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侑在提醒師尊的時候就先一步衝過去了。
他趕忙把師尊一拉,護住師尊的後腦,另一隻手一拳打中白骨胸部肋骨。
那白骨被揍得一個跟頭翻出了棺材,砸在後麵的石牆上。把那石牆砸的抖落一層灰外加一個窟窿不說,白骨再一起來,還斷了一臂一腿。
林侑作一輯,絲毫沒有愧疚之心地對那枯骨笑道:“對不住啊不知道老了幾輩的老峰主,不小心把你打殘了。”
枯骨:……
那白骨艱難站起,再一蓄力量準備衝過來時,林侑直接將妖氣化作一道鎖鏈,銓住骷髏頭下麵那點——脖子是吧,淩空甩給趙闐蕭不予那一塊,說道:“老峰主給你們曆練的機會呢,彆錯失了。”
趙闐,蕭不予看著飛天而來的“老峰主”:……
“老峰主”:……
林侑解決完那具白骨後,又反過頭來看著師尊。
沈浟迅速地將手上淨音鐘遞給林侑,叫他握住。蹙眉問道:“你拿著這鐘,是否感到有不適之處?”
離開了鐘,沈浟覺得耳邊的鐘聲遠了些,內腑震得也沒那麼厲害。
可林侑鬆握緊握再鬆握緊握,並沒有任何感覺。他朝師尊搖了搖頭。
沈浟沉聲說道:“那這鐘你先保管著,到了‘虛境’再拿出來。”
林侑雖然心下疑惑,但此時此景,他也不好多問,就先收了淨音鐘。
兩人再一看對麵的打鬥。
那白骨鐵了心的要衝到林侑沈浟這邊來,可前頭有趙闐擋著,後頭又有蕭不予擋著,根本前進不了半步。
但白骨生前是個武功強盛的,對上兩人,即便斷了一臂一腿,也能勉強打個平手。
察覺到沈浟這頭似乎有要撤退的意圖,那白骨竟然毫不猶豫的自斷僅剩的另一條腿,以腿骨作劍,與趙闐二人對起招來。
“三師弟你那步子沒邁開來。”林侑道,“甜甜,那一劍力度不夠,偏了!”
趙闐和蕭不予俱是微微喘氣,邊聽著林侑的場外指導邊與白骨對招。
白骨以頭頂趙闐的腰腹,借力跳到蕭不予的肩頭,趁著間隙直接衝出二人包圍之地,高舉腿骨,作勢要砍沈浟。
林侑一手藏於後頭正蓄勢待發,沈浟卻將其攔下。
他直接凝仙力結了個印,點在白骨額頭。
白骨瞬間脫力,像是被抽去了意識,身子散架,啪嗒掉了一地。
沈浟再隔空一托,將白骨拚好放回棺材之中,意味不明地說道:“對逝者還是要尊重些。”
差點就想把白骨撚成齏粉的林侑:“……哦。”
爛好心……
“走吧。”沈浟對趙闐蕭不予二人說道,“你倆走前麵。”他負責殿後。
就在此刻,異變突生。
被打了封印的白骨竟然憑靠最後功力破了,白骨手直直將骷髏頭單個舉起,頭部下頷骨鬆動幾下,骷髏眼死盯著沈浟的方向。
林侑一眼向後邈去:“嗯?”
白骨徹底癱了,可口中卻突然射出一道細線——暗針!那暗針分毫不減勢氣地朝沈浟射去。定睛一看,長約半寸,卻細如發絲。若不是在微弱的夜光中能泛出幾絲銀光,常人肉眼根本捕捉不到。
林侑兩眼一眯,將妖氣凝在手肘上,直接向沈浟頭後一擋,手臂傳來一點不痛不癢的感覺。
銀針掉在了地上——它太輕了,連聲音都沒有。
沈浟伸出右手,瞬息間,兩指間撚住了另一根銀針——這根是朝著他腰腹這塊來的,他的手背在後麵,正好直接抓住了。
“還有一根?”林侑湊近看,說道,“這麼細,一摁就斷,我還沒見過有人會用這東西做殺手鐧的唉。”
“這不像是暗器。”沈浟蹙眉道,“倒有點像……”
經師尊這麼一說,林侑也有些反應過來了:“毫針!”
毫針,屬於針灸用具中的一類,用在人身上時,可助其調和陰陽,疏通經絡;也可以耗氣引病,一招斃命。
若是用來當暗器使,不是說不可以,隻是它那麼細,紮進人的皮肉裡,怕是進了一半就沒用了,根本不足以取人性命。
“嗯。”沈浟收了那針,又蹲下來撿起另一根針,走到白骨旁邊。
這針是從白骨口中使出,頭上也未有過銀針鍍穿的痕跡——老峰主是自己老死的,而不是被害死的。
他心下了然,第一波人是搭建陵墓的,白骨屬於第一波,死前應當沒料到還會有第二波人來,所以這估計是來的第二波人臨走時放進去的。
沈浟再看那兩根針。
淨音鐘明明放在林侑身上,可這針還是向他刺來。他更加確定了。
——他必定在這第二波人裡。
走在前麵渾然不覺的趙闐和蕭不予回頭一看,師尊竟然原路返回到棺材旁邊了?
趙闐遲疑道:“怎麼了?”
林侑眼角抽搐一下,回頭皮笑肉不笑:“沒什麼,還好甜甜和三師弟走在前頭呢。”要是他和師尊走在前麵,指不定才一回頭,就得見兩具新鮮出爐的屍體了呢。
“林侑。”
“嗯?”林侑又一回頭。
沈浟將兩根針都放好了,神色凝重地說道:“先不回雲峰,回客棧,幫我一個忙。”
“師尊是發現了什麼嗎?”林侑點點頭,“行,那另外兩小的呢?”
沈浟看著趙闐和蕭不予,後兩者還傻乎乎地回來,問著“出口不是在那裡嗎怎麼還不出去”之類的話。
他歎道:“你的師弟,歸你管。”
林侑心下“謔呦”一聲,想到那兩還是你徒弟呢,怎麼不你管一下。但他還是回道:“行。”
·
林侑把他的師弟們也帶到客棧了。
那掌櫃的看到林侑,又想到那天那月那人那劍,都怕了:“公,公子有何吩咐?”
林侑一拍桌子。
“哎呦我的心尖尖!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掌櫃的突然叫道。
林侑:……
“給他倆安排……”林侑回頭問兩人,“你們是想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趙闐,蕭不予:……
他們竟然真的跟著到這來了。
原本他們一出井口就打算和師尊一起回雲峰的,順便和師叔師伯們稟告一下這裡的異樣。
結果林侑半路殺出來,說自己定的兩間上等客房還沒住夠,要和師尊在這一塊再待幾天。還叫他倆愛去哪去哪,彆來師尊麵前礙眼。
趙闐一聽又不高興了,敢情師尊就是他林侑一個人的師尊唄,真是上哪都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但他要罵的話還沒罵出口,師尊就“嗯”了一下。
“嗯”了一下!
師尊他,竟然同意林侑的做法?!
這可不行。趙闐想,好容易又和師尊見一次麵,才不到幾個時辰啊,又說“拜拜”?
他當即拉上師尊的衣袖,說其實自己和著不予出來也沒幾次,這還是回到了自己家鄉,還沒待夠呢。
蕭不予也跟著趙闐喊,說想跟師尊待一塊。
這一個頭要被吵成兩個大了,林侑乾脆用妖氣封住他們嘴巴,把他們帶這間客棧來了。
“嗯?”林侑邈一眼他們,“說話啊,剛不是還在那哭天喊地的嗎?”
“兩間!”趙闐一想反正是林侑的錢,不花白不花,要花就得大把的花,反正他“親愛的大師兄”又不差這點錢,省它作甚,“我要上等的!”
林侑對著掌櫃吩咐道:“彆安在頂層,記我賬上。”
說罷他就獨自上樓了——師尊在他們一到客棧時就先上去了,他現在要去找師尊。
“哦對了。”林侑朝下麵的兩人提醒,“師尊要休息,除了吃飯的時辰,不要來打擾他。”
蕭不予見哥又要生氣,連忙哄道:“哥,師尊是喜靜的,大師兄說的也沒錯——啊我們要不要去探望探望村裡的爺爺奶奶……”
“花間月”裡。
沈浟正打著坐,閉目養神。
紅發帶已經被他扯下,折好放在床頭。他額尖碎發本來就多,這頭發一鬆,更是要遮住他半張臉。素衣自然地搭在肩上,身子修長,瓊林玉樹。
他伸出一隻手臂,撐在腿上,指尖則抵著腦袋,那腕上紅帶垂落,無風自飄,總是會碰到白嫩如霜的手肘。
林侑從門外進來,施了個術法上了道鎖。他走到師尊麵前,輕聲問道:“師尊要我幫什麼?”
沈浟一睜眼,那雙赤瞳漫不經心的移到林侑身上。
師尊的眼睛並不是那種烈焰的紅,而是略顯沉穩的朱紅色,每次林侑一看,都覺得那是一雙漂亮的南紅瑪瑙。
說師尊這雙眼吧,其實還有個令人咂舌的笑話。
人界生活的百姓都是黑眼睛,林侑那雙藍眼睛因為顏色也比較深,彆人看到也很難往“妖”這方麵想,頂多是說他可能從小營養不良,林侑聽了也懶得往心裡去,知道他是妖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又何必讓他知道。
而師尊就不一樣了。
師尊是人,但又天生異瞳。與他從小長大的雲峰弟子們都知道這眼睛是天生的,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但山外的百姓不知道啊。每次師尊一下山除點什麼祟,就總有人會委婉地提醒師尊要不要去看下大夫。為啥要看大夫?年少的林侑並不懂,師尊身體好好的呢,看什麼大夫?
師尊倒像是司空見慣了,表情半點沒變的和林侑解釋——因為那些人都以為他患了紅眼病。
得了紅眼病,這眼睛就會紅。常人都是眼白紅,但師尊卻是眼珠紅——那肯定是練功的原因嘛。山外的百姓這麼一想,沒毛病啊!
對此,師尊也不曾辯解什麼,要說成是天生的嗎?那以那群愛說小嘴的人來看怕是又要編出什麼“畸形兒”,“怪胎”一類的話了——還不如不辯解呢。
可大家也不曾見過得紅眼病得的這麼完美的人,簡直就不像是人間的娃兒。以至於到了後麵,大家看到師尊的赤瞳,就一定能認出來——這肯定就是雲峰的沈浟了!
沈浟看到林侑來了,就把先前從陵墓裡帶出來的銀針交給他,問道:“你會針灸吧?”
林侑:“……啊?”
“不會也沒關係。”沈浟指著頭頂的百會穴,“這裡紮一針,回陽救逆,可以防止我魂魄出竅。”他再一點自己的額中穴,說道:“這裡紮一針,鎮靜安神,可以防止我焦躁不定。”
“不是……”林侑簡直不能理解,“你要把這棺材裡帶出來的東西,紮在自己身上?!”
“嗯。”沈浟已經躺下了,“我有一種感覺,可能我上輩子已經去過了那陵墓,這兩根針也是我放進去的。”
“哈?!”林侑奇道,“師尊你記憶回來了?什麼時候去的,和師叔師伯一起?”
“嘖,廢話那麼多……”沈浟喃喃著,說道,“你先紮,等我醒來就告訴你——還有,在這期間,我希望你守在我旁邊。”
其實不守在邊上也行,沈浟想,隻要留下那淨音鐘即可。
如果沒有淨音鐘,哪怕林侑紮再多針也是沒有用的。
從他第一次去“往生院”入幻境,得到一段斷斷續續的記憶,再到白骨——不,淨音鐘,隻傷害他一人。
他有一個荒謬的想法。
有沒有種可能,這淨音鐘的損壞,實際是他做的……
“可是,師尊……”
沈浟一把搶回那兩根銀針,心道又不是給你紮,你在那猶豫什麼:“你不紮,我自己紮,你就在這邊上好好待著。”
“彆彆彆!”林侑拿回,微皺著眉頭,嘟囔道,“還是我來,我會一點針灸的。”
“嗯。”
林侑翻身上榻,跪在師尊的頭邊,左右手各拿一銀針,說道:“師尊枕我腿上來,我更好紮些。”
沈浟在林侑剛上來時驚了一下,旋即想想林侑的話,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就略微一抬頭,尋了個合適的位置枕著,道:“多謝。”
林侑仔細地尋找穴位,將那銀針撚進去時,還用餘光觀察師尊的表情,看師尊已經進入冥想狀態,這才用另一根針撚入額中。
撚入一半時,沈浟突然蹙著眉頭,嚇得林侑還以為自己不小心紮錯了,手都僵在那裡,看師尊並無大礙,這才懈下口氣,繼續施針。
等到全施完時。沈浟也徹底昏了,安靜地躺在林侑的腿上。
師尊現在和之前不太一樣了。林侑想。
明明渡劫後的第一次見麵,師尊就對他心生戒備來著,後麵說著不和他打,也是因為他那什麼莫名其妙的“妖法”。
現在倒是直接放心的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了。
真好騙,傻呆子,蠢好人,瞎好心……
林侑把一隻手放在師尊脖頸上,微博的血流讓他知道眼前這人是那麼脆弱,說不定他現在就這麼一掐,麵前這條生命就到了終點了。
“倘若是彆的什麼心懷歹念的人比我先來找你,編造和我一樣的遭遇,處心積慮地跟在你身邊,你也會這麼放心地把命交到他手上嗎?”林侑對著師尊說。
他那隻手還是虛晃一槍,掃過師尊的下巴,一勾他的鼻尖。
若是到時候師尊告訴他,他的家人都是師尊殺的,那自己該怎麼辦?
是把師尊殺了,報仇雪恨;還是得過且過,和師尊這麼平安無事的相處下去……
——畢竟他現在,也就隻有師尊是最親的了。
比他那位擁有種族關係的奶娘還親。
“師尊,我現在就把你當做我的師尊,而不是什麼彆的。”林侑也不管沈浟能不能聽到,繼續自顧自地說,“我陪你找記憶,我等你成功渡劫,你不想著殺我,那我也不會想著殺你。”
如果師尊到了最後還是要殺他呢?
那他就隻能將仇恨化作利刃,親自斬斷這一段不清不楚的孽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