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起 院裡憶幼時(1 / 1)

風煙裡 白枕河 4113 字 10個月前

“林府在京城中的地位不高不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家中人丁也不算多,府上除了年幼時就送到鄉下靜養的大小姐,其父母皆喪命於疆場,林家老夫人支撐著府中上下運轉。”

陳容說著封易給她的信息,不禁想著封易和林府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呢,原先的林大小姐又去了哪裡,這些封易都沒有講明。

“你如今名義上的親人,隻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林堅,不過他的母親在生產時亡故了。”陳容繼續道,來了林府有些時日了,但卻從未見過這個弟弟,林柔插花的手停下來了,一支桃花兩三點的綻放著,灼灼其華,帶著春意的熱鬨。

“怎麼上一輩人都不在了。”林柔輕聲道,透露出幾分疑惑不解。“還真是給我把路都掃平了。”林柔將那支桃花放在了一個合適的位置,滿意的笑了,側身問陳容,“你說封易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陳容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又轉念一想,知道了他真實身份又如何,左右是牽製她們的砝碼更多了。陳容搖了搖頭,沒有在再說什麼。

“大姑娘,老夫人叫你去祠堂一趟。”侍女過來恭敬地稟報。陳容和林柔談話停下了,彼此對視一眼,點頭示意知道了。

林氏祠堂離她們住的地方有一段距離。林府雖小,內在的山水布局卻是精巧十足。天氣漸暖,樹木都抽出了嫩條,綠意點點,青翠欲滴。

到了祠堂,候在外麵的年長嬤嬤叫住了陳容,“陳姑娘,老夫人吩咐過了,就讓大姑娘自己進去。”陳容聞言看向林柔,林柔隻是安慰的一笑,“既如此,還有勞嬤嬤帶路。陳容,若等的時間久了,你就先回去。”

陳容相信在進入三皇子府之前,林柔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也就放寬心在祠堂周圍轉著圈。

高牆之外,是廣闊無垠的天空,那般的遼遠。陳容眯著眼睛,看著一群鳥兒排成一行,齊整整的飛過牆頭,好生自由。不禁想起了進入風煙樓之前的日子。

陳容進入風煙樓時已經到了記事的年紀,過去流浪街頭的日子恍若隔世,卻又記得一清二楚,深入了陳容的血脈裡。

還沒進去風煙樓的陳容具體不知道幾歲了,她個子矮,力氣小,也不知道怎麼說好話去討好那些施舍者。每次要到的東西都是最少的,若是在碰上一群孩子幫,那就更糟糕了,搶走東西還不算,還總是附帶著一頓拳打腳踢。

陳容常常想不明白,都到了要飯的境地了,為什麼也要分個高低勝負,又有一次被一群流浪小孩幫遇上了,孩子頭頭說:“小矮子,東西給不給。”陳容攥緊了剛剛掙來的一個饅頭,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在衣服後麵,卻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我沒有!”陳容大聲道,不料反被他一拳打在肚子上,陳容隻覺得五臟六腑頃刻間都發生了錯位。接著一隻手貪婪地從她身上搶走了那個包子,“好啊,長本事了還學會騙人了?這次就算了,要是還有下次……哼。”

陳容也記不清這究竟是第幾次了,她也很想很想報複回去,但還沒開始實行,就又餓又疼,疼得身上發軟,餓的頭昏腦漲倒地不起了,刹那間,陳容看見了天上躥過一群鳥兒,是那樣的有力強健,陳容想著它們怎麼會有力氣飛這麼高啊?

又一陣恍惚,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沒有人會看見哪個角落裡倒下了一個流浪乞兒。陳容隻見得遠處的麵店人頭攘攘,外頭也坐著一戶人家,,年輕的婦人滿臉笑容的往身旁的孩童嘴裡喂吃的,陳容還聽見了那婦人溫聲細語的哄著身旁的男孩,“不吃了嗎,在吃一點,就一口。”

陳容的意識有些模糊不清了,卻也記得那喂的東西好像是叫“餛飩”。隔的有一段距離,陳容還是堅信自己聞到了餛飩的香味,但是身上的傷似乎更疼了。

陳容依舊躺在地上抬頭看天,心裡默默將變成飛鳥的願望改成吃上一碗餛飩,在變成地上的一隻毛毛蟲,腳輕輕的抬起放下,也就一命嗚呼了半點疼痛也沒有陳容心裡想。

越來越疼了被打的地方一陣一陣的刺痛,陳容感覺自己小小身體就憑著一口氣吊著,她突然有些不甘心了,為什麼她要流浪,為什麼那些人可以肆無忌憚的欺負她,為什麼那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孩童身邊會有那樣一位溫柔的人陪在他身邊,埋怨,痛苦的浪潮一波又一波的吞噬著她,她想不明白總想起來做點什麼,去報複曾經搶走她的食物,把她踹倒在地的人。去那個小男孩身邊斥責他都多大人了吃飯還要人喂自己沒長手嗎,烈火焚燒著那顆不甘躁動的靈魂,勁風一吹,卻又立即消滅了,冷的沒有一點生機。

千千萬萬的念頭都也僅僅是個念頭罷了,陳容歎氣,又突然笑起來。過路有人不經意間瞄到了一眼,立馬離的遠遠的,“呸,還真是晦氣走路碰著個瘋子。”

陳容腦海裡沒有任何反應了,聽不見,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就這樣嗎。

就這樣吧。

天地間都變成了灰茫茫的一片。

後來陳容常常自我尋問為什麼會對封易產生難以言說的好感,以及在茫茫的歲月裡模糊他的真實麵貌,為什麼將他幻想成一個恍若天神般的完美之人去仰慕著,或許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這時。

垂死掙紮的她救不了自己。

封易此時的出現,對陳容來說,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陳容記得那時的她身上隻穿著薄薄的一層衣裳,腳上的鞋子也不知道掉到了哪裡去了,冰涼的地板刺痛的身體使她忍不住縮成一團,一輛馬車驀然在這時停在了她麵前,陳容並沒有抬頭看,直到她發現從馬車上下來的那人一直盯著她看,她才正眼去看對方。

陳容想她此生或許很難忘記這麼一個人了。那是怎樣的一眼驚豔卓絕,陳容後來想不出任何美好話語來確切的描述他。像是天上皎潔無暇的月光,又像是冬日裡銀裝素裹的雪。來人還是少年模樣,身上穿著錦衣華服,透露出不屬於少年人的威嚴。腳上踩著烏黑繞金雲長靴,小腿筆直修長。陳容看見了,不自覺的縮了那隻沒有穿鞋的腳,想儘辦法把腳藏在褲腿底下,陳容自己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做,明明都快要餓死了。

從馬車上下來,那位少年站在陳容前方,緊緊的盯著陳容看了幾眼,抬手那隻手指了指陳容,聲音是冰冷的,“把她帶回去。”

意識模糊不清吊著的那口氣終是被陳容吐出來了,整個身子都輕盈起來,陳容心裡想著,或許她有生之年能夠吃上一口餛飩了。

耳邊撲通一聲,將陳容從回憶裡拉出來了。陳容朝聲音發出地看過去,隻見一個男孩坐在池塘邊無精打采的扔著石頭。見他的穿著,陳容猜想他可能就是林堅了。

“你是誰。”陳容原本沒有靠近他的意思,隻是這個小男孩突然叫住了她,陳容停下腳步,也看向了林堅。

林堅這短暫的戶外活動時間也是來之不易的,遇到這麼個生人,有如見到了新奇玩意兒一般。

林堅看書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頭昏腦脹,問他的入室夫子,“夫子夫子,我已經學很久了。我能出府玩嗎。”家裡長輩們都不在了,祖母又天天呆在佛堂裡,我真的很孤單。

夫子說不行。

林堅又問,“那能把朋友帶到家裡來嗎。”不要我出去,總能讓他們進來吧。

“不行。”

“我能出去走走嗎。不出府的那種。”

“……”

就在林堅以為他一定會鬆口的時候,卻又聽見夫子說,“把這一段一字不錯的背下來你就能出去。”

林堅好像聽見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嘴撇了撇,眼淚一下子就冒出來了,一邊偷偷擦眼淚一邊打量夫子的神態,隻見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林堅就突然不想說話了。

到最後林堅還是把那一段話給背下來了,夫子睜開半眯著的眼睛,沒有再說話了。

林堅像個小狐狸一樣得意的笑了,不過笑的很克製不敢太大聲。一蹦一跳的溜到後麵花園裡玩了。

花園裡有樹,有花,有池塘,林堅起初還是興致高漲的轉了好幾圈,待到都看了一遍後,頓時感到無趣和不新鮮了。

“真無聊啊,無聊死了,我要出去!”林堅垂頭喪氣,隻看見一個陌生女子抬頭看向無邊的天空。

林堅也學陳容的樣子抬頭看天,什麼也沒有,連一朵雲都沒有,偶爾有幾隻鳥飛過去,也好像有人在後麵攆它們似的一刻也不想停留。“嘁,這有什麼好看的,真是沒有見識。”林堅嘲笑著往池塘裡用力的扔出一塊大石頭,撲通一聲。

可是那女子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要過來的意思。林堅不解,這府裡上下,除了祖母和夫子,誰敢不理他?當下就把人叫住。

麵對林堅的突然發問,陳容想了想,“我是你姐姐的侍女。現在她可能在等我,我該走了。”

“站住。”林堅語氣強硬,但卻不能挽留陳容往前走的步子,“你再往前走我就跳進池塘裡去說是你推的!”

陳容腳步停下了,回身微笑,“你說這裡就隻有你我,可曾看到彆人?你說是我就是我做的嗎,可有證人證明?”

林堅眼前閃躲了,好像確實有點道理,陳容看著四周沒什麼人,確實容易出危險,便想要上前將他撈過來,不想這番動作在林堅眼裡有了另一番意味兒。

林堅突然有些害怕起來,還默默地往後移著身子,“你乾什麼!”不料腳下踩著濕泥一滑,整個身子往池塘裡撲過去了。

陳容心裡猛地一沉,人如一隻離弦的箭一般蜻蜓點水的越過去接住了林堅。

等落到地上時,林堅還是趴在陳容懷裡緊緊的抱著她的腰。陳容也有些不知所措,這是被嚇到了?

陳容思量再三,還是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她記得這孩子身世好像也怪慘的,一陣子慚愧湧上心頭,到底是個孩子。

“對不起,是我嚇到你了,以後嗯一個人還是離水邊遠一點。”

“你能在帶我飛一次嗎。”林堅打斷了陳容的聲音,腦袋從她的懷裡鑽出來,那臉上分明還帶著回味的神情,哪裡有想象中的害怕心有餘悸。

陳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