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檬笑起來,嘲道,“你們是正義無量的仙門子弟,定然會先殺我這個魔物”
她晃了下手裡啼哭的嬰兒,“但是他是個凡人,你們還要下手嗎?”
仙門中的弟子都有些猶豫,雖然他們知道如今應該立刻阻止蔣檬,但是誰也不想背一個濫殺無辜的名頭,尤其是這孩子還是柳島主的兒子,浣花島弟子眾多,難免有忠心耿耿之人,人們也不想引上這樣一個仇敵。
有浣花島弟子使出陣法,青色的光芒拔地而起,幾乎是瞬間將蔣檬困在其中。
蔣檬一笑,腳底一震,圍困她的青光頓時四散。嬰兒再次啼哭起來。
他們險些忘了,幾百年前蔣檬也是仙門中數得上的修士,一把銀槍耍的虎虎生威,盛卻無數仙門男兒。
眼見眾人沒有上來救他,柳齊文瞬間變了臉,他看向蔣檬哀求道,“是她們勾引我的,綠兒、巧蓮她們都是主動貼過來的,還有杜思雪也是”
關於柳島主的行事作風,有些人不是沒有耳聞,但是這種事到底算是家宅之事,旁人也不好插手,再者說柳島主雖不如幾大仙門,但也是其與眾多仙門中的極具實力的一處。礙於柳島主的威名,也沒有人去戳破。
那些被斬斷的枝蔓又搖搖晃晃地動了起來,向著池邊的眾人虎視眈眈。
蔣檬恨聲道,“柳齊文,我自過了及笄之日便嫁與你,百年間未有一刻不儘心相待,可你是怎麼對我的”
因為說到痛處,蔣檬的聲音都在顫抖,“你不僅負心薄情,還冷血惡毒!遙兒當年誤入險境,若你肯去救他,而不是時時刻刻被杜思雪那個賤人纏著,他怎麼會死,你該死,她也該死!”
她雙眼赤紅,“我可憐的遙兒,就是因為你!才會遭那些魔物的毒手,今天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蔣檬抓著柳齊文的手更緊,她神情瘋狂,“柳宗主,哈哈哈,你不是最看中臉麵嗎?今日就讓你們仙門的小輩都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貨色!”。說著將他提起甩到身前的地上,手隔空一抓,柳齊文身前的肚子上的毯子和衣襟儘數撕裂。
雖然柳齊文極力地躬下身子掩藏住自己異樣,但還是被眾人看見了。
隻見他獨自高高隆起,肚皮之下好像有活物在不斷的遊動。
蔣檬眼裡閃現了幾分暢快,“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何自己竟會腹脹不斷,還時常腹中劇痛”
“還記得你那些姬妾們未產下的嬰孩嗎?他們現在都在你的肚子裡”
柳齊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他不斷地否認著,幾乎嘶吼,“這隻是腹脹!腹脹!你這妖婆已經入了魔,定是你用了障眼的法術”
他看向眾人,大聲辯解道,“他是用法術蒙騙你們!”
蔣檬走到他眼前,俯視他,“你不懂懷胎十月的艱辛,所以才會連親子都那般無情”
“救我救我!”柳齊文高聲叫道,他狼狽地滾在地上,頭發淩亂,衣衫破損,哪裡還有曾經那個一門島主的樣子。
梅清寒眉心緊了些,忽然他身後的眾人發出了陣陣呼聲,梅清寒向後看去,隻見無數枝藤蔓已經抓住了眾多弟子的腳將他們向地上的裂隙中脫去,劍光閃過,梅清寒已經扯過一個快要被拖到地下的弟子,接著他扯到了第二個地縫邊緣的弟子,將救上來的弟子拋到溫扶靈衡文景等人附近,豎起二指,劍訣意起,劍氣掃過剩下弟子身上纏著的藤蔓,梅清寒速度極快,眨眼間已經將眾人救了上來。
眾人將靈力較弱的弟子圍在中間,一旁藤蔓的再次襲擊,梅清寒向柳齊文看去,他已經被蔣檬拖了回去。
蔣檬垂眼看向柳齊文,笑道,“有誰會救你?如今你和那些弟子的命相比,你覺得有人會選擇你嗎?一個肮臟的小人!”
蔣檬伸手對著池水一抓,圓台便碎了滿地,池流到地上快速向柳齊文彙集而去。池水在他身下流動逐漸彙成一道圖形,而後巨大的血印自地麵顯出。
柳齊文驚恐的看著周圍的血印,聲音都有些發抖,“蔣檬!你到底要做什麼!”
蔣檬眼神如刀,“把你的命還給遙兒!”
梅清寒看著柳齊文身邊的陣法眼中劃過一絲異樣。
“往生祭靈陣法”,夜無冥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邊,目光看著那陣法兀自說著,梅清寒掃了眼身邊,除了他都離自己有一段距離,於是他猜想這應該是跟自己說的。
“蔣檬以自己為祭,換柳齊文身懷怨胎不得好死”
他頓了下,看向梅清寒,“梅少主,你救不了的”
這是禁忌之法,一旦獻祭就無法停止,柳齊文早已在蔣檬的瘋狂報複下走上一條死路!夜無冥看著梅清寒微微愣神的樣子,以為他並不知曉,但是說出話後看著他的表情,卻並未看出端倪。
“看來梅少主知道此陣”
梅清寒沉默了許久,直到夜無冥以為梅清寒不會再開口時,他聽見那人低聲說,“蔣檬會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語氣也一如既往,但是夜無冥卻感覺他的情緒有些低落。
夜無冥看著遠處的女人和陣法,目光中劃過一絲憐憫,蔣檬為柳齊文毀了大好的仙途,又為兒子舍了來世。
柳齊文的肚子一點點撕裂開來,濃烈的魔氣從他的傷口溢出,向著四麵八發而去。
僅僅片刻間梅清寒已經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又恢複成那個看起來無堅不摧的石頭人,他並攏二指,給聚在一起的眾人劃了一道符文禁製,阻隔四溢的魔氣。
接著化出鎮魔塔向空中一拋,瞬間金光亮如白晝,那塔在空中漲大成如屋宇般大小,高懸於空中。
梅清寒催動咒語,鎮魔塔的金光隨著他的咒語越來越亮。
夜無冥早在梅清寒拋出鎮魔塔時他便退到了一邊,他身上現在攢著不少魔氣,若是被這塔吸了去他就白忙活了。雖然他修習劍法身上也有些靈力,但是用起來卻不如魔氣。
禁製後,眾人忽然瞪大了眼睛,有的被嚇得一動不動,有的甚至嘔吐了起來。
柳齊文痛苦的嚎叫著,他的肚子緩緩撕裂開,而裂縫處露出一根根黑色的東西,那東西的頂端極為尖銳,微微彎起,如同刀刃……隨著伸出來的手指越來越多,他肚子上的裂縫越來越大,人們終於看清了他肚子之間的東西是什麼,那是一雙雙嬰兒的手!隻不過那些嬰兒的手上指甲極長,讓人們第一開始沒有辨認出來。
柳齊文睜大著眼,驚懼地看著他的肚子竟然被從裡麵撕開了,一隻渾身漆黑的魔物爬了出來,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他目光直直地瞪著眼前的眾多魔物,依然是不可置信。
到了最後柳齊文的肚子上已經成了一個交錯縱橫的血洞,隨著柳齊文身上的血不斷流淌,他的生命也如同風中的殘燭,即將湮滅。
這陣法太過陰損,會反噬到蔣檬身上,然而最想看到他這般境地的始作俑者卻沒有再看他,隻見她向石台之上的嬰兒走去,目光中妒忌與恨意交織。
眾人注意到她的動作,打算飛身上前,卻被拔地而起的藤條交錯成的巨網擋住。人們紛紛拔劍砍殺,但是那藤條卻一根接一根地從地麵升起。
正當眾人以為她要下殺手時,她卻沒有動手,隻見她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托出一個盒子,輕輕放在一邊,她將盒子蓋子打開,一團白色的魂魄就緩緩飄蕩起來。
蔣檬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淚水奪眶而出,顫聲道,“遙兒!”
那魂魄緩緩轉過頭來,目光有些懵懂,像是有些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在那一瞬間人們都明白了蔣夫人想要做什麼,她要讓柳生遙的魂魄住進柳晟的身體中。
剛剛蔣檬要殺柳齊文他們無法阻止,因為柳齊文是一個必死的局,但是柳晟卻不同,他還是個嬰兒,柳生遙的魂魄住進他的身體就意味著柳晟的魂魄會成為無處可去的散魂,也就相當於用另一種方式殺死了柳晟。
眾人不可能袖手旁觀,梅清寒攥了下劍柄,忽然開口,“蔣夫人,停下,我不想同你動手!”
夜無冥的眼中劃過一絲詫異,梅清寒為何會對蔣夫人不忍下手?
蔣檬置若罔聞,她輕輕攏著那抹輕飄飄的魂魄往柳晟身上送。
梅清寒輕輕抬手,止住正欲往前的人們。
無論是從實力還是身份他都遠遠淩駕於眾人之上,尤其是在這樣對峙的情況下,眾人第一反應還是聽他的,於是就沒人再上前。
“蔣夫人,你想將他複活,可是是否想過他醒來之後該如何?”。
蔣檬一怔,夜無冥轉頭看向梅清寒,他目光古井無波,隻是靜靜地看著蔣檬,“他的父親被母親殺死,而你也要離開,你讓他以後在仙門何以立足”
夜無冥看著身側這個人,仿佛是又重新認識了這個前世今生都與他多多少少有些牽扯之人,前世他從未同梅清寒下過山,目之所及多是一襲玄衣之人的背影,他們生活在一個院中,抬頭不見低頭見,但是一個視而不見,一個刻意躲著,就真的這般過了整年都說不上幾句話的三年。
所以他對於梅清寒的了解隻比陌生人多一點,對於他除魔的情景也多是都是耳聞,他曾以為梅清寒是個隻知殺伐的人,之前在海上斬殺魔獸時也的確是如此,卻沒想到他比尋常人的心思都要細膩,更沒想到他能有耐心同蔣檬說這些話。
聽見梅清寒的話,蔣檬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一心想要報仇,想要柳齊文身敗名裂,想讓她的遙兒回來,回到他應該有的生活,沒有柳齊文和杜思雪的生活,但是她從未想過留下來的柳生遙會如何…
仙門雖然不似魔域那般廝殺掠奪,但是暗中的洶湧同樣不少,她將柳生遙的靈魂附在一個嬰兒身上,又有誰護得住他。
蒙麵男人在蔣檬身上跪下,“我會誓死保護少主”
蔣檬看向浣花島的眾弟子,柳生遙是他們的少主,但是柳晟也是。她想隻要柳晟死了,柳家弟子就隻能效忠柳生遙了。
但是她唯獨沒有考慮柳生遙的感受,是,他是會活下去,可是世人都會知道他占了柳晟的殼子。
她的兒子那樣善良單純,又怎麼忍受眾人的指指點點呢?
柳晟就算活下去,在仙界也是無法在立足了,那些傳聞會跟著他直到當年知道這件事的所有人死亡,但是會嗎?
蔣檬心裡瞬間後悔,應該尋一個尋常的嬰兒的,這樣柳生遙就能不被世人知曉地活下去了。
蔣檬將目光掃過梅清寒身後的眾多年輕弟子。
“柳生遙的魂魄已經淡了很多,就算附在尋常人身上也會身體虛弱,況且他帶著那些回憶,他知道你為他做了什麼”
蔣檬眼眶通紅,死死攥緊了手。
“蔣夫人”,梅清寒淡聲道,“送他離開吧”
蔣檬眼中浮現出不忍,“可是……”
“他此生仙身蒙難,仙途中斷,但下一世會過得富足”
蔣檬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她又看向眼前的魂魄滾落了兩行淚。
蔣檬此生已無來世,今夜便是訣彆。
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眼前的魂魄,卻摸到了一片虛無,她從心口抽出一縷白煙,輕輕推向柳生遙,她不敢用力,生怕傷了他。
灼翡看著她的動作,弄不準她想做什麼,“她在乾什麼?”
符琰道,“她在抽自己的魄”
因為這魂魄已經淡了很多,所以她抽出自己的部分魄融進了柳生遙的魄中,下一世他的身體不會弱。
梅清寒靜靜地看著蔣檬的動作沒有阻攔,蔣檬知道她自己命不久矣,或許這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