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是難以預料的,你永遠不可能知道第二天展示在麵前的是什麼。就像那天林雪憂心忡忡地給張業打電話一樣。邱嘉宜消失了,再也沒有了聲響,不論怎麼打電話也沒人接。辦公室的劉主任炸開了炮竹得咆哮。
劉主任40歲開外,碩大的腦袋下連接的脖子,儼如清代長細頸口的白釉瓷瓶,合穩地馱在脖子下的肥胖身體從胸膛到肚腩,畫出極完美的弧線,弧線硬邦邦地撐開穿著的黑色條紋西服,幾粒扣子線已鬆動,扣子從原有的位置滑高到黑色線頭上。劉主任做事風格雷厲風行,他看不慣一切與自己相悖的行為。
林雪眼見劉良成圓鼓的腮幫漲得殷紅,怒睜的眼珠子隻差從眼眶裡掉出,嚇得連忙打掩護:“怎麼?邱嘉宜還沒來上班?好,我打她手機!”
劉主任憤憤地複探出頭來問,“林雪!邱嘉宜去哪了?怎麼那麼多天不來上班?”
“我不知道啊!”林雪茫然地回答。
她的確不知道邱嘉宜為什麼不來上班,邱嘉宜和她說煩惱的當天,神情無明顯異常。
劉主任對於這個答案不滿意,他平歇怒氣,不中聽地說:“你們同一個辦公室,你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整天在乾什麼?!”
“主任,我想她這麼多天沒來,可能是生病了,我中午就去看小邱!”
平息了劉主任的怒氣,林雪出神地回想邱嘉宜近期反常的舉動,嘉宜眼神一天天變得呆滯,與她對視,嘉宜的眼中空無一物,她站著坐著聽不見彆人的話看不見彆人的動作,和林雪他們在一起的好似一具掏空靈魂的僵屍。一天她清醒似得對林雪說:“思考過人生的痛苦嗎?是毫無希望地活著,今天、明天重複麻木的生活,不知道如何去改變自己,也不敢去改變自己。每天麵對鏡子裡的自己,想問:‘這是我嗎?’我不知道未來怎麼辦?是隨著歲月謀殺僅存不多的清智,還是徹底戰勝老天給予的命運。”
坐在邱嘉宜對麵的林雪雙手疊加一起,翹起大拇指悠閒地抹除食指指甲邊的死皮,歎口氣問:“你這是什麼念頭啊?張業對你不好麼?”邱嘉宜愛蹦發稀奇古怪的思想,林雪習以為常。近些天邱嘉宜的異常,林雪聯想是工作壓力大,或者和張業吵架了。她知道劉主任不大喜歡老實的邱嘉宜,邱嘉宜是個敏感的女孩,十分在意彆人對自己的看法,劉主任對她措詞嚴厲時,她必定情緒不穩。張業和邱嘉宜是對典型的歡喜冤家,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兩個人試圖分開一段時間,最終又和好,有他倆在的地方一定熱鬨。最近張業看起來對邱嘉宜冷淡不少。不會又吵架了吧?邱嘉宜同張業鬨彆扭,做朋友的也會跟著倒黴。
邱嘉宜詭異地笑著說:“愛情是毒藥!”
林雪意識到這是她跟邱嘉宜最後一次對話。關於邱嘉宜的消失,林雪幾次推測跟張業有關,可是生性馬虎的張業決然不會相信嘉宜會選擇極端的方式離開人世。中午林雪買了幾樣營養品,去邱嘉宜的公寓探望。邱嘉宜住在4樓,林雪走進狹小的電梯,遇電梯在3樓停靠,一位穿碎格子衫的中年女子手捏黑色手提袋,阿姨頭發烏黑朝後腦勺高高挽了個髻,她靠在門口,眼睛朝電梯按鈕神閒地定住。林雪亦靠在電梯的拐角,滿懷心事地垂下腦袋。
“年輕人,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檻!”挽髻的阿姨在林雪踏出電梯時說。
居四樓門棟中央的是嘉宜的住家,灰綠色的防盜門還有沒有撕開薄膜,漆光亮亮的,鐵門穿了蟹殼冰冷僵硬地守住屋內。林雪啪啪敲了五六次,高呼邱嘉宜的名字,門裡沒人答應。林雪心裡犯疑:生性孤僻的嘉宜一般不會出門,她去了哪呢?屋內隔了好遠傳來細碎的響聲,林雪奇怪得朝貓兒眼裡望去,裡麵陷入沼澤的黑暗,不見景象。
“現在不是白天麼,怎麼裡麵黑黢黢的?”林雪嘀咕。
猛然,一串極短的笑聲刺剌剌地從門的另一邊傳來,翻扭成爬行的活體冰冷地貼在林雪的耳膜上,林雪隱感耳輪凍得生疼。聲音聽著像是嘉宜,可又不像是嘉宜。但不管是誰卻足以讓林雪嚇破膽子。林雪頭也不回地慌忙逃離了嘉宜的寓所。
一路上心思走不過迷霧的林雪,腿發軟地快速踏步。她不明白邱嘉宜怎麼就離開了大家。看樣子嘉宜不在家,可是如果她不在家,那麼屋子裡的是誰?
第二天一早,林雪拖著疲憊的步伐來到辦公室,處於自己對麵的邱嘉宜的棗色辦公桌上擺放了一筒插了三支紅色、藍色、黑色簽字水筆的烏色圓柱型筆筒,透白的玻璃台板緊壓墨綠色絨布,玻璃台板下壓了幾張公司章程、電話號碼表。邱嘉宜很少提及家人,她的電腦桌麵、玻璃台板不留有一張私人的相片。林雪將手拎包放置靠椅一側,身子偏斜掛了橙黃色簾子的窗口,悒怏地投視嘉宜空冷的桌椅。
還未靜下,一個50開外的卷發女人神神叨叨地來到林雪旁邊,問道:“劉主任是怎麼回事麼?”
林雪回神注意,原來是樓上工會的王阿姨,她是公司有名的情報站,公司30年興衰史問她,張口數來寶。辦公室正對幾個高層領導的辦公室,王阿姨一般沒有事是不會涉足辦公室這個危險地方。對於她的突然來臨,林雪有點吃驚並下意識地回答說:“我們的主任好得很,他有什麼事啊?”
“啊?你們同一部門還不知道?”
王阿姨的話引起了林雪的好奇:“劉主任怎麼了?”
“哎……才40幾歲……年紀輕輕說沒就沒了,也不知道造的什麼孽!”王阿姨獅子擺舞地晃動覆蓋朝內卷發的腦袋,咂咂癟下的嘴連連歎息。
“你說什麼?劉主任死了?”林雪不相信地張開飛揚的紅唇,“他昨天還好好的,你開玩笑吧!”
“真的!據說吃完飯突然死的。”王阿姨靠近林雪,眼神注意地對準門口,附耳靠近林雪小聲耳語。
林雪悶住聲,雙瞳溜到撕成幾片的雲朵之上。王阿姨對林雪不可置否的態度有些生氣,變得格外嚴肅。
林雪衝王阿姨歉然一笑,心懷悸悸:“發生什麼事了?嘉宜失蹤,劉主任死亡?這是巧合麼?還是根本是個陰謀?”
她再次撥通張業的電話,希求張業可以幫到自己:“喂,張業!我是林雪。”
“你好,林雪有什麼事麼?”那頭的張業亦如往常的客氣地接聽著。
“你知道邱嘉宜很長時間沒來上班了麼?打她電話也不接。”
張業停了許久沒有回答,林雪從電話這頭聽見張業拔煙後重重地呼氣聲:“是麼?我很久沒聯係她了。我正奇怪她怎麼不打電話騷擾我了。”
林雪一吐一個字地說:“她失蹤了……你們最後一天見麵是哪天?”
電話靜靜地不說話,寂靜地絞鑽可怕的寒意:“我們見麵再說吧。”
林雪依約來到迎客來茶館門前,迎客來茶館離邱嘉宜公寓不遠的竹山南路街口。以前常有年輕男女喝茶談情,中年男女推牌九,如今生意慘淡不少。茶館門牌舊黃,屋內坐在收銀台的女招待年紀二十幾歲左右,她伸長脖子不停張望站在門口的林雪。林雪發現張業正從遠方緩緩走來。兩個人寒暄了一下進去了。
“告訴我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吧?”林雪說,“我很害怕,怕她出了什麼事。”
張業垂著腦袋說:“她能出什麼事?我們吵架了。”
林雪咯噔一下,低頭手捏勺羹不停攪拌燙花瓷杯內的咖啡,以掩飾內心的不安。
張業呆愣愣半天,忽而捏緊拳頭,額頭上青筋暴出瞪著林雪繼續說:“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想些什麼?從交往到現在她總是心思忽左忽右!讓人頭疼。我拿她一點辦法沒有。她總埋怨我對她不夠好,她自己做得就很好嗎?現在玩人間蒸發。這算什麼!莫名其妙!”
林雪困惑地注視著張業,原本整理清楚的思路被漿糊濃蓋,蔫耷耷地和在一塊,根據張業的反映,她對整個事情的原由開始起疑。
邱嘉宜真的是因為感情糾紛離開的麼?嘉宜,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在嘉宜失蹤不久,劉主任就死了?
“劉主任死的可真蹊蹺!”
“是啊!”
日間,林雪打水時聽到閒人甲跟閒人乙聊天,內容涉及劉主任,林雪停住了腳步。笑眯眯地跟兩個閒人熱情地招呼:“早上好啊,衣服真漂亮。黃琴你的發型真漂亮,哪裡做的?我也想做。”兩個閒人在林雪一頓熱情攻勢下也極為可親地邀請林雪加入她們的聊天隊伍中。
“剛才你說劉主任?”林雪故意拉長調子問。
“是啊。”閒人中的杜莉莉說書人般眉飛色舞地敘述:“前幾天劉主任依照往常跟單位幾個領導吃飯,散席還樂嗬嗬的,和幾個人拉家常。可隻說了一個字‘水’就翻白眼倒下了。”
“這麼玄乎?林雪聽傳聞像天方夜譚一樣愣住了。
“是啊!”黃琴接過話題壓低嗓音做神秘樣說:“眼睛都爆出來了,嚇死人了。現在公安局的出動了,懷疑是下了毒。”
是麼?雖然劉主任遭人討厭,可不至於被人投毒報複!林雪對整件事越發好奇,她決定調查它。林雪想起在公安局做事的同學高劍軍,緊忙拎起酒紅色的挎包尋去了。
高劍軍是林雪的大學同學兼好友,長有直耿耿的腸子。他從大學起一直愛穿JEEP牌子的衣服,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即使運動量巨大,也絲毫不見起皺。高劍軍平時鮮有露出笑容,方圓五米的人站在他身邊即感寒冷,唯獨對林雪不一樣。冰人高劍軍人長得帥、成績好,又是體育健將,是學校裡有名的班草,這樣的受歡迎的班草大學四年沒有交女友,連林雪都覺得不可思議。
“哎!高劍軍!門外有個女孩找,挺漂亮的麼!”梳平頭的小孫滿臉嬉笑地衝著高劍軍喊。
一本正經的高劍軍繃著臉整理著手頭上的文件,頭也不回地“哦”了一聲,走出了門外。等發現是林雪,他的臉上綻放出極燦爛的笑容:“林雪!是你啊?平時你懶得往我這走一趟,今天怎麼來了?”
林雪翻起瞳白分明的杏仁眼回答:“哎!老小子啊!怎麼總是見你一付沒半點正經的樣子。你知道我們劉主任的事麼?”
“你是說猝死的劉良成?”高劍軍收起笑容,站在太陽地裡的他身穿藍黑色警服,金色陽光折射到左肩章上結出七彩的光花。
“嗯。邱嘉宜也失蹤了,我懷疑之間有什麼聯係。”
“邱嘉宜?眼神可怕的邱嘉宜?”高劍軍沉吟了一會說:“如果是失蹤要報案的啊!”
“嘉宜失蹤得蹊蹺,我不清楚她是離家出走,還是真的失蹤了?嘉宜是我的好姐妹……老小子,我想知道劉主任的死因。”
“嗬嗬,林雪,案件詳情是不方便向外界透露的,況且我們正在調查取證中。”高劍軍的聲音像湖水一樣平靜,卻蘊藏讓人無法招架的拒絕。
林雪自是失望不少,她沒料到萬事遂順自己的高劍軍會拒絕請求。
“不過……”高劍軍屏住呼吸抽氣,又說,“林雪……據法醫鑒定……死者的腦漿被抽乾了。”
林雪的腦子閃過很多念頭,都無法相聯係。劉主任的腦漿如何被抽乾的?會有誰這麼殘忍將劉主任殺害後,又偷走了他的腦子?那麼罪犯的用意何在?假如是當眾被抽乾腦子,犯人是怎麼做到的?林雪沉浸眾多疑問中回到家,連高劍軍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曉。她掏出鑰匙轉動鑰匙孔,幾聲奇怪的咕嚕聲從客廳傳出,林雪以為家裡進了小偷,她略微緊張、緩慢地推開房門,屋內細小的紙屑聚集,形成一股狂暴的暴風雪重重砸在了林雪的臉上,林雪頓時暈倒在地……
林雪意識恢複後感到身子很沉,微微地眯開眼縫,不知何時她已經躺在了床上,隻見臨近床邊的月黃色窗簾內宛若藏了一雙手,蕩開巨大的弧度向林雪這邊推。林雪為眼前詭譎的景象迷失神誌時,腳邊翹起一個紮著馬尾辨的女人,林雪看不清她的臉,隻是感到這女人緩緩爬向她的上身,那女人一邊吃吃恐怖地笑著,一邊將頭慢慢貼在林雪的額上……
林雪大腦生突突地蹦著疼,半個身軀處於麻痹狀態。她不斷掙紮,伏在身上的女人重得像石頭,她在林雪臉上嗬出長長的冷霜的氣。“這是夢!我要醒來!我要醒來!”林雪想。
她慢慢勾動手指,企圖以微小的動作喚醒身軀的蘇醒。
她一邊想一邊扭動身軀,壓力緊緊迫著林雪無法動彈的身軀。
“林雪……我是你媽媽啊……”女人說。
“不對,媽媽怎麼會在這?”林雪爆發般用最大的力量喚醒了自己。
“林雪!”突然嘉宜從門外跑進來。
“嘉宜!你去了哪裡?我好想你!”林雪激動地抱住邱嘉宜昵語。
“我去了很遠的地方。”嘉宜微笑地回複。
林雪猝然想起自己有鎖門的習慣,她一把推開懷裡的嘉宜,質問:“你不是嘉宜!你怎麼進來的?”
“是我啊!林……雪……”“嘉宜”牽動了一下嘴角,兩眼死死盯住林雪。閃著明亮的眼睛幽暗下來……不…更準確的說是兩個黑洞,因為眼內根本沒有眼球……
女人光禿禿的黑洞閃射著令人膽戰的絕望,眼眶內像瀑布一樣湧動出無數條扭動的花蛇,花蛇跌落地上化作一灘積水……
驚慌失措的林雪扭身跑出臥室,腳底一滑不小心踏了空,身體不斷地下墜……
一聲噗騰,林雪恍然睜開了眼睛。原來剛才不過是夢中夢,可身上嚇出了不少冷汗。她突然明白為什麼嘉宜對自己傾訴關於夢的真實性的苦惱了。林雪現在的神經如同崩緊的弦,隨時為外界的刺激吱嘎斷裂。她抱攬捏得起皺的被褥渾身抽搐,雙眼緊張地觀測四周。
林雪蜷縮在被窩裡,她的細胞膨脹至最高點,隨後被抓出一道道劃痕,體驗刺骨的寒意。林雪驚恐睡眠,提醒自己不要入睡,提防的她沒有注意床尾的地上湧出一道筆直的影子……影子四處蔓生,生長出鮮活的形體,形體從地上蹲起,像是一個“人”,林雪嚇得蒙住眼,她希望這依然是一場夢。這次它是真實的。
那個逼近的形體正是死掉的劉主任,隻見他走到林雪的床邊後,站住了,開始雙手用力撕拽已經癟掉的腦袋,薄薄的頭皮像沙包一樣被扯開了……林雪膽顫地驚呼,再次癱倒……白色的小女孩從林雪的身體裡跑出,她不停地哈哈大聲嬉笑……
2年後的另一地,K市警察局裡正焦頭爛額地處理一件殺人案件。
“什麼?K地又發生了殺人事件?”公安局又被震出巨大的地震……
“死的是什麼人?”高劍軍問。
“一名化驗員。名叫柳文海。社會背景清白。”
現場中,屍體被擺成蹲坐的人偶狀,擺放在椅子上。他的眉心中間戳了一個針尖大小的洞,張著□□大的嘴巴,眼角帶笑。口袋裡塞著一張破損的紙條,警方調查人員埋頭清理案發現場,紙條被當作了證物放進塑料袋裡,高劍軍遠遠地望著破殘的紙條上印著的藍墨水字跡:“審判”!
為什麼?連續不斷的有人死去,卻查不出原因?幾年前邱嘉宜消失後,林雪也人間蒸發了。到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高劍軍想破了頭,怎麼也想不通。他仰躺在座椅上,“嗯嗯……”桌上的手機亮屏振動,是魏蘭打來的。魏蘭是一個月前發生的凶殺案被害者的妹妹,姐姐死後她一心要為姐姐報仇。
“你好,魏蘭!”高劍軍客氣地招呼。
“高劍軍,有關於我姐姐魏惠的事……”電話那頭傳來魏蘭脆朗的聲音。
蟾宮卷簾銀光傾斜,高劍軍蹙眉接起電話一邊思索近些年幾起案件的相似處。睜開紫灰色眼的天空流瀉暗藏的殺意,銀鉤上坐著一位白衣女子笑語吟吟注視高劍軍,眼眸裡透射的全是冷酷。
“高劍軍,你還記得我嗎?”
“大概,你認不出了,不是嗎?”
每一天我都會坐在月亮之上看著你,久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