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冥的房門敞開,靈力渡到他被凍僵的身上,而後轉身離去,梅清寒踉蹌一步,穩了穩身子。他身上的血跡已經乾涸,沒有在地麵上留下一絲印記。
他靜靜地聽著腳步聲走遠,坐起身來。
指尖升出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這是他方才從梅清寒身上渡來的。
密室中,夜無冥最終還是伸出了手,他本想按住梅清寒的手腕,卻瞥見了他慣常戴著銀絲手套,他修長的指尖點在梅清寒脖頸處,絲絲縷縷的魔氣自梅清寒轉身上流向夜無冥。
身體裡猛地被灌入了魔氣,夜無冥微微蹙眉,“從哪裡尋來的魔氣,竟這般有侵蝕性”
魔氣的侵蝕性太強,反而容易將吸入魔氣的人壓製,從而變成了魔氣的傀儡。
夜無冥一邊吸著梅清寒身上的魔氣,一邊豎起二指,低聲念氣清心訣,一正一邪兩道力量在夜無冥身體裡衝撞,他忍者肺腑的疼痛一動沒動,梅清寒身上的魔氣不知來處,卻洶湧無比,夜無冥消散了許久,但還是有源源不斷的魔氣從梅清寒身上散出。
夜無冥複雜的看了梅清寒一眼,本想嘲諷,但是此時梅清寒已經聽不到了,“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良久夜無冥終於鬆開了手,他有些脫力的坐在了床邊,他不能再吸下去了,如今他修為尚淺,這些魔氣已經接近他能控製的極限,他必須要靠清心訣來保持清醒,否則會失去理智。
心口浮起一陣猛烈地殺意,夜無冥無心再想其他。他默念咒訣,將濃烈的魔氣和自身的修為融在一起。
晚間,梅長秋竟然來了望梅軒。
梅清寒著一襲黑色墜金長袍坐著,並不怎麼理會對麵的人。
夜無冥回憶著當年的情景,心裡對梅長秋此番的原因有了計較。
“柳家?”隨即不留情麵道:“不去”
“柳家設宴,你作為梅家少主必須到場”梅落秋眉頭微皺,言語頗為嚴肅,有些不容反駁之意。作為一門之首,向來是旁人對他言聽計從,隻有梅清寒對他的態度極其冷淡生硬,他也曾試過擺出家主的架子,但是梅清寒隻是冷冷的瞥他,那眼神充滿嘲諷,一瞬間竟讓他覺得自己極為可笑。
此次宴會梅清寒又不能不到,他是梅家的少主,關係著梅家下一代的榮衰,若是不到場,其他家族並不會認為是梅清寒生性如此,而是縹緲山有意怠慢。
“讓梅若穀去”言下之意很明顯,他也是梅家少主。
“若穀是需要去,但是畢竟你才是梅家的下一任掌門,縹緲山以後還是要靠你。”
梅清寒臉上閃過一絲嘲諷,其實他知道這次的宴會他必須要出麵,他隻是不想那麼容易就如了他的意。
“要去也可以,梅若穀留下”。
“好,你記得彆誤了時辰”梅長秋目的已經達到,不在多留。走到院中時他忽然駐足,看著諾大空曠的院子和從牆外斜進來已經被砍斷的紅梅樹枝,微微歎息,複而緩步離去。
夜無冥暗中留意著,自然沒有漏掉梅長秋的一番樣子,心中思忱,這哪裡像是父子。
……
幾日後,梅家眾人出發,縹緲山觀雲台之上,一座巨大的飛舟屹然佇立,不知比當年夜無冥上山的時候坐的那艘好了多少。出入縹緲山有兩個平日出入的山門,一個是山下的百級石階,還有一個是縹緲山之巔觀雲台,無論是飛舟還是禦劍而出,都需要通過這裡。
停於觀雲台外層雲之上的飛舟整體由暗紅古木打造,於雲巔之上散發著幽幽的恢弘氣息,飛舟總共三層,雕梁畫棟,高簷垂幔,一派巧奪天工的精致,令人看了都會人不讚歎不愧是第一仙門的梅家能拿出的物件。
飛舟之上,梅家此行眾人均已落座,夜無冥偏頭正看到梅清寒緩步向雲台走來。
梅若穀看一眼夜無冥,夜無冥心領神回般微微點點頭。他本不在這次行程之列,但是梅若穀找到他,讓他暗中幫他盯著梅清寒。夜無冥心道,這梅若穀與梅清寒也不像是兄弟,除了樣貌有幾分相似外,不說性子天差地彆,就連修為也相差甚多,他大概了解梅若穀對梅清寒的心思,但是當個閒散的仙門二公子何嘗不是個好事,更何況梅清寒雖然不願理他,卻沒有害他之心,偏偏梅若穀總是盯著梅清寒不放,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夜無冥看著梅清寒走近,急急地站起身,“師父”儼然一副時時追隨師父的弟子模樣。
此時梅若穀也開了口,他看著梅清寒冷漠的臉,笑道“兄長要前去赴宴,我特意前來相送。此行路途遙遠,還是讓個人跟著你也方便照顧你”,他滿是關懷的語氣成功地讓梅清寒一臉寒霜的看向他。
要說梅若穀能有今天的“縱然你百般無理,我依然笑而應對”的臉皮,一大部分得歸功於梅清寒,梅若穀年幼時對這個哥哥還不是那麼厭惡,但是隨著年歲漸漲,他人口中的聲音便傳進了他耳中,論修為論長相他都不如這個兄長。而這個兄長也並不喜歡他,看他的目光極為陌生。後來更甚,連一個眼神都不屑給他,還經常出言嘲諷他,梅若穀氣不過又打不過,同父親說,卻也隻是被告知讓他少去招惹他,於是梅若穀討厭梅清寒更甚,便又去找他麻煩,結果不是被趕出來就是被打出來,如此反複,於是梅若穀在十幾年間就形成了對梅清寒堪稱厚臉皮的態度。
“不需要”梅清寒看都不需要看梅若穀在打什麼主意。
梅若穀看了一眼夜無冥,“兄長也鮮少出門,有個徒弟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不然弟弟實在擔心。”
“麻煩”梅清寒瞥了一眼夜無冥,低低說了一句。距離讓他罰跪已經過去了些時日,沒想到他如今還是不死心。轉身祭出飛劍,光化大盛的瞬間梅清寒已然消失不見,絲毫不管還留在原地的弟子。
“……”夜無冥早有預備,前世他因心裡記恨梅清寒,沒有與眾人同去,可是這次夜無冥卻並不打算如此。
他疾呼一聲“師尊”,拔腿就追,追到了觀雲台邊上,祭出佩劍,歪歪扭扭邊禦劍邊喊“等等徒兒”,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他不擔心梅家人會看出他禦劍,因為梅家人和梅清寒對他說的和做的隻有他知道,旁人無從知曉梅清寒是不是教了他禦劍,而梅清寒也不在意是不是旁人教了他禦劍,縱然有人心中存疑也不會跑去問梅清寒,因為梅清寒不僅不會回答他,還會讓他滾。
不得不說,梅清寒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態度,對重生回來的夜無冥極為方便。
梅若穀看著這對奇葩師徒,雖在微笑,但是笑的生硬,心裡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飛舟發出一陣低低的轟鳴,船底四周頓時噴出滾滾霧氣,與雲海一同將飛舟掩映的如同海市蜃樓,隨即飛舟便一瞬千裡的掠了出去。
縹緲山山如其名,在飛舟後的雲層中縮成了一個不甚清晰的點。
他目送飛舟離開,嘴角的笑意終於消失不見。他想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招來梅長秋的一頓痛罵,雖然梅清寒行事乖張,但是梅家的家規還是極為嚴苛的,畢竟是第一仙門,行立坐臥皆有規矩,尤其是還和父親在一個飛舟上,更是不得自由。但是他知道他想出門,除了乘坐這條飛舟彆無他法,梅長秋可以允許梅清寒同他無理,但並不會允許他也如此。他不明白同樣是梅家的孩子,憑什麼對他和梅清寒就是千差萬彆,難道就是因為梅清寒先出生,而他後出生嗎?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年少的孩童,會大聲嚷著討厭梅清寒,父親為什麼對他那麼嚴格。
且說夜無冥禦著劍歪歪扭扭的離開梅家眾人視線後,便一改姿態,化成了他本該的樣子,踏著飛劍向另一個方向掠取。
******
東域浣花島外,留仙鎮。
“包子,新鮮的包子,皮薄大餡唇齒留香嘞”包子鋪前的老板邊往外遞包子,便吆喝。
“雲吞,鮮餡熱湯吞進肚,回味飄飄似仙人嘞”包子鋪對麵的雲吞鋪子老板較勁似的,跟對麵的老板一唱一和。
一隻素白纖長的手出現在桃花糕鋪麵老板的視線中,一塊銀子被放在旁邊,老板順著視線抬頭,就看到了一個戴著麵具的高挑男子,那男子右手戴著一隻白色手套,看起來就不是凡品,價值不菲。
梅清寒並沒有直接去浣花島,而是在一個鎮子上換了匹馬,一路走一路走馬觀湖地朝著留仙鎮方向而去。行了幾日今早才到了留仙鎮牌坊前,這留仙鎮並非是什麼世外桃源,之所以叫留仙鎮是因其美食聞名,傳說不知多少年前一仙尊路過此地,隨便吃了點東西,這一吃不要緊,直接待到三個月後才離去,由此有留仙之名。
馬背上的油紙包傳出食物的味道,梅清寒便牽著馬慢悠悠的在街上走著,他一路走一路買,街上有的玩意兒有些他也曾在梅若穀手裡見過,但是即使他心裡曾有過興趣,但也隻是興趣而已。
齊娘子是留仙鎮上淶緣齋的老板,此刻她正站在彆人鋪子外頭跟從前的顧客閒聊,抬眼間便瞥見了個人,頓時眼睛便亮出了神采,匆匆結束了話題,跑到自己鋪子前頭,整理儀態,舒緩嗓音,柔聲道。“公子,買個朱釵吧”
梅清寒轉頭看去,見這個黃衣婦人的確是在看著自己。
“公子相貌堂堂,心上人也必定絕色姿容,這朱釵送佳人乃是一番心意。”說著,齊娘子便走上前來,手在後方一指,便有年輕人來替梅清寒牽了馬。齊夫人心道:大生意,大生意,可得唬住了。
梅清寒手指輕點自己的麵具,目光冷淡地看著對麵的婦人,連自己的臉都沒見到,便說出了相貌堂堂的話。
可是齊娘子哪裡顧的去看他的眼色,一把扯住他就往店裡拉,梅清寒本想甩開,但是又擔心傷到她,便站著沒動,將自己袖子抽了回來。“我沒有心上人”。
齊娘子微微一笑,眉眼間都是真摯和喟歎,“公子還是年輕,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況且我觀公子絕非尋常之人,或許姻緣較遲,但總歸是有的,況且不論長相天資,誰這一輩子還沒個動心的人啊,到那時心動念起都是不可人定的事兒,到時若是想尋個信物卻尋不得,豈不是錯過良機?”
見對麵男子依舊沒有動作,那婦人一把抄起鋪子上的木板擺在梅清寒眼前,一個一個詳儘介紹。
梅清寒不欲與一個凡人計較,轉身就想離開。
“彆走啊,這些不喜歡,看看這邊的”說著一拉旁邊的櫃子,頓時一派珠光寶氣的玉石簪子露了出來,她動作太大,將角落的一個箱子碰倒,灰塵揚起,裡麵的物件散落了一桌。
她還欲開口說什麼,卻聽到剛剛一言不發的公子痛快道“我買了”。
齊娘子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她本來已經在肚子裡搜刮了諸多墨水,打算認真的勸上一勸,沒成想他突然就決定了,明明剛才看著還一點也沒有要買的意思。
“買了?哪個?”
梅清寒指著一個通體烏黑的簪子。
齊娘先是愣了一下,看清他的手指的方向嘴角的笑意凝了下,她雖然賣朱釵,但是也買其他的首飾。梅清寒手裡的那根通體烏黑的簪子再普通不過,她的肥羊……飛了!
“不賣?”
“賣!公子有眼光,嗯……有眼光”齊娘子乾笑著想,算了,這黑簪子反正也賣不出去,若是說這個簪子不好,沒準這公子轉頭就走了也不一定。
“公子這不是送姑娘的吧”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