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連著喝了好幾口湯，配著肉一碗很快吃完。

“阿雪，”裴攸立於屋簷下，抿著唇，麵色難看，垂下眸子身形不穩。

這個家誰做主他心裡拿得門清。

蘇眠雪看著麵善心軟，實際那顆心比誰都要硬，在她的世界裡全是賬本上的利潤，而他留在這，是要把這些藥錢都還了。

“來了，晚飯做好了，過來吃了再休息。”

她在想酒樓的事，韓綾雲的話並未放在心上，更重要的是後麵裝修的流程。

她在易水鎮的時間不會長，她從前沒有創業的經曆，要說唯一一點的經驗，該是大學課堂上的創新創業。

水課，沒聽多少的那種。

田雞湯鮮，她顧不得品味，十裡鄉的李桂家是做木頭生意，鄰來鄰往誰家有了喜事都在他那操辦。

價格低不說，手藝也是一等一的好，做出來的櫃子、床、桌子不亞於外麵的好貨。

裴攸會寫字，蘇眠雪問了句：“會畫畫嗎。”

樓裡掛幾幅山水字帖，添幾分高雅藝術，價格可以賣得更貴些。

請人來畫要花錢，裴攸不用錢。

“蘇老板，我在你這做小工，現在又要畫畫，雖然欠了你藥錢，但好歹也要發些工錢才是。”裴攸舉例了許多，晃了晃身上的衣服，“我就兩件衣裳，一件還是李大牛的，總要存些錢下來好買件新衣服。”

話說得有理，一天二十文的工錢，一月也才六百文，連一兩銀子都沒。

免費的白工隻是意義上的，說到底她都是花了銀子下去。

“也成。明天我要去十裡鄉，二丫你幫忙看店，裴攸負責收碗洗碗、擦桌掃地便行。”

用了晚飯，吩咐過後又教了二丫一些簡單的食譜，足夠二丫撐一天店，做點小本買賣。

李大伯是十裡鄉的人，和李大娘成婚後才來的鎮裡。

十裡鄉又叫李家村，李大牛家的幾畝地還在鄉裡，雖然住到了鎮裡，但李大伯每天還要到十裡鄉種菜鋤地，和邊上的聯絡不減，甚至和李桂一家應下大牛成婚時，要送一張大床的承諾。

李桂家在十裡鄉的第一戶屋，和其他家不同的是他們有一個巨大的院子，放了不少木材家具，後邊則是一片映綠水浪。

“唉，這不是要顧著家裡的產業嘛，離其他屋舍都還有幾裡遠的距離，”李桂刨著手裡的木頭，伸手指著一塊花梨木讚歎，“大牛已經這麼大了！這位是妹子嗎，長得果然標誌，郎才女貌啊！剛好桂叔前幾日新得了一塊花梨木，什麼時候成親啊？將來這床給妹子做個嫁妝，可不能給這小子得了便宜！”

蘇眠雪臉上的笑容一僵，李大娘平時說得她都當是胡言亂語，但其他人說起來，叫她有一堆難言之語。

“您誤會了，大牛哥是陪我來看木頭，要做幾張桌子開店用。”

前麵的東家當得急，留下半新不舊的鋪子，她隻用把店鋪重新裝修一番便成。

“開店？妹子瞧著也才十五六歲，年紀輕輕便出來經商啦，厲害呀！”李桂郎爽笑著。

蘇眠雪笑：“上不得台麵的小本生意罷了，投了錢進去隻望著回本呢。”

“既然是小本生意，木料什麼的我給得都是最低的價，這麼多年生意在這，你跟著李兄來，想來是關係不淺。我也不繞彎子，這些木頭因著有瑕疵在身，都是價格最低的料子。”李桂帶他們走到一間矮小的茅屋裡。

裡麵堆滿了木頭，瞧著歪七扭八，不用說都是次等的貨。

次等的木頭多是賣給要做生意的小店。

有了店就不是平常的小攤販，自然要好好裝置一遍，哪怕用得都是不好的料，也比做小攤小販要強。

有了新的裝備，才有新的動力。

現成賣得桌椅成套的並不多，蘇眠雪算了算，除了前麵的櫃台，酒水架子，還需要桌椅十六套。

十六張桌子，六十四張椅子。

這店不小啊！

蘇眠雪將自己所需要的說了出來，李桂聽了後自當明白。

帶她看了好幾種樣式，一家店裡麵能劃不少地，一樓緊湊些，二樓則寬敞些，多花些銀子空間大還能看江景。

定了樣式，又該請人去店裡重新裝飾。

滿打滿算都要半個月的時間，李桂滿心滿意的花梨木大床也被迫往後挪了時間。

不過他瞧李家小子有意，人姑娘上進，李大牛若去參加科舉整點名堂出來，說不定真能成。

留著吧，自己認得乾兒子，總要給點信心才是。

……

蘇記小館內，十二歲的二丫身上的小老板風範十足。

手上不熟練敲著算盤，來人了立刻到人家身邊問需要些用些什麼，得了話立刻跑廚房煮碗青菜麵出來。

“客官，青菜麵四文錢一碗，您拿好嘞！”

長得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狠狠拍打桌麵，隻聽嗒的聲音，桌子壞了。

“什麼四文錢，青菜麵明明是三文錢，你個小姑娘怎得不認字還不會數數？蘇記的老板呢，叫一個小丫頭來就為了貪這一文錢？”

裴攸翻了一個白眼，勾著唇麵露譏諷：“桌子一兩銀子，碗不是金貴物，算他十文，麵四文，拿錢來吧。”

蘇記的大門被擋住，旁的食客見狀陸續勸起裴攸：“想來是兄台記錯了，青菜麵一直是四文錢，素麵才是三文，小兄弟也莫要搗亂，這些東西加起來算你十文錢如何？做生意講究和氣，事熄寧人，你說對不對？”

二丫咽了口唾沫，讚同道：“裴哥哥，他說得不錯，你身上還有傷呢。”

大漢賈三是易水鎮出了名的地痞無賴，出了事上頭還有人保釋，你說要跟他鬥，不是自不量力嗎。

若非蘇眠雪在鎮裡的名聲好，親爹走了一個人扛起一家小店，換了旁人都要躲得遠遠的。

賈三欺負人，可彆扯上了他們。

記仇著呢。

裴攸是何許人也，蘇眠雪救了他，他在人家裡當起了大爺，除了掃了幾下地，其他都是二丫乾得。

但，功勞是他的。

不管從哪些地方說起，蘇眠雪救了他，就是她存了攀龍附鳳的心思，他今兒也要教訓一頓賈三。

裴攸懶懶靠在門邊，一腳踩著檻，笑得恣意：“長得是像隻黑熊精了些，不過弄壞了東西就要按價賠償，不然我這蘇記的門，你是彆想出了。”

“唉，和氣生財啊，和氣生財！這裴公子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啊！”

“對啊，蘇老板一個人做生意不容易，生意好了些，結果撿到了裴公子，藥錢跟流水一樣花出去，杜老頭還是出了名的坑！”

提到蘇老板，賈三消了怒氣，摸著下巴笑了出來：“是啊，和氣生財。蘇老板呢，讓蘇老板出來解決這事吧。”

“滾——”

……

“馬上就要到夏季，日頭曬也沒人跑田裡捉魚蝦，這些都是阿令今早從水裡撈得，鮮著呢。”李桂媳婦熟練地去了蝦線。

蘇眠雪蹲在邊上觀察，農家裡的菜雖然簡單，卻彆具一番風味。

家裡沒東西招待，李大伯帶著他二人留下吃午飯，蘇眠雪一看就是鎮上的 ，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但願蘇姑娘不嫌棄吧。

去了線的蝦和生薑、大蔥下了水。

是白灼蝦，但野生的蝦小，水煮的話吃起來沒多少肉。

李桂媳婦不知她在想什麼，道：“家裡種得南瓜熟了，蘇姑娘是鎮上的人，村裡沒什麼好東西，莫要嫌棄啊。”

蘇眠雪解釋：“怎麼會，我是瞧這蝦新鮮，才一時看入了眼。”

桶裡的蝦活蹦亂跳，企圖越獄逃跑。每當跳出去一隻，阿令就會伸出手幫娘親將小蝦捉回去。

小蝦沒多少肉，裹上麵糊放進油鍋一炸可香了，還能拿去燉湯喝，曬乾了做蝦米。

“廚房裡油煙大，我這身衣服是乾淨的，我帶你去田裡走走吧。”

李大牛高了蘇眠雪兩個頭，在門前前麵略顯束手的漢子光著膀子，露出精壯的銅色臂膀，淡淡的汗味混著青草味漫在了四周。

打斷了蘇眠雪的思想。

李桂媳婦帶著孩子在廚房的裡頭，捂著小孩的眼睛，衝門外喊：“大牛啊，你站在門邊上把我光都擋著了，帶蘇姑娘去田裡轉轉，摘點果子帶回去吃。”

李大牛讓了半個身子，蘇眠雪趁機從他身側出去。

李大伯正和李桂兄弟三人一塊，蘇眠雪立於幾人之中，商討著價格的事。似先前一般對他無意，自是對他所袒露出來的一點喜歡，都避之不及。

“開飯嘞！”

熱乎乎的飯菜端了上來，李桂一家留她用飯，是將她當做李大牛未過門的妻子。

炒過的南瓜綿密香甜，黃橙橙的瓜肉輕輕一碾，拌在飯裡粒粒分明。

白灼蝦雖小，外殼難剝了些，但勝在肉嫩。

若有個人能幫著剝就更好了。

“大牛，幫蘇姑娘剝蝦啊。”幾隻蝦推到李大牛前麵。

蘇眠雪難以推辭，和李大娘的精於算計不同，李桂幾人真誠以待，更叫她難以推脫。

她初到大周不久，這個在曆史從未有過的曆史朝代孤身一人，心裡的空蕩恍惚並不代表她要去選擇誰，將自己交付給誰。

對她而言，李大牛隻是她在第一步所遇到的，有點重要的哥哥，等她再上一步後，從此隻怕再難相見，又何必四處留情。

“多謝，我和李大牛隻是鄰家兄妹，所以不用對我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