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冥像是跌進一場美麗幻夢,忽然他身旁響起了腳步聲,是梅清寒在向夜無冥這邊走來。
膚色如這花瓣一般,印象中這樣的隻此一人。
不過夜無冥有些疑惑,梅清寒竟然能主動找他?
梅清寒眼神如冰,緩緩開口,“你一定不明白我為什麼要留下”
夜無冥點頭,“的確”
“你要告訴我嗎?”
梅清寒神情不變,手指微微動了下,“現在告訴你答案”
電光火石間,夜無冥覺得胸口一涼,緊接著撕裂般的痛苦彌漫開來。
無念劍尖沒入夜無冥胸口三寸,他忍痛揮手將梅清寒的長劍震斷,向揮出去的手最終停了下來,他不可置信道,“為什麼?”
梅清寒輕叱一聲,“為什麼?西絕穀你是怎樣逃出來的,犯了滔天大罪竟然還問我為什麼”
梅清寒繼續向前一步,“碎魂台上你一定很開心,覺得大仇得報了是不是”
夜無冥想說不是,但是又覺得無從辯駁,“我……”
“說不出話了,所以我現在殺你還有疑惑嗎?”
夜無冥眼眶泛紅,他瞪著梅清寒,將險些溢出的委屈咽下,“有!我不明白你一個仙門少主,為何修魔?也不明白你為何這般冷血無情?如果你真的厭惡我為何還要將凍暈的我抱回去,如果你不討厭我為何要那樣對我,連一句溫柔的話都未曾與我說過”
梅清寒目光冰冷,“說完了?”。無念劍架在夜無冥頸側,好像下一刻究竟要讓夜無冥魂飛魄散。
夜無冥用沾血得手握住劍鋒,盯著梅清寒的雙眼,一字一句道,“西絕穀崖邊,你有沒有過一刻想救下我,哪怕就一刻”,他期盼著答案,心中暗自說道,有一刻曾猶豫,我都不會怪你,我就什麼都不怨了。
梅清寒輕笑起來,“未曾”,說著便舉起了無念劍一劍斬下。
長劍並未劃破夜無冥的脖頸,無念斷在二人的腳邊,夜無冥看著手中的焚天劍,輕聲道,“你不是梅清寒,他的話就算殺我也不會對我笑”,他忽然記起碎魂台那雙冰冷的眼,那雙眼中沒有對他的恨,因為他並不在他眼中……
幻境逐漸散去,但是夜無冥的臉上卻並沒有因為那是幻境而輕鬆起來。
一道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走近,夜無冥抬眼時正好對上梅清寒的眼,他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隻是撇開目光看向池中的一瞬芳華。
夜無冥看向四周,發現眾人都直直的盯著那盛放的花朵如同靜止一般,隻是從麵上的神色看得出來定是入了不好的幻境。
一瞬芳華的幻境太過於真實,被劍貫穿的觸感好像還留在他身上,若是一瞬芳華沒有被魔氣侵染,定一場極致美麗的幻夢。
他整理好心緒,麵如恢複成往常模樣,“你沒有進幻境,為什麼?”。
夜無冥本以為他不會開口,卻聽見,“這其中的恐懼遠不如月華之夜的痛來的真切”
他循著梅清寒的目光看向池水中心綻放的花朵,“為何沒有趁機殺了我,這樣就沒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梅清寒言簡意賅,“上次你也沒有殺我”
夜無冥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也隻是稍縱即逝,“梅少主還真是……恩怨分明”
玄色的衣角在風中微微蕩起,梅清寒轉身,“下次就不一定了”
夜無冥微微挑眉,“隨時恭候”。
梅清寒掃過眾人臉上逐漸扭曲的臉,看得出的確不是什麼好的幻境。
他還沒走出幾步,在靜默叢生的周圍,風忽然強了起來,隨著風沙卷起於空中,大地也跟著緩緩震動,地麵裂開了數道縫隙,無數乾枯如骨的枝條從地下鑽出向陷入困境中的眾人爬去。
長劍飛出,須臾之間將枝條儘數斬斷,梅清寒目光一凜,揮手掃向眾人,衣袍如夜色中與的羽翼,桌上酒盅裡的水濺起砸在人們的臉上,酒水中伴著法力,將眾人的幻境一一砸散。
這一瞬芳華雖然能產生極其逼真的幻境,但是此花法力並不強,本來也是使人產生美好幻境的法力,沾了魔氣便有了殺氣,歸根結底也是看執念深淺,執念越深越容易中招。
眾人醒來後臉上驚恐未褪,紛紛以池中的一瞬芳華為中心向四周散去。此花雖美,但是在幻境中經曆了恐怖的事情後,眾人也是沒心思欣賞了。有人注意到了周圍大地的裂縫和猙獰的枝條,心驚膽戰地起了一身冷汗。
顧方寧與溫扶靈雖然修為不俗,但也都入了幻境,雖然被酒水弄醒,但是臉色都有些不好,尤其是溫扶靈,她臉色蒼白如紙,指尖還在微微發顫。顧方寧與她相識,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問道,“溫少主沒事吧?”
溫扶靈深深地喘了幾口氣,目光移到他身上,隨即又看向四周,像是確認如今身在何處一般,片刻後她搖了搖頭,“沒事”。
忽然,遠處一道女聲響起,“眾位小友,此花可還好看?”
眾人紛紛向聲音的源頭看去,之間涼亭中央站著一個婦人。
看清來人,一位柳家弟子脫口道,“柳夫人?”雖然眼前的女子早已風華不再,溝壑與細紋爬上了她的臉頰,曾經的一頭烏發也已經變成了滿頭華發,但是熟悉之人還是能夠依稀辨認出來。柳家弟子眾多,曾經的柳夫人在島上掌管柳家家事百年,認識她的自然不少。
柳夫人?眾人一驚,此女子顯然不是之前出現在迎客宴上的婦人,那麼能被稱為柳夫人的就隻有傳聞中瘋了的島主夫人—蔣檬。
似乎是被這個稱呼觸怒到,蔣檬喝到,“彆這麼叫我!”
有人小聲道,“柳夫人不是瘋了嗎?”
人們看著眼前飽經風霜的柳夫人,再聯想到柳島主正貌美如花的繼夫人,一時間各自心中都有了計較。
夜無冥看著遠處目光怨毒的女人,並不驚訝,前世在浣花島攪起風雲的人之一就是蔣檬。當日那個在角落中狠盯著那嬰兒的人也是她。
連廊儘頭一個蒙麵的男人推著一人走了出來。蔣檬轉頭看他,“柳齊文,這一瞬芳華開的好看嗎?”
有人疑惑,“柳齊文?”
“柳島主,字齊文”
柳齊文麵色僵硬,目光盯著蔣檬,一眼也未瞧那一瞬芳華。有人發現了柳齊文的異樣,“柳島主這是怎麼了?”
黑色的影子籠罩在柳齊文身上,要是不經意看還以為是月色下樹影倒映在他身上,“縛仙索!”
眾所周知縛仙索是魔物,不知為何此時會被綁在身為仙門島主的柳齊文身上。
“柳夫…這是為何?”看蔣檬的神色,似乎是對柳齊文極為怨恨,想來這縛仙索同他脫不了乾係,他本想叫柳夫人,卻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打住。
柳齊文不語,蔣檬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盯著那池中的花,“說,好看嗎!”
柳齊文被迫看向那花朵,縱然眼神已經躲避,但是還是中了招,在他看到那朵花之後身子就忽然不動了,蔣檬靜靜的看著他。
隻見他臉色忽變,一張本來斯文的臉變得猙獰起來,他額上落下了豆大的汗珠,空虛的目光中仿佛出現了索命的厲鬼。
須臾,柳齊文的目光變得有些木然,臉上也浮現出一股腐朽之色,這分明是魂不附體的表象,梅清寒不易察覺的蹙了眉,顧方寧的神色也沉重下來。不知是何種幻境,竟然令柳齊文近乎魂不附體。
忽然,就在眾人被柳齊文的神色弄得心裡七上八下時,蔣檬從袖中伸出匕首一刀紮在柳齊文肩上,將他從幻境中拉了回來。
將陷入幻境之人拉回來不止一種方式,其中較柔和的方式要麼是自己進入幻境,將對方喚醒,要麼是像梅清寒一樣用強大的靈力灌入人們體內,將幻境掙開,還有一種更為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直接對陷入幻境的人刀劍伺候,疼到他們醒過來,但是此種方法極容易令陷入幻境之人徹底迷失在幻境中,而現實中的身體則會如同丟失了三魂七魄般,成為一具隻有呼吸的屍體。
蔣檬看柳齊文的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怎麼會在意他能不能出幻境,是死還是活!
“原來你會害怕,還以為你做傷天害理之事時一點不曾心虛”蔣檬目光森冷地看著他,“你看到了什麼?”
柳齊文滿頭是汗,好半天眼睛才轉了轉,似乎是回過神來。
蔣檬手上用力,刀刃繼續沒入柳齊文的骨肉,她目光死死盯著他,看著他臉上慘白的樣子,質問道,“你是不是看到了遙兒?”
柳齊文在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目光躲閃了下,蔣檬先是一愣,隨即目光中的淒然一閃而逝,這個人就連在幻境中都沒有想起自己的兒子。
“你看見什麼?”蔣檬又問了一次。
“是不是見到了你曾經的那些女人向你索命?”柳齊文努力的維持著臉色的震驚,但是指尖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
見柳齊文不答話,蔣檬嗬嗬笑了起來,“這花可是用你數不清的小妾的血灌溉而成,是不是很好看”
柳齊文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你!”
“是啊,我把她們挖出來了”
眾人聽了,身上一陣冷寒。
挖出來…難道…
衡文景高聲道,“夫人,你為何與魔物勾結?”
“為何?那自然要問問你們德高望重的柳島主”
見蔣檬要拆穿自己,柳齊文惱羞成怒,他怒瞪著蔣檬,“遙兒因魔物而死,你竟然與魔物勾結!”
蔣檬一掌拍去,柳齊文連人帶椅子都飛了出去,柳齊文摔在地上,一口血噴了出來,“住口!你還有臉提遙兒”
蔣檬兩步走上前去,扯著柳齊文的頭發,將他的頭揚起來,她聲聲泣血,“若不是你,遙兒怎會離我而去,是你!都是你造成的”
“魔物又怎樣,與你的惡毒相比,我更希望它們能將你千刀萬剮!”
蔣檬看向眾人,“你們以為柳島主隻有我和那個賤人兩個女人嗎?”
她又瞪向柳齊文,“那些被你拋棄的女人哪個落得了好下場,起初我本來還會憎恨她們,不過後來看見她們年老色衰之後被你所棄,也就不那麼恨了,其實最該死的人是你!”
“你住口!你胡說!”柳齊文猛然喝到!他轉頭看向眾人,“你們還等什麼!快殺了她!她已經入了魔!”
雖然知道此事定然其中還有不少秘辛,但是蔣檬入魔是事實,就算柳齊文有錯在先,他們如今也需得將斬妖除魔放在第一位。
梅清寒眉頭微蹙,溫扶靈有幾分猶豫,顧方寧則化出長劍,正欲上前,卻驟然聽見了一道哭聲。
隻見蔣檬一刀劃破了自己的脖頸,眾人一時間不知道她要做什麼,躊躇著不敢上前,她不緊不慢地掀開了石台前的幕簾,一個嬰兒出現在右邊的石台上,蔣檬揭開他的衣服,略帶厭惡地將他提起來,露出他心口的咒印,警告眾人,“你們莫要亂動,若是我傷了可是會報在他身上,你們要想想再有一刀下來這小畜生受不受得住”
“同生咒”顧方寧看著嬰兒脖頸的血口,目光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