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記憶】盤問 他知道,沈浟已經在……(1 / 1)

用過了午膳,大家就一起回峰。

趙闐與蕭不予一直跟在後頭。和前麵的林侑沈浟總是差個一步兩步的。

無他,自打師尊和林侑在屋內關了一會,出來便都是憂心忡忡的模樣了。好像是有什麼大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二人還是很識時務的。

“總是覺得,師尊和大師兄與從前大不相同。”蕭不予望著師尊的背影,悵然道,“也可能是太久沒見,我產生了錯覺吧。”

他猶記得八九年前的他們:師尊總喜歡坐在竹舍外的石頭上,盤腿撐著腦袋,靜靜地看著他們;大師兄就喜歡和哥打鬨,愛在師尊麵前逞威風,每次比武一贏,就會去師尊麵前討個表揚。

那時候他就喜歡爬到樹上,隨便找個樹杈子趴著,邊看書邊看人。

有時微風拂過,他們青絲飄揚。蕭不予甚至還能在樹上看到師尊微眯著眼睛,趁著師兄們不注意時,假寐小會。

如果時間總是停留在那個時候就好了。

現在師尊轉世歸來,蕭不予就沒見師尊放鬆過。這個地方奔波完,又要匆匆忙忙地趕到下一個地方去。

師尊內心,是比較著急的吧?

著急什麼呢?他想,回來一趟,連接風宴都時間辦。

對了,還有一種可能。

師尊對他們沒有感情了。

失憶了,人忘了,那點虛無縹緲的感情,在師尊眼裡,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也覺得大不相同。”趙闐悄悄和他應道。

嗯?蕭不予看著趙闐。

趙闐撇起嘴,瞪著林侑的背影,對蕭不予說道:“師尊現在就和林侑走得最近了,要不是比我早那麼幾天碰上師尊……師尊現在肯定和我最親!”

蕭不予:……

“哥……”蕭不予開了個頭,就放棄了,算了,像哥這種心寬的人,估計想不到這一層吧。

“我對誰都是一樣的。”沈浟突然說道,“不用覺得我和以前有什麼不同。”

蕭不予頓時驚了,他說話有那麼大聲嗎?!

當然有。

沈浟與林侑雖然飛在前頭,但憑他倆的耳力,想不聽清也是難的。

“你們覺得和我陌生了,正常,因為我也是。”沈浟返過頭來,眼神掃過三人,“所以我為什麼要趕緊找回記憶,一是為了解我心中疑惑,二也是為了更好麵對你們。”

蕭不予也不是個傻的,師尊寥寥幾句,他就可以自己想明白了。

可半響,他又低聲喃喃道:“不過師尊確實與大師兄走得更近些……”

林侑聞言,也不回答,靜靜挑了下眉。

沈浟回答道:“是麼。”

大概是因為有仇恨的羈絆吧。

雲峰。

木葉生早早聽到消息,趕出來迎接,苦笑不得道:“這才幾天啊,在外麵沒好好休息吧?”

沈浟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轉眼盯著木葉生脖頸那處。

青衫底下,隱隱約約露出幾塊泛青的疤。

木葉生見了,立馬歪頭縮了下脖子,笑道:“不急,先進來吧。師兄還在處理事務,等他忙完會來找我們的。”

沈浟將仙氣推入木葉生體內,平靜應道:“嗯,不急。”

入了內殿之後,沈浟本想叫趙闐和蕭不予先走的,畢竟接下來要討論的事情和雲峰禁地有關,和他倆沒什麼關係,就不必參與進來了。

“不。”林侑攔住師尊,“讓他們一起來,有他們幫忙的地方呢。”

要幫忙做“引”。

沈浟不知道林侑怎麼想的,但他了解的不比林侑多,既然林侑說需要他們幫忙,那應該是有要來的道理吧。

“這傷怎麼弄的?”沈浟問道。

木葉生一愣,輕描淡寫接道:“小沈師弟不用擔心,不過是前兩天煉丹爐炸了,我不小心被碰了一下罷了。”

很正常的理由。但沈浟想的是:假的。

木葉生這是仗著他沒有記憶,隨便說個謊話騙過去就是。

但他忽略了,謊話就是謊話,再圓也會有缺口。

木葉生明明是個製藥奇才,就算一時不慎被煉丹爐砸傷,用他以前製過的補藥療傷,幾天必然見好。不至於到如今還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用不著這樣敷衍我。”沈浟接著道,“我離開時也沒見雲峰有特彆多的事務要談,路上碰到趙闐他們,也沒感受到雲峰繁忙,要不然他們也出不來——雲峰主真的是在處理公務嗎?”

木葉生閉上眼,半響,呼出一口氣:“是的。師兄如果不忙的話,定不舍得把小輩們晾在這裡。”

沈浟心下了解了。木葉生在謊言被拆穿下還在說謊,隻能說明雲峰主恐怕也受傷了,而且那傷隻怕比木葉生更重。隻不過小輩們都在這,峰主地位舉足輕重,若是知道峰主出什麼事了,心會亂。

木葉生朝沈浟點點頭,後對大家說道:“沈尊主散心歸來,先前未安排的接風宴可以繼續準備了。”

“不是說等我——”出虛境再辦嗎?

“大家盼望這場接風宴,盼了很久了。”木葉生搖頭,“給大家一個休息娛樂的時間吧——包括你,這幾天調查那些事情,該緩下來休整會吧。”

沈浟思罷,點頭同意了。

林侑聽清師尊師叔的話後,眼睛微微一轉,直接作輯先行告退:“那弟子先和師弟們去安排。”

他回頭遞給趙蕭二人一個眼色,率先出門去了。

而接下來木葉生也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剩餘弟子支開,帶著沈浟走向雲存白的臥房。

等沈浟看到雲存白的時候,這人上半身纏滿繃帶,正坐在椅子上興致勃勃地擦劍呢。嘴裡哼著七拐八拐的調子,也聽不出來是哪首曲子。

雲存白看見沈浟,驚喜道:“師弟玩完回來了啊!”

沈浟掃一眼他,淡淡道:“木尊主已經告訴我了。”

木葉生一驚,不好,這是在詐師兄的話啊!按師兄對小沈師弟那性子,這不是自投羅網,一套一個準嘛!

他當即就要說話,可沈浟早就先一步封了他的嘴,搞得他隻好在那裡眼神示意師兄。

雲存白看木葉生不說話,也是不出意外地全招了。

“告訴你了?啊哈哈,那,師弟莫怪啊。”雲存白撓撓臉,不好意思道,“我們也隻不過是想幫師弟掃除一些障礙嘛。你要做的事,師兄們攔不得,但還是要協助一下不是?”

掃除障礙?

沈浟一下就反應過來了。

原先在進入密室時就講過,“虛境”外圍都有殘暴的野獸。這幾日峰主與木尊主也沒出去過,要說峰中還有什麼能傷得了他們,也就剩下禁地了吧。

雲存白和木葉生,竟然直接單槍匹馬闖禁地?!

他耐住性子,不由分說地給雲存白轉了個身,接著渡起了仙氣。

“按理說仙氣是渡不到人身上的。但不管怎麼說,治療功效肯定比生氣好些——你就先受著吧。”

仙氣確實渡不到人身上。其實,無論是仙氣還是妖氣,都無法向生人渡氣。

但沈浟有點不一樣,他的真身是四界之中治愈能力最強的鳳凰,何況此刻的他半人半神,就不會受天道規則的製約了。

雲存白哈哈打岔道:“多大點傷啊,還這麼掛心上,選師弟還得選我家師弟啊。”

木葉生直接給他白了一眼。

“有空在這打貧語。”沈浟邊運氣邊說,“不如說說到底瞞了我多少。”

“啊這……”雲存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木葉生,像是在詢問。

沈浟也順勢解了木葉生的禁言咒。

木葉生狠狠剜了眼雲存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師兄這腦子每次碰上小沈師弟就不靈光了,他能說什麼,豬隊友!

歎了口氣,木葉生低頭掃了下衣袖:“看來小沈師弟是拿到淨音鐘了。陵墓裡的事情,也知道了吧。”

沈浟點點頭,示意木葉生繼續說。

後者卻不急不緩道:“在說之前,我是想問問小沈師弟。在你眼裡,師兄們是親人,還是,隻是師兄而已?”

沈浟一愣。他揣摩著木尊主的意思,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何意。

木葉生也是在說出話的瞬間就後悔了。他明知道現在的小沈師弟記憶不全,卻忍不住去詢問,終究是自欺欺人。師弟以前就沒給過他答案,如今也肯定給不出。

“算——”

“我不知道。”沈浟答道,他看向木葉生,“不過我覺得,算是親人吧。”

他在木葉生問出這話的時候心跳就開始加速了,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木葉生笑了:“真的?小沈師弟以前可都從不搭理我這不明所以的問話的。”

“怎麼說?”

木葉生搖搖頭:“不知道,自打你記事後,就越發沉默寡言了,總給我一種小老頭的感覺。和你聊些掏心話時,也有意無意地避著……啊,大概也是我過於敏感了吧。”

沈浟給雲存白運好了氣,停下手。

這麼說,如果木尊主的感覺沒出錯的話,那他上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不對勁了。

沈浟問道:“上輩子我因何進入‘虛境’?”

雲存白與木葉生對視一眼,得了雲存白的同意後,木葉生和盤托出。

“不知。”他皺起眉頭,“我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拿到淨音鐘的,可能小沈師弟原本是打算先斬後奏的吧。有一日,小沈師弟忽然把我和師兄召集大殿,屏退弟子後,說自己要去‘虛境’一趟。”

密室向來隻有曆任峰主和尊主能進,那裡麵最多不過放著些稀世法寶典籍之類的,是以沈浟和木葉生要進去,隻管和峰主說一聲,得了玉石就行。

沈浟先是進入密室,找好淨音鐘的方位,取了鐘,這才與二位尊主說了此事。

“‘虛境’是何等危險,雖然我們都沒進去,但單看外圍野獸,也知道其中凶險異常。”木葉生接著說道,“我與師兄極力勸阻,但你心意已決,還說淨音鐘隻能離地一年,用完後還得歸還。”

沈浟聽了這話,感覺這確實可能是他上輩子會乾出來的事。不由得信了三分。

他問道:“我這麼急著進去,你們也不問問緣由?”

雲存白大聲道:“問了!問了沒用啊!”

他們當時是問了沈浟,為何要觸犯禁忌闖禁地,帶頭作亂有違師訓。但沈浟並不想與之多言,草草幾句迫於無奈,事急從權就對付過去了。而二尊心知沈浟本性良善,信他不會闖出滔天大禍,苦逼之下沒用,隻好答應了下來。

但“虛境”百年來無人踏足,未知的事物最為危險。當時雲存白本想讓林侑與木葉生為“引”,自己陪著沈浟前往。不料當即被沈浟回絕,還說這件事情除他們三位之外,誰都不能知道。

“所以到頭來,你是一個人去的。”木葉生露出揪心的神色,目中虛空,“小沈師弟是我們三人中武力最厲害的,何況有我和師兄在外守著,我想應當不會出現什麼差池。”

哪知,那日二人在“虛境”門口看著沈浟精神百倍地走進去,幾日後,卻是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撐出來的。

那日的沈浟臉色蒼白,一身白衣暈染血色,嘴角掛紅,眼皮都快撐不開了。他頭上紅帶不知遺落何處,出來時,隻是簡單用根枯枝纏在一起;走路釀蹌,弱得好像一陣風都能輕輕吹倒。

事實上,都用不著風,他一咳嗽,身子後仰,就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隨著“虛境”破口,又出來幾隻野獸,它們被血味吸引過來,看準沈浟毫無還手之力,便衝過來張開了那獠牙大嘴。

雲存白當即一劍劈死了野獸,木葉生則火急火燎地跑到沈浟麵前,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心都快碎了。

“你……”木葉生抖著氣,深呼吸一口,接道,“你那時候自己都傷成那個樣子了,還擺出一副笑臉,說道沒事沒事——你都不知道你那時候笑得有多難看!”

當時眼角含淚的木葉生迅速把袖中的九曲回魂丹取出喂給了沈浟。沈浟左手還一直握著劍,劍又重又礙事,木葉生就想幫他減輕一點重量。哪知一碰到他那隻手,那手腕處便血流不止。

木葉生那種不祥的預感頓時直達高峰,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柄劍,一邊顫顫巍巍地去抬沈浟的左手。

那邊的雲存白也正巧把野獸全打跑了,趕到二人身邊,剛好就看到了那一幕。

左手毫無力氣,皮肉外翻,經脈已斷,腕骨出顯。

木葉生想到這一幕,還是心有餘悸。他盯著沈浟手中紅帶,緩緩說道:“那一天,太可怕了,若不是你出來的及時,哪怕晚上那麼一刻,我也救不活你。”

為什麼木葉生一直那麼抵觸沈浟進入“虛境”?真的隻是因為那裡危機四伏無人敢闖嗎?

不,是因為他知道,沈浟已經在那裡麵賠上一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