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起 大夢方初醒(1 / 1)

風煙裡 白枕河 4680 字 10個月前

風煙樓並不是單純的一座樓,它依山而建,圈出來了一大塊空地,稀疏著點綴著亭台樓閣,彆有一番風味。

夜景已至,室外涼風陣陣,陳容裹緊鬥篷,前往目的地。後花園涼亭外圍掛了絲縵,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隱約有兩個人影。陳容定了心神,直接走進去了。

卻見林柔筆直地跪在封易腳前,封易玩味地把玩著藥瓶,陳容看到後神色一凜,心沉了下去跪在了林柔身邊。

“主子。”陳容沉聲稱呼。

封易的目光未曾看陳容一眼,依舊落在林柔身上,帶著侵略和放肆。陳容不敢去看林柔,心裡隻是擔心著封易他這是生氣了嗎。

等了片刻,陳容感受到亭子裡涼意四起,遠處的樓裡還透著亮光,隱隱約約傳來歡聲笑語,還有那碗沒有吃完的麵,現在可能是涼透了吧,陳容心裡有些難過。

“你還想著任務結束就離開嗎?”封易開口了,問的是林柔。他神色帶著一絲狠厲,陳容想起了林柔勸自己離開的場景,林柔難道又和封易講了?

隻聽得林柔說,“是。”一片黑暗靠過來,陳容跪在一旁,心驚膽戰。封易掐住了林柔纖細的脖子,“你還真是不識抬舉,是不是平日裡我對你太好了才讓你生出離開的念頭?”

林柔臉色通紅,倔強道“你的好就是把人囚在風煙樓裡那裡也去不了,我寧願當初流浪荒野餓死也不想被你救回來困在這裡!”

封易丟開她的手,林柔的臉撇向一側,用力的咳嗽著。“哼,既如此也不必再特殊待你了。”封易冷哼,將那藥瓶扔在地方,哐當一聲響。“你說是陳容喂你吃,還是你自己吞下去。”封易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裡確實一片冷意。陳容臉色大變,那藥發作時鑽心入骨的疼痛立馬在骨髓上陣陣回憶起來,林柔沒有武功怎麼受得了?她帶著慌張擋在了林柔麵前,“主子,林柔身子弱是受不住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和林柔的關係的,也知道林柔最想要的是什麼卻還是逼著她們做出選擇。陳容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如同被扔進了十年枯井一般,渾身發冷,到處都冰涼。刺骨的寒意猛然間打碎了過往時那些溫柔的美好的幻想與期待。這才是本來的樣子,陳容自嘲著笑了,笑她自己那顆虛妄的心在此刻的跌入塵埃被踩的稀碎,廉價極了。

林柔未曾多想,也不讓陳容選擇。她冷笑著撿起藥瓶,“還是你狠。”一口吞下那渾濁的藥,拳頭握得瓶身用力到骨節發紅。

封易嗤笑地看著陳容護在林柔麵前,看著林柔吃下藥丸,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興意慢慢的欣賞眼前的光景。陳容在一旁臉色發白,卻又無可奈何,她手指微微顫抖地搭在林柔身上,予以撫慰。“知道為什麼叫你過來嗎,你們倆的解藥,陳容你往後過來領,她若是跑了或者任務完成的我不滿意,你都先她一步死。陳容,你可是嘗過這藥的滋味,你比林柔是要更聽話的,彆叫我失望。”

陳容看著往日心心念念的人撕開那層溫潤的外表,透漏出骨子裡的冰冷和涼薄,一時間恍惚了。“聽話”這個詞在此刻也格外的刺耳起來。

陳容的心早已夜間的風一樣的寒涼。

“我背你回去。”封易走了,陳容和林柔還跪在原地,陳容搖了搖腦袋,將亂七八糟的念頭拋在一側不去念不去想。

那藥初次吃進去時格外的惡心與難受,再加上跪了許久,林柔臉色蒼白一片,還透著幾分詭異的紅。“謝了。”

一路上的無言,回到房間裡,林柔被放在床榻上,痛苦的蜷縮在被子裡,“我去找雲雙兒給你弄點藥。”林柔叫住了她,“不用,總是要習慣的。”

陳容腳步頓住,去打了熱水,用布巾浸透,再扭乾擦著林柔臉上的細汗。“你也是這麼疼得嗎?我確實活的安逸了。”林柔自嘲的笑了,“連累了你,對不起。”

陳容握住了她的手,溫聲道,“沒有,我還得謝謝你。”林柔眼睛微微張大了幾分,她躺在床上穿著白袍有幾分淩亂,發絲也毛毛躁躁不像往日般齊整,臉上還帶著紅暈,有種破碎的美感。陳容看了幾眼,似乎明白為何封易能特殊待她了。

“封易喜歡你,不,或許還談不上喜歡,隻是對你有意。但他依舊能把你推出去嫁人,以你的才貌很難任務失敗,為了控製你,給你下藥,拿我當威脅你的籌碼,他知道你不會不顧及我的。這才是真正的他,冷情,狠厲。而不是嗯,我幻想的拚湊出的那個他,或許是你對的,我不喜歡他了。”

林柔聽陳容說了這麼長的一番話,不禁笑了。“陳容,有沒有人和你講過,你很可愛。”

陳容先是愣住了,再接著笑起來,“是嗎?”

林柔好像沒有那麼疼了,她慵懶地歪在床上,牽過了陳容的手,不同於林柔十指纖纖,這是一雙帶著繭充滿力量的手,溫熱自陳容指間流出,傳到林柔的身上。“你講自己的愛和放下,就像是之前我在練武場上見到你的時候,你自言自語的分析自己的力道,步法,快慢。我那時就不明白這般清醒的你怎麼會喜歡上他,現在看來,或許你愛的並不是它,而是一個你理想出的一個完美的人影。”

陳容微笑,像是一直的幻想在此刻明晰了輪廓,那些歲月裡偶爾的悸動,靠近時的欣喜,看不見時的想念,回憶時的甜蜜,都在時間的距離中重塑成了一個完美的人,有如一壺美酒,在時間的發酵下香味兒深入骨髓,揮之不去。

“總之,他與我,不過主仆關係罷了。情愛在生死麵前,都不值一提。我隻盼望我們兩個能夠活著走到最後,這也是我的新年願望。”陳容紅色的衣裳在燭光下襯得她麵容更加柔和。她想起了方才在吃生辰麵時,眾人叫她許願,也在心裡許下了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願望。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風煙樓藥材房。

封易背著光坐著,整個人隱在黑暗之中。“她的情況如何了。”

雲雙兒跪在地上,看著那熟悉的藥瓶還在封易的手上把玩著,一時有些無語,這藥出自他的手,他還不知道吃藥之人的症狀?“回主子,林柔挺過去了。”

“可還有出離的想法?”

雲雙兒立即擺擺頭,“沒有,當然沒有了,中了絕命的毒,若是沒有主子您的解藥,跑到哪裡不都是死嗎。”說完後還乾笑幾聲,自己是學醫術的就是配不出來解藥,每個月都要靠著那一點珍惜的藥度過艱難時期,當真是可惡至極。也不知道陳容之前喜歡他什麼,哦,不對現在不喜歡了呢,或者是喜歡的從來都不是他呢。

“你在說什麼喜不喜歡的,嗯?”封易的一雙眼滲著寒意,透過那張麵具,雲雙兒好像嗅到了寒冰的味道,冷的刺骨。“我說了什麼,我什麼也沒說啊哈哈哈,主子你是不是聽錯了。需要我幫你檢查一下嗎。”雲雙兒後背冷汗直冒,直接在心裡罵自己蠢蛋,怎麼想著想著就把它說出來了呢?

下一秒,一枚銀針刺進她的身體,雲雙兒整個身子倒地不起,動彈不得,封易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手中的藥瓶輕輕一動,變成了一把細沙。封易麵無表情的將沙子撒在了雲雙兒的身上,雲雙兒目光閃躲跳動,腦皮發麻,就知道搞恐嚇這一套,可她也真害怕啊。

“說不說。”

“主子我說我說。”雲雙兒繼續乾笑,“晚上不是令徽給陳容煮了碗生辰麵嗎,陳容說她很感動很喜歡,還說了自己的新年願望是和林柔好好活著。”說完之後,雲雙兒悄悄地看了一眼封易的臉色,麵具覆蓋了大半張臉,也看不出來他如何想法,雲雙兒還在想算是忽悠過去了吧。還沒來得及放鬆,就被另一根針刺進了另一邊穴位,全身酸麻起來。

“你還隱瞞了什麼,聽到的都說出來。”語氣中還夾雜著幾分氣憤,雲雙兒疑惑不解,生氣他憑什麼生氣,現如今倒地不起還生氣的是她吧!

既然那麼想知道,也就不隱瞞了。酸痛程度越來越狠重,“她說她不再喜歡你了!”鑒於在封易麵前,同時封易的神情更加緊繃了,雲雙兒還是儘量把話往好處說,同時一直在心裡向陳容道歉。

“陳容可能是想明白了,她隻是風煙樓裡的一個殺手,她和你隻是主仆關係,沒有其他的了,她隻想好好的活著。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了。”雲雙兒一口氣說完,不敢去看封易。

隻聽見封易喃喃自語,“不再喜歡了,主仆關係。”低聲重複了好幾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兩根針又突然抽出,雲雙兒從失力中恢複力道,飛速爬起來,“滾吧。”雲雙兒又飛速離開現場。

“她是最有毅力的人。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封易垂眸,想起了陳容護在林柔身前的模樣,明明自己也帶著害怕,卻還是敢衝出來擋著,封易突然記起這是她第一次穿紅衣裳。

以往總是記不住那張臉的,這次是徹底記住了。

初春時分,天氣還帶著幾分寒意,馬車從道路上飛馳而過,鈴鐺聲作響。慢慢地速度減慢,緩步前行。

“姑娘,歇歇吧彆看壞了眼睛。”一女子身著侍女衣裳,淺綠裙衫似新生芽草染上春雨潮意,窄袖收束分外乾練精神。

被喚作姑娘的人端坐著看書,聞言將書放下了,隻見她身穿杏色長裙,其上用綠線在袖口和腰圍繡上了幾片生動的竹葉,袖子翻飛之間,竹葉也隨之而動彆一般風味。

正是陳容林柔二人,現在她們坐在林府接他們二人回京城的馬車上。

“還有多久到。”陳容探出頭詢問車夫。“姑娘們稍等,約莫半個時辰。”車夫回答著。

林柔這時開口講話了,“我的身份是,京城林府養在鄉下的小姐,你是我的貼身侍女。三月份裡,春花節上,玉陽公主趙梁姝按照慣例會邀請京中的女眷們到公主府賞花作樂,我們的目標三皇子趙梁文是玉陽公主的胞兄,屆時也會到場。”

陳容腦海中記下了關鍵的人物和事件,“那麼,你們那天定會相遇。如何保證他一定能看到你。”並且在美女如雲的京城看到你且產生興趣。

林柔不慌不忙的從袖中掏出一副小相,那畫上的女子是美的隻是臉上沒有一分笑意。即使隔著一層紙,也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清冷高潔之意。

更重要的是,畫上之人的模樣,和林柔有七分相似。那支頭上帶著的簪子,也和封易送的那支有幾分相似。

林柔沉聲道,“是不是很像,我也詫異,可分明記得幼時家裡孩子生的太多養不活了將我棄在荒野。三皇子妃可是出身在書香門第啊。”

陳容點了點頭,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串起來了,為什麼自從林柔長大後封易就不讓她出門,為什麼執著讓林柔學習琴棋書畫這些閨閣女子必備技能,為什麼送她梅花簪子,看過這副畫後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釋。

馬車漸漸駛入人多的地方,陳容再次發問,“若你最後入了三皇子府,可會後悔。”被當作另一人的影子,進入之後也不知何時再見外麵的陽光。

林柔卻莞爾一笑,“風煙樓於你們是家,於我更像牢籠。左右都是不自由的,還分地方嗎。”

陳容怔住,心口劃過一絲酸澀,卻又無力改變什麼。

馬車停下了,林府已有人接待,簡單的寒暄了幾句,陳容就拉著林柔回到了住處,房舍的布局和風煙樓裡的住處一模一樣,陳容微微訝然,還真像是封易的一貫作風。

林柔冷哼一聲,“沒一點新鮮樣,罷了罷了。”

陳容微笑,“我還是跟你住一處的,若是入了那府上,恐怕就難了。”林柔抬頭看向陳容,“不急,走一步看一步,過來吃東西吧。”

陳容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