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上得很快。
該說不愧是酈波城第一客棧嗎?穆瑛的招牌菜裡竟然還有醬牛肉。穆瑛看著這盤醬牛肉,心裡不得勁,很想讓店家再上一壺酒。可惜,燕白就坐在身邊,有他盯著,他是半分不敢透露自己這點心思。
上湯雞絲麵的味道也特彆香醇,可以嘗出來是真的用大骨頭熬出來的湯底。麵是現拉的,柔韌爽口,穆瑛很快就把從燕白碗裡盛出來的一小碗麵條吃掉了。
“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去金陵比較好?”穆瑛放下筷子,準備中場休息,順便嘮嘮嗑。
燕白早就吃完了,此刻正端著茶看著窗外風景。聞言,他給穆瑛斟了杯茶,緩緩道:“把事情處理完?”
穆瑛點點頭。他和燕白想法一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名從山林裡帶回來的女子至今還在昏迷。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丟下。
“報官吧。”穆瑛冷靜道。
?
燕白抬起頭,問道:“你是指?”
穆瑛理所當然道:“失蹤人口的管理權歸官府。我們找到一個失蹤人員,自然要上報官府接手。”說完,他甚至還奇怪地看了一眼燕白,像是在表達“你連這都不知道?”
這副驕傲的小表情,讓燕白抿了下嘴角。他小聲道:“可愛。”
穆瑛聽清了。
穆瑛沉默了。
那一瞬間他就像被人用點穴的方法定住了全身,不知該作何表情,隻有一雙眼睛四下亂看,就是不敢看向燕白。若是這個房間裡還有第三人的話,他一定會瘋狂的給那人使眼色,拜托他人找點話題。
不會吧,他在天衍宗呆了三年都保住了節操沒有陷入狗血戀愛,出山第一天就要晚節不保了。穆瑛堅決抗拒,他可是直男。
於是他故作鎮定,實則尷尬開口道:“不好意思沒聽見,你方才說什麼?”
“你能想到找尋官府,很聰明。”燕白一臉自然,泰然自若地說道。
見他語氣如此沉著,穆瑛鬆了口氣。他輕鬆道:“你們修仙之人習慣了依靠靈力,凡事都想著自己解決。其實凡人的事還是凡人解決更方便。”
剛說完這句話,穆瑛就後悔了。這話聽起來就把穆瑛放在了非修仙者的位置,可是他還沒和燕白坦白自己沒有修為的事實。
他還在裝模作樣假裝自己是修仙者。
這下暴露了。
他緊緊盯著燕白,試圖再補救幾句,卻敏感地注意到燕白似乎沒有注意到。
燕白沒有對他的說辭起半點多餘的反應,隻是說道:“直接委托店家報官如何?上午那人就是朝太守府去的。”
見狀,穆瑛趕緊順著燕白的話揭過話題,道:“誰?”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燕白所說的人是天衍宗的那幾個內門弟子,“謝丘禾?”
“我覺得你說得對。我是不想和他們打交道了。”
“事不宜遲,我去補充點乾糧和水,隨時可以出發。”穆瑛一錘定音。
並非他不願多留,在天衍宗的勢力範圍總讓他惴惴不安,和上課玩手機時生怕教室後門會有教導主任在檢查一樣心虛。
說完,他歪歪頭,對燕白說道:“白哥,忘了問了。你應該是有飛行法器的,對吧。”
這個世界的大陸十分遼闊,地形多變。從酈波城前往金陵城,就算是用上他所熟知的現代交通工具高鐵都要幾天幾夜。如果燕白有飛行法器,就能降低他們花在路程上的時間。畢竟在古代,不是國土裡的所有土地都會得到有效開發,除了那些大型城市及其輻射周邊,很多地方都是人跡罕至。
換言之,未知地圖,危險性極高。
“飛行法器。”隻見燕白微微一頓,臉上不再是那副成竹在胸的神情,“抱歉,我......”
“你沒有?那你如何抵達此地?”穆瑛驚訝地睜大眼。
“恩......走路。”燕白說道。
穆瑛無語扶額,歎氣道:“你還挺能走的。”
“我還沒問呢,你從何處來?”
“我是從那座山下來的。”他指著窗外遠處最高峰旁邊的一處剛冒尖的低矮山峰,接著道,“我和我師父就住在峰頂的洞府裡。但我已經出師了,所以才打算去金陵城討生活。”
這話半真半假。天衍宗就位於那處最高峰,而他所指出的那座低矮山峰,則是純粹的山林,未被修仙者涉足。
人總會有個來處。
穆瑛說完,給自己滿上一杯茶,準備洗耳恭聽燕大少爺的震撼背景,卻見燕白猶豫半響,半是茫然半是局促不安地說道:“我失憶了。”
?
??
失憶梗雖遲但到是嗎!逃了三年還是逃不過這惡俗的設定嗎!!穆瑛表麵隻是微微蹙眉,實際上內心正在瘋狂吐槽。
到底是為什麼?他才出山多久,先是遇見罕見怪物,又遇上一個失憶大腿,還救了一個勇氣超群的女孩。這種豐富到往某江頻道一路狂奔都收不住車的經曆,他真的覺得很危險!
他隻是想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當個普普通通的人過完這輩子。
順便研究回到原世界的方法。
這麼一琢磨,他就忍不住撫上了自己受傷的腿。穆瑛是身穿,這具身體是他自己的,若是福大命大足夠幸運能夠回去,他祈禱是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一起回去。
一家人,就要齊齊整整的。
他咳嗽一聲,強迫自己放飛的思緒收回,麵對事實,道:“那你還記得什麼?記得自己叫燕白,記得自己要找東西。”
“你真的叫燕白?你會不會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然後胡謅一個哄我?”穆瑛突然警醒,嚴肅道。
燕白站起身,側身倚靠在窗框旁,半幅身子隱匿在黑暗裡,說道:“我記得很多,也忘了很多。”
“但是我和你說過的話都是真的。”
“所以你的名字的確是燕白。”
燕白點點頭。
“那奉城呢?奉城文縣。你的出生地嗎?”穆瑛想起他和謝丘禾的對話,好奇道。
這次,燕白倒是眨眨眼:“哄哄小孩罷了。”
穆瑛了然,說道:“我懂了,你隻是忘卻了關於自身的大部分記憶。”
他能理解這種感覺。就像以前他同學出了車禍腦震蕩,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父母,但是仍能獨立生活,對一些生活常識和世界認知並未受到影響。
於是他對燕白擺擺手,說道:“你過來,給我看看頭。看看你是不是被人錘過腦袋。”
他不是在罵人,或者開玩笑。穆瑛是十分認真的,試圖幫燕白找到原因。
結果燕白真的乖乖坐下來,偏著頭看他。他伸出手,仔細地在燕白的腦袋上輕輕比劃,烏綢般的發絲在指間纏繞滑落,穆瑛認證道:“完美的頭骨。”
意識到自己的表達含糊不清,他又道:“沒摸出遭受過重擊的痕跡。”
“哎!你今早怎麼不和醫師說,讓他瞧瞧?”
燕白淺笑道:“他看不出。”
原來如此,這傷想來無法通過普通手段治愈了。
“抱歉,幫不到你。”穆瑛歎氣道。
“有什麼靈藥可以助於你恢複嗎?或者你有什麼特彆需求的材料?我可以幫你找。”也許他現在身上就帶著,畢竟他從天衍宗薅了許多好東西。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已經找到一樣我需要的藥了。或許等我慢慢恢複些許後,我會記起來更多。”燕白安慰道。
“在我恢複記憶前,我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嗎?”
燕白猝不及防的發問,對穆瑛來說,就像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簡直恰到好處極了。身邊有修為極高的大神,就連麵對未知旅途的焦慮感都被驅散了許多。
於是他想了沒想,飛快地答應了下來,說道:“當然沒問題!你看我倆其實也挺合拍,更彆提世道險惡,你若是想一人上路,我還會十分擔心你遇上壞人。如今騙人手段可多了,千萬不要覺得自己有修為就可以無所畏懼。”
他頓了一下,作出一副上下打量的神態,接著道:“況且白兄你風姿出塵,身形俊秀。壞人遇上我頂多騙錢,遇上你恐怕會騙錢騙色,千萬小心。”
許是被穆瑛描述時的神情打動,他低低笑了一聲,道:“好。那就麻煩你了。”
門被敲響,穆瑛道了聲進,來人是方才上菜的店小二。
他道:“兩位客官,有位......男子向我家掌櫃打聽兩位的行蹤,說是與您有約。你瞧著是把人請上來......還是攔了?”店小二瞧出來了來人衣著的怪異矛盾之處,他咕嚕半天,也說不出到底是道士還是和尚,隻用了最普通的代稱。
因為這先入為主的偏見,他隻覺得來人怎麼瞧怎麼像騙子。這種騙子,他見多了,遇上有錢人就想方設法地攀著。他眼前這兩位客官,光是氣度就像不缺錢的主,而衣物用料也不是市麵上出售的料子。
他覺得是他們家客人被騙子盯上了,小心翼翼地提供了一個另外的選擇。
穆瑛聽出來店小二的猶豫,笑著與燕白對視一眼,說道:“他動作倒快。”
無需多想,店家的猶豫態度便可知來人是北乾。
他道:“你把人帶上來罷。”
店小二躬身點頭,說道:“好的客官。”然後他手腳麻利地將桌麵上的餐碟碗筷撤走。
一直到他站到這奇怪男子的麵前,他都琢磨不好用什麼態度對待。若說態度冷淡,人家又可以上樓。若是以客禮相待,卻被他的客官用“帶”字吩咐。
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