇老板來了,可是酒樓裡卻幾個手腳麻溜的,還是要找兩個近身伺候的?您瞧瞧這兩個,模樣生得水靈靈的,”李牙婆拉過兩個小孩,見著她背後的二丫,收回笑,立刻換了一副麵孔,“蘇老板有所不知,鎮裡是有不滿意可以退回來的規矩,但那也隻限半個月內,超過半個月的,她賣身契在你手上,想怎麼的都由著你不是,何來找到我這,來糟踐老身呢。”

蘇眠雪揚起臉,發間的蝴蝶簪子顫動著翅,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少女天真爛漫,秀氣的臉上和她的語態一樣,異常的平靜,“慌什麼,我是來要封證明,證明二丫從今往後是自由身。”

“自由身,”李牙婆說,“蘇老板既然要給她自由身,便將賣身契給她,撕掉便成,何來這一遭。”

大院裡都是被親人送來,或自願賣進來的,所以不會在官府記錄。

“以防萬一,謹慎起見。”蘇眠雪站在院子裡,將手裡的一錠銀子遞過去。

李牙婆接過錢,舉起來看了圈,放進嘴裡咬下去,沒碎,是真的。

上下打量著蘇眠雪,招呼著一個長相凶狠的老頭:“還不快些去給蘇老板寫份證明來,這二丫以後邊上正正經經的自由身,誰不長眼敢碰上去,有了這證明在,誰還敢再說一句?”

白花花的銀子在太陽底下亮閃閃的,比蘇眠雪發間的蝴蝶還要亮,二丫張了張嘴,握緊蘇眠雪的衣袖,原本縮在她身後的怯弱瞬間無存。

慣愛舉著鞭子的老頭如今喜笑顏開,將那張薄薄的紙雙手奉上。

出了大院,二丫還沒回過神。

在拿到證明的那刻,蘇眠雪便讓她將賣身契撕了個粉碎,叫其他留在大院的孩子看得眼紅。

“盈兒。”

“……”

“啊……嗯?”二丫沒反應過來。

蘇眠雪買了兩根糖葫蘆,“蘇盈,吃餛飩嗎。”

走到這兒的時候,她眼睛一直盯著巷口外的餛飩攤子。

二丫呆呆望向她,手裡被塞了一根糖葫蘆。

蘇眠雪樂笑了:“你叫什麼。”

天氣熱,糖水化了順著簽兒流在手上,蘇眠雪一口一個,帶著人從街頭走到街尾,再折返回去,一根糖葫蘆剛好消滅。

二丫對這個名字還沒有適應,順著她道:“我叫蘇盈嗎?”

蘇盈,這個名字好陌生,還是二丫、二丫叫得順口。

許是她從小聽慣了,村裡的孩子都是這麼個叫法,好聽些的叫小花,小紅,小春這些。

不過她覺得最好聽的,當是村裡秀才的女兒,叫葉柳兒。

彆人單單一個葉兒,柳兒,她偏偏占了兩個,不過叫起來也比她們的好聽。

“阿姊,”蘇盈說,“我和你一塊姓蘇,我現在叫蘇盈,你和大牛哥說我是你們的妹妹,往後我能喚你阿姊嗎。”

蘇眠雪道:“好。”

“要吃餛飩嗎。”

蘇盈想了片刻,已是到了傍晚,微風拂過發絲,帶著絲絲涼意。和她擦肩而過的,是牙婆今天帶出去的女奴,和空氣裡,餛飩熱騰騰的香味。

“不想,”蘇盈說,“這家一點也不好吃,爹當初把我送來時就賣了一碗。”

香的是什麼也不懂的自己,正吃著熱騰騰的餛飩,一轉頭爹就不見了,後來跟著牙婆幾人進了大院,白天被拉出去,晚上被送回來,饑腸轆轆一天,隻有一碗筷子都掛不住的玉米糊,幾人一塊貼著牆角聞著餛飩味,閉著眼喝玉米糊,幻想在吃皮薄肉鮮的餛飩。

“不吃餛飩,我們便買些其他回去,等回了欲滿樓,再瞧瞧琳娘給咱們做什麼好吃得。”

蘇眠雪停在飲品攤子前,瞧著木板上寫得字,認不全,但知道一些。

是賣酥山的,也就是冰淇淋。

蜜糖淋在碎冰上,放了一朵小花,要賣——三十文一碗。

三十文一碗!

好貴,蘇眠雪大手一揮,買了三碗。

上頭淋了些蜜色的糖,聞聞味道,有一點奶香味和桂花香。

她、蘇盈,還有琳娘各一碗。

來到周國一月有餘,還未吃過古代的冰淇淋。

她兩隻手捧著各捧著一碗冰,蘇盈拉著她的衣擺,兩人一路跑回了欲滿樓。

裴攸劃了一下午水,昨天剛給自己找了一個好職位,在二樓坐地起價寫起字畫,一手好字很快引來了不少書生觀望、欣賞。

“回來了,怎帶二丫出門一趟,還買了冰回來。”裴攸冷不丁開口,“阿雪?”

蘇盈糾正:“我叫蘇盈。”

蘇眠雪沒理他,冰被遞到了剛放下菜的琳娘麵前,“今日辛苦你了。”

“阿雪?”裴攸又喚了句。

怎的李大牛一走,人就這麼冷淡了。

“你有事。”蘇眠雪沒好氣。

讓他來幫忙,做一天休一天,怎把自己當上東家了?

她這個正兒八經的東家還沒歇息呢。

一兜子的錢塞進蘇眠雪手裡,“不必意外,這是我的藥錢。”

被冷落的蘇盈抱懷裡的碗,拿小勺子一點一點舀著,甜甜的,底下是白色牛乳。

又冰又甜,吃下去壓住了身上的熱氣,好吃!

蘇眠雪震驚之後,想問些什麼,見他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索性把錢塞口袋裡,經過太多人手,臟,她要吃東西。

冰塊化得快,在攤子前那會看著多,現在拿在手上,用勺子翻了兩下便不覺得多,滿打滿算四五勺,糖全在頂上,浸入冰裡頭,挖完了上麵就沒了味,牛乳的味道也不正。

“這一碗冰普普通通,怎麼就要三十文呢。”

和現代的物美價廉比起,這碗冰要三十文,太坑人了,送她她都不要。

“冰塊貴呀,這碗冰才賣三十文,老板可真良心,去縣裡買,少說要五十文。”琳娘的眼睛眯成了線,陶醉道:“東家,您不會是想賣酥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