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寒的反應太鎮定了,提到雲暮山,他眼中一絲波瀾也沒有,所以隻能是他早就知曉了傳音訣的內容。所謂傳音訣一般須得拿到手後才能知曉內容,但是也有修為強者可以做到將自己的法力覆蓋周身方圓十裡、甚至百裡,由此在傳音訣到了自己法力所觸範圍內就能知曉。他隻是沒想到梅清寒的修為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麵對夜無冥擋在身前的行為和質問,梅清寒皺眉,這麼多年從未有人敢這樣攔在自己身前這樣跟自己說話,他身上迸出殺意,長劍出鞘,在夜無冥身前斬下一道溝壑,“我一直沒有殺你,不代表殺不了你,離我遠一些”
夜無冥迎著他的目光,無視他身前被劍氣撕開的溝壑,“這島下魔氣縱橫,分明有避開的機會你不去,你想死嗎?”
梅清寒被他泰然自若的樣子弄得有些生疑,同時被他的話問的莫名其妙,他不是盼著自己死嗎?他收起劍,略帶諷刺道,“你從我這得不到仙骨,倒不如跟著他們一同去雲暮山,看看哪個打著打著不想活了正好把仙骨給你”
夜無冥被梅清寒的話噎了片刻,隨即道“想不到梅少主竟這樣會說笑”
梅清寒身上所有的情緒在須臾間收起,又便回了那坐冰冷的石像。“一瞬芳華要開了,屆時應該會很熱鬨,你來此地不也是為的這個嗎?”
“我的生死與你無關,你要的仙骨也不會給你,若要再阻攔我行事,縱然你是真的謝雲川也休怪我劍刃無情”
夜無冥看著梅清寒離開,目光複雜。
他不可能沒看出這浣花島蹊蹺,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即使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還是要留下嗎?為什麼?
他分明知道梅長秋給他留的話是什麼還是決定留在這,這不像是永遠站在戰場前端的梅清寒會做出來的事,除非他覺得此地的危險會更大。
若是如此,看來前世的他也發現了浣花島的端倪,但還是執意留下。
前世夜無冥雖然沒有來浣花島,但是後來對浣花島發生的事也有耳聞,梅清寒受了重傷,修為折損七成,閉關三年才恢複……
梅清寒化作一道煙雲消失在原地,夜無冥靜立片刻,向著扶桑池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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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思雪剛從宴席那邊回來,本想去尋柳韋,此時一位婢女走了過來行禮稟告,“夫人,島主在您房中等您呢”
她嗯了一聲表示知曉了,待婢女走後她抿了抿嘴,眼中露出些微笑意,“到底是來找我了”
婢女笑道,“島主是掛念夫人的”
“走吧”杜思雪唇邊難掩笑意,帶著婢女回了自己的院子。
風柳苑
魏陽明推開柳韋的房門,垂首稟告了烏金塔封印受損,幾大海域遠山有妖魔作祟之事,“島主,今日仙門掌門長老都離開了,剩下的仙門小輩也無需島主應付,您可以安心修養了”
柳韋聽聞烏金塔封印受損有些意外,但很快點了點頭,“這正合了我的意”
魏陽明笑道,“確實,如今都不需要咱們找借口讓他們離開了”
柳韋眉毛微凝,“隻是這北海、南冥等地的妖魔作祟來得有些蹊蹺,不知為何我這心裡有些莫名的感覺”
魏陽明勸慰道,“那幾處的魔物雖然來蹊蹺,但如今幾大掌門都去了,想必那些妖魔很快便能鎮壓,島主不必擔憂”
柳韋沉默片刻,問道,“藥仙來了嗎?”
魏陽明搖頭,“藥仙還未到,聽聞藥仙前些日子遠遊去了”
藥仙本就行蹤不定,極為難請。柳韋雖然著急但是也沒有辦法,他歎了口氣,“仙門的眾位掌門和少主走了,剩餘的人也要照應好,彆出什麼亂子,雪兒已經去招待仙門的眾弟子了嗎”
“昨日聽侍候的人說夫人身體不適早早歇下了,今日到現在還未起”
一聽這個,柳韋頓時又來了氣,他當初雖然著實喜歡過杜思雪,但是長久下來,對她的喜愛早就不複當初,隻不過這個女子比較聰明有分寸,懂得審時度勢,所以才讓她當了夫人,如今卻越來越惹他心生不滿,“這個杜思雪,估計又是因為昨日未給她開門在鬨脾氣,也不看是什麼場合”
他重重歎了口氣,“罷了,你隨我去看一看她吧”
“後續仙門那些小輩的事還需她照應操持,到底是見識淺薄了些,上不得台麵”
魏陽明推著柳韋,沒有說話。
垂柳苑
“雪兒,本島主來看你了”,柳韋在杜思雪門前放緩了聲音。
柳韋等了片刻,房門依然緊閉,他逐漸不耐,抬了抬手指,門便被法力推開,“進去”。
魏陽明將他推進了門,柳韋開口,“就在這吧,你先出去”。畢竟杜雪是女眷,魏陽明是外男,多有不便。
見床幔仍然放著,柳韋略有遲疑,難道是真的病了?於是柔聲道,“雪兒,是如何病了?”
窗幔中依然無人應答,柳韋覺得有些蹊蹺,於是身子前傾湊近了床帳邊。他用靈力掀開床幃,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這床帷如同一個結界,在掀開之前,將一切氣味封在了裡麵。柳韋看清裡麵的情景時,臉色大變,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直直地靠在椅背上。
隻見杜思雪仰麵躺在床上,肚子上破了一個大洞,洞中露出她被啃咬殆儘的心肺,大片的血染紅了整張床榻。
這一看便知道定是妖魔所為!他大驚,“魏陽明!”
他想轉身,奈何不知何時他腳下一道黑色的陰影從他腳底蔓延直到脖頸,他反應過來想脫身時為時已晚,那黑色的陰影牢牢地捆著他。
柳韋連忙高聲道,“魏明陽”
沒有人回應他。
一道人影映在門上,柳韋將靈力凝聚與掌中,打算隨時給外麵的來人致命一擊。但是同時他又有些猶豫,因為這一擊下去,必回招來人們,而他的秘密……
外麵的人並沒有立刻進來,柳韋冷聲道,“是誰!”
門外,一道鮮紅的血水從門縫滲了進來,柳韋心裡一陣發涼,隻怕魏明已經死於來人之手。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魏陽明直直的盯著柳韋,柳韋先是被嚇了一跳,而後才反應過來魏明已經死了,他視線下移,隻見魏明胸前被一隻纖細的手貫穿而過。魏明被推了進來,他身後響起想起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走到柳韋麵前,倏然收回手,魏陽轟然倒下,那倒下的身影後一雙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柳韋,柳韋頓時瞪大了眼睛,“蔣檬,是你!”
見到是她,柳韋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
但是掌心的靈力卻怎麼也聚不起來。蔣檬緩緩走近他,“彆掙紮了,雖然你柳島主修為高深,但是這縛仙咒也不是那麼容易解開的?”
柳韋看著地上的陰影像是網一樣纏住他,不可置信道,“縛仙咒?你竟然和魔界勾結”
“你彆忘了,琦兒就是”
他話未說完就被猛地打斷,“住口!”蔣檬豁然出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沒有資格提他”
蔣檬力氣極大,柳韋的臉色變得漲紅,逐漸猙獰,良久蘇檬鬆開手,柳韋劇烈地咳了幾聲,他啞著聲音問,“你不是修為儘散嗎?”
蔣檬扯出一個諷刺至極的笑,“若非如此,你怎會放心我活到現在,不怕我報複你嗎?”
事到如今,柳韋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希冀蔣檬肯心軟放他一次,“夫人,我錯了,我混賬!你放了我吧,我馬上休了杜思雪,你還是柳家的夫人”
他語氣之懇切仿佛是要把心掏出來明誌一般,蔣檬湊近他,“你說話算話?”
柳韋一喜,“說話算話”
她輕嗤一聲,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攥住柳韋的肩膀,緩緩用力,目光狠厲,“可是你也說過此生都會愛我一人”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鬼話嗎?”
“你是不是也答應了她幫她修成仙身?”蔣檬看向床榻,“不過到今日她還是肉體凡胎”
“放心,你們都會為傷了琦兒付出代價”
柳韋肩膀的骨頭被她生生掐斷,險些將他痛的昏死過去。
蔣檬看了看時辰,掃了一眼被她扔下歪坐在一邊的柳韋,“走吧”。門外有人立刻上來將柳韋推了出去。
柳韋眼裡的恐懼更甚,他直覺這女人必然會瘋狂地報複他,“你要帶我去哪?”
蔣檬看也未看他,隻是冷然道,“帶你去見見你仙門的後輩,看看你柳家千年基業怎樣葬送在你手裡”
她不僅要他的命,還要他身敗名裂,甚至要他浣花島千年基業毀於一旦!意識到蔣檬的瘋狂,柳韋眼中出現畏懼之色,“彆!”
但是不管他無論怎樣求饒掙紮,還是被人推著緩緩向扶桑台走去。
扶桑池以一瞬芳華為中心,雪白的花骨朵倒映在鏡麵湖水之上,湖水倒映著深藍的天空,遠處的燭光,以及雪白的花骨朵,如同將這世間美景包攬其中。絲竹之聲陣陣,微風習習,配上皎潔的月光,令晚宴上的眾人都醉在風中一般。
留下的人中隻有顧方寧和溫扶靈這樣修為極強的人才知曉烏金塔之事,在如此令人沉醉的夜色中刻意保持著高度清醒。
夜無冥打量著眼前的花,一瞬芳華的花朵極白,其上肌理泛著如白玉一般的光色,它周身過著靈氣,如夜色中至純的妖精。
顧名思義,花開隻有一瞬,但是卻是人間至美之景。
月色上升,月光緩緩移動逐漸灑在花骨朵上,樂聲停下了,周圍的人們也都停下手頭的事,注視中池水中央的花骨朵。隨著月光漸移,月色撒到花骨朵中心,隻見那花骨朵漸漸綻放開來,一朵一朵潔白的花瓣緩緩旋開,如仙子的一層層衣裙在旋轉中一層一層蕩開。花朵開的越來越盛,比夜無冥以往見過的花朵都要美。
這樣潔白的顏色讓他不禁聯想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