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裕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挑起,溫柔地笑著。
羅意璿以為自己聽錯了,微微抬起頭,看著他,抿了下唇。
那雙桃花眼裡溢滿著柔情的波光,與昨極致冷漠的無視判若兩人。
“坐。”
談裕主動握起了羅意璿的手,扶著她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然後屈膝蹲下,抬起了她的腳。
大概是剛才外麵進來,談裕的手指很涼,觸碰到她皮膚那一刻,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談裕察覺到,抬眼看她,正逢她低頭,兩人目光交錯在一起。
標準的鵝蛋臉,優越的骨相加上精致的五官,是非常典型的東方美人長。雪白得沒有一點瑕疵的皮膚,穿著米白色抹胸裙,隱隱可以看見的淺淺溝壑。臉頰掃了淡粉色的腮紅在明晃晃得燈光下顯得更外嬌嫩。
名動京城的羅家二小姐,是圈子裡誰都知道的大美人。儘管現在羅家落敗,她也不再是千金小姐,但悉心打扮起來,依然是姿色不減。
“你很熱?”談裕放低聲音,看著她緋紅的臉頰。
羅意璿搖頭,她非但不熱,反而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淋雨著了涼,白天忙得時候還不覺得,是到店裡,脫了自己的衣服,換上禮服,才覺得不舒服。
她低下頭,看著談裕,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她一動未動,麵上也如湖麵一般平靜。
談裕眼睛直視著他,動作沒停。
她腳的尺碼並不大,被他托著,他一手扶著白皙的腳踝,一邊拿起鞋子為她穿上,動作很輕又很仔細,惹得她心跳加快,後背起了些汗。
幫她穿好了鞋子,談裕扯了一張濕紙巾,將手擦了下,然後朝她攤開了手掌。
羅意璿打量了兩眼,很快心領神會,將手放在他掌心,緊握。
“呦,以前怎麼不知道三少這麼會疼人啊?”徐念倚在旁邊的梳妝台上,笑著調侃,話酸溜溜的,語氣倒沒多大敵意。
談裕沒說話,隻微微挑了下眉,權當是誇獎,笑意更深,握住羅意璿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挽著她,邊說邊走出了工作室。
“謝了!”
京郊的那邊的院子裡,停著好幾輛跑車,談裕最常開的是那輛銀色保時捷和紅色的蘭博基尼。
今晚,要出席晚宴,自然是不能他親自開車。
司機已經在車邊候著了,羅意璿挽著談裕,上了那輛勞斯萊斯的後座。
羅意璿張了張嘴,本來是想問下談裕今晚有沒有什麼要特備注意的,抬眼瞧見他不知何時又冷下來的臉,把話咽了回去。
剛剛明明柔情似水,現在又麵若冰霜,簡直是神經病。
果然是虎狼窩裡爬出來的,翻臉簡直是比翻書還快,喜怒哀樂若是不想被人看出來,完全可以藏得滴水不漏。
默默收回目光,羅意璿望向窗外,為一會兒的晚宴隱隱擔心。
當初,談敬斌作為談家長子又是原配夫人唯一的孩子,本是未來掌門人的不二人選,但差就差在何月瓊的兒子,老二談敬驍也不是個吃素的,在何月瓊的幫助下,眼看勢力就要蓋過他。
情急之下,使了個昏招。竟然跑去找媒體曝光談家好幾家實力雄厚的子公司偷稅漏稅,意圖想要把談正清送進去,趕緊接任執掌大權,踢談敬驍出局。
誰承想事態發展脫離了控製,最後是談敬驍出麵,頂了這個鍋,蹲進了監獄。
相關子公司關門,談家也補交了天價罰款,勢力大損。談正清一氣之下,將談敬斌趕出談家,權當沒了這個兒子,他是一個子兒也分不到了。
也就是趁著談敬斌滾出談家,談敬驍進去的這個空檔兒,談裕得以名正言順的接掌談家,慢慢如日中天,到現在說一不二。
不過外界一直在傳,這件事雖然麵上看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實則談家老大老二內鬥得這麼厲害,背地裡是談裕在從中斡旋挑撥。
那時候,羅意璿和談敬斌還沒有解除婚約,談敬斌妄想用羅家的勢力東山再起和談家打擂台,卻遭到了羅意宸的強烈反對。再然後,羅家意外倒台,他很快調轉風向,和羅意璿解除婚約,轉身入贅了韓家。
星程傳媒,就是韓家旗下勢力雄厚的幾家公司之一。
如果說剛剛在店裡,緋聞女友和未婚妻同時出現是有些奇怪的尷尬場麵,那麼晚上這場和前未婚夫碰麵,準嫂子變未來老婆的戲劇性大轉變,才是真正的狗血修羅場。
羅意璿怎麼也沒想到,再見到談敬斌,再出現在公眾媒體麵前,她的身份,竟然會是談裕未來的太太。
想想,頭疼得更厲害了,渾身發冷好像也更嚴重了一些,她扯過來一邊的毯子,裹住自己露在外麵的肩膀。
談裕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動靜,撬開眼皮,餘光掃見了她的動作。
後座明明很大很寬敞,她卻瑟縮在車窗邊,隻占了很小的一個角落,抱著毯子,微微吹著眸,睫毛輕顫,像是隻翅膀沾了水,可憐兮兮,飛不起來的蝴蝶。
司機很會察言觀色,注意到了後排羅意璿的動作,順著後視鏡和談裕對視了一眼。
“三少,要把空調開高一點嗎?”
“不用。”談裕毫無波瀾,又重新淡漠地合上眼。
大到特助下屬,小到司機保姆,隻要是他是手下的人,都不會亂說,所以他應該也懶得裝什麼。
羅意璿這樣想著,苦笑了一下,覺得渾身上下更不舒服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車子穩穩停在了舉辦晚宴的酒店大堂門口。
羅意璿很懂規矩,等著司機開車門,才踩著高跟鞋,站在紅地毯上,下了車。
談裕緊隨其後,站在她身側,隻側目了一眼,微微抬起胳膊,她便心領神會。
談裕的目光並沒有馬上移開,而是又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最終什麼也沒說。
紅毯上已經擠滿了各家媒體,瞧見談裕和羅意璿過來,長槍短炮馬上對準兩人。
以前羅家還成的時候,羅意璿也不是經常在公眾和媒體麵前露臉,所以麵對閃光燈還是有些不適應,下意識地往談裕身後躲。
“談先生,請問您和羅小姐訂婚,是不是和雲想投資靈越有關,後麵雲想還會和靈越有進一步的深入合作嗎?”
“談先生,請問訂婚之後,您和羅小姐什麼時候考慮結婚?”
“談先生,今晚您出席晚宴,是為了和星程談合作嗎?”
才入場,記者們就全都圍了過來,開始連珠炮似的發問。
“結婚......應該快了。”
聽了他的話,羅意璿猛地仰起頭看向他,轉念又努力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微微笑了笑。
所有問題裡,談裕隻回答了這一個。
他先是故作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看了看一邊略有些局促的羅意璿,正逢上她的目光,好一會兒,才又轉過來麵對鏡頭。
外人不懂這些彎彎繞,表麵看著,隻覺得是羅意璿對成為談夫人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嬌羞,談三少耐心用眼神哄著。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沒再回答其他問題,拍過照後,帶著羅意璿走進了大堂。
兩邊是陳列的香檳和紅酒,還有些精致的小點心。
天花板上吊著巨大精致的水晶燈,明亮的燈光聚焦在大堂的正中央,燈下站著兩個正忙於應酬的兩個身影。
羅意璿都不用看到正臉,隻瞟一眼側顏,便能認出來。
是談敬彬,和他現在的妻子,韓家的四小姐,韓顏月。
她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被談裕攔住,餘光意味深長地掃了她一眼,朝著大堂中央走去。
“三少,您來了。”
圍在談敬斌周圍的一幫人,瞧見談裕過來,趕緊打招呼。
包括談敬斌和韓顏月也一起回頭看過來。
曾經的青梅竹馬,差點與之要步入婚姻的人重新出現在眼前,羅意璿還是沒辦法做到完全平靜。
看了談敬斌一眼,羅意璿死死地捏住了手裡的酒杯,心裡恨得咬牙切齒,還隱隱夾雜著一些疼。
誰都知道談家內鬥,談敬斌以前和羅意璿訂過婚。
這種尷尬到扣腳趾的關係,星程傳媒的晚宴,怎麼可能邀請談裕。
“不請自來,談總不會覺得冒昧吧。”談裕倒是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在路過的服務員托盤裡隨手拿了一杯香檳,示意了一下,仰頭喝了一口。
“怎麼會呢,三少自便。”談敬斌禮貌地笑,並未失態。
“是啊,歡迎三少。”韓顏月說著歡迎談裕,卻看向了一邊的羅意璿。
“這是我未婚妻,羅意璿,談總應該認識。”
談敬斌聽了這話,臉色變了變,抬眼對視著談裕波瀾不驚的眼睛,最終扯了下嘴角,顧著體麵,吐出兩個字:“認識。”
場麵一度迷之尷尬,周圍的人都識趣散開,隻留下四人站中心的光圈裡。
談裕不肯罷休,側目看了一眼一邊的羅意璿,不說話,但是意味明顯。
“談總,韓小姐,好久不見。”
心裡恨死談裕,麵子上卻不能崩。
羅意璿微微點頭致意,也很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談裕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場麵,心滿意足,終於肯放羅意璿去一邊休息,自己也確實有正事著手。
迫不及待退到一邊,羅意璿鬆了口氣,不再看著名利場上這些男男女女
架子上擺著許多多花花綠綠的小蛋糕,平常在這種晚宴上,她都是不會吃東西的。但今天忙了一整天,隻吃了一小盒關東煮,這會兒又累又餓,頭還疼,她忍不住撚起一塊小蛋糕,遞到嘴邊。
大概連著吃了兩三塊,她才勉強覺得沒有那麼虛弱。
談裕站在不遠處,一麵和生意上往來的朋友談笑風生,一麵用不經意地餘光幾次看向羅意璿,瞧見她吃完了蛋糕出了大堂,又佯裝著不在意地挪開眼睛。
羅意璿剛吃了蛋糕,想著去洗手間補一下妝,路上感覺裙子的拉鏈有些劃後背皮膚,便先進了隔間,想要調整一下。
前腳才進去,後腳外麵就有響動。
“哎,你看見沒,今天三少是帶著羅意璿來的。”
“看見了,真是不知道談裕怎麼想的,羅家都垮台了,再說了那個羅意璿和他大哥訂過婚,說不定都被人睡過不知多少次了,他放著咱們京城這麼多千金小姐不要,非要找個破落戶的女兒。”
門板很薄,整個洗手間的空間雖然很大,但是羅意璿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們的所有對話。
聲音她莫名熟悉,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她還是羅家大小姐的時候,經常圍在她身邊的“姐妹”。
怪不得再也沒有主動聯係過她,原來背後的話都已經講得這麼難聽了。
她緩緩地垂下手臂,心裡早就沒了起伏,甚至多停留幾秒,等他們說完再出去避免難堪的耐心都沒有。
她整理好了衣服,猛地推開了門。
洗手池邊上的兩人嚇了一跳,透過鏡子就能看到身後剛剛才從隔間出來的羅意璿。
其中一個女孩的臉色當時就變了,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倒是她旁邊那個女孩,神色如常甚至轉過身,一臉頤指氣使。
“你還怕她乾什麼呀,她已經不是羅家的二小姐了。”
“但……但她還是談裕的未婚妻啊。”害怕的女孩拉了拉她的袖子。
羅意璿盯著那個一臉不屑的女孩,想了想,大概是有點印象。
她們家是做五金進出口生意的,以前羅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時候,她可沒少過來求羅意璿,如今倒是猖狂起來。
“那又怎麼了,談裕真的會喜歡這種女人嗎?不過是因為以前她跟過彆人,為了滿足下勝負欲隨便玩玩吧。”柳樂晴微微抬了抬下巴,一點也歉意也沒有。
羅意璿安靜地聽著,根本也沒有什麼爭辯的欲望。
況且,她說的也沒錯。
談裕就是為了報複她。
從前那個不可一世,聽不得一句重話的二小姐,終於還是變成了任人品頭論足的附庸。
她徑直走向洗手池,洗了洗手,剛掏出口紅,剛準備擦,身後另一間隔間的門也被推開了。
“喜不喜歡管你什麼事啊!就算是隨便玩玩,怎麼也看不上你啊!”文紫嘉剛才一直在裡麵整理裙子,剛整理完就一把推開了門。
“你!”柳樂晴語塞,瞧見對麵的人是文紫嘉又不敢吭聲。
文家可不比以前的羅家差,現在羅意璿工作的萬華書坊背靠的文化出版公司就是文家的產業之一。文家上頭幾個都是男孩,文老爺子和她那幾個哥哥,視她如掌上明珠,把她寵溺到天上去,就算是談裕在這,也得給她幾分麵子。
“還不是因為你沒有璿姐姐好看,你也就隻能在這說說酸話,這輩子怕也是爬不進談家的大門!”
柳樂晴的臉當即黑了下來,什麼也說出不來,氣急敗壞地和旁邊的人一起走掉了。
“璿姐姐,你今天來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啊!”文紫嘉見人走了,笑著湊過去。
“談.......三少他臨時通知我的,我也是匆忙準備。”羅意璿臨時改口,“倒是你,法國那邊的畢業典禮結束了?這就回國了?”
“畢業典禮還沒開呢,等下個月我再飛回去,這個月我爺爺過生日,我回來陪他過生日!”文紫嘉挽起羅意璿的胳膊,“璿姐姐,我都好久沒見你了,我好想你啊。哦對,你怎麼和談裕訂婚了?外麵不是都說他心狠手辣,陰晴不定嘛。”
“也沒有,其實.......”
其實什麼,羅意璿語塞住。
她該說什麼?
其實就是這麼回事!
兩姐妹出了洗手間,也沒聊幾句,文紫嘉就被叫走了。
去年,文家和喻家聯姻,文紫嘉這會兒的正牌未婚夫是喻家的二公子。
“璿姐姐,等我爺爺生日過完,我去店裡找你,你等我啊!”文紫嘉囑咐著,一步三回頭,“不許不回消息!”
“知道啦,快去吧。”
送走了文紫嘉,羅意璿還不想回去,上了一邊的樓梯,想去天台上吹吹風。
很冷,下過雨還沒入春的京城連風都是冷冽的。
羅意璿仰起頭,裹緊了披肩,看著死寂一片的夜空,入目皆是冰冷沒有溫度的燈光。
文紫嘉依然是和從前一般天真恣意,好像以前,她也是這樣的。
上有父兄罩著,下有弟弟相護,又和談家長子談婚論嫁,誰不是上趕著巴結她。
隻是如今,物是人非了。
“綰綰。”
身後有人喚她,熟悉的稱呼讓她整個人背後一僵。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
從前,這樣叫她小名的,除了父母兄長,就隻有......談敬斌了。
她愣了一下,幾秒之後才艱難回過頭。
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目光起了波瀾又很快湮滅。
“談總,你不該這麼叫我。”
“綰綰,當初這麼做,我也是迫不得已,我隻是太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了。我知道你和談裕訂婚是為了報複我,他不是什麼好人,你彆著急好不好,等我重新回到談家,我們還是......”
“談敬斌!”羅意璿怒斥著他的名字,叫停了他的話。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犯得著因為你搭上我這一輩子嗎?你彆太自以為是了。你今天這些話,要是被韓顏月聽見,韓家會不會馬上把你掃地出門!”
談敬斌不說這番話之前,羅意璿還覺得他隻是個唯利是圖,薄情寡義之人,說了今晚這番話,她隻覺得他是個軟飯硬吃,又兩麵三刀的惡心小人。
她以前可真是瞎了眼睛,居然會差點要和這樣的人共度一生。
說完她轉身就想走,可才跨出一步,就被談敬斌拽住。
“你彆這樣意氣用事。”
“你乾什麼。”羅意璿不敢叫得太大聲,怕引來人,費力掙脫無果。
穿著高跟鞋,她剛好到談敬彬的耳邊。
安靜下來後,她微微湊近,小聲地,挑釁地說著。
“有談裕在,你這輩子,也回不了談家。”
話音落下,手腕上的力氣變鬆。
看著談敬彬無比精彩的臉色,羅意璿解氣的同時在心裡鬆了口氣,收回手,頭也不回地正準備往樓下走。
卻還沒來及高興,就在天台的出口,看見了好整以暇,一臉看戲的談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