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玉牌 人界有處灣,叫鳳凰灣;……(1 / 1)

林侑變扭了會,還是和沈浟低聲說道:“師尊不用太過警惕,師叔師伯都是很護短的。”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雲存白木葉生心裡打著什麼主意,那也是對著雲峰之外的人打的。無論他們對沈浟存著怎樣的心思,也絕不會是壞心思。

雲存白梳理一番,猶豫道:“七年前我出鋒尋找師弟,正值天光異象,遠處焰雲繚繞。等到我再趕過去時,隻發現木屋之中奄奄——重傷的徒孫,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孩童。我將人帶回雲峰,可徒孫醒來後和我說你……唉。”

天火流星,人界浩災。

按理說身隕之時真身便可歸天,可沈浟不僅沒回去,還在七年之後才漸漸蘇醒,魂魄不全,元神激蕩——真是會折磨人的。

“所以,你們說的那場‘天災’實際是我的劫。”沈浟說道。

七年前,火流星儘數落在沈浟身上,人死魂飛,本可以重返天庭,奈何沈浟不知道在哪裡丟失一魄,致使真身回不去,剩餘的魂魄還散落在民間,七年生氣安養,方才重化肉身。金印消失,封印解除,這才仙氣回歸。

“是渡劫不成,記憶有損?”木葉生回到座位上,思考道,“還是……記憶有損,才渡劫不成?”

先魂魄有損,才渡劫不成,後喪失記憶。沈浟心中將因果理順,卻不準備全盤托出,道:“若我上輩子便記憶殘缺,幾位……與我相處那麼久,想必是能察覺出來的。”他喝了口蕭不予遞上的茶,不急不緩地接道:“我猜應是前者。”

林侑本也疑惑師尊怎會無緣無故失去記憶,提到這也心中明亮了。渡劫渡出差錯,來身出什麼問題都是很正常的。

且不說沈浟上輩子渡劫究竟經曆了什麼,至少目前這個狀況,該解釋的都解釋了,沒解釋的沈浟也無法給出答案,大家也差不多了解了。

雲存白起身,一跳便跳到了廳堂中央。運氣將周圍東西都移開後,轉身對沈浟說道:“好,小林侑和三師弟最親,沒道理會認錯——師弟,歡迎回家!”

木葉生笑嗬嗬地朝沈浟湊過去,本想給他個“師兄的擁抱”,怕沈浟認生,還是止住了步子,伸出的手在半空僵住,左右晃晃:“小沈師弟,歡迎回家!”

旁邊那倆也想跟著說,被沈浟製止了:“同樣的話不用再重複了。”

於是趙闐和蕭不予用力地擁抱著對方。

林侑卻隻身向前,身子微微左移,像是擋在沈浟前方,眼神一直看著雲存白,但笑不語。

“徒孫這是乾甚麼?”雲存白挑一瞬眉,脫口而出,“三師弟啊,我是真不明白當初你是如何收到如此貼心的徒弟的,我羨慕的很啊!”

“師伯擺著架勢,又是乾甚麼?”周邊物架都被清空,以雲存白的性子,要讓林侑不多想是不可能的,“師伯難道不信我的話?”

雲存白大氣地擺擺手:“信啊!我就是有些激動,想和師弟敘敘舊。”

木葉生搖搖頭,也跳到廳堂中央:“大師兄真是個武癡……”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不僅是雲存白武癡,也是證明沈浟是“沈浟”的最後一步——武功!

發自內裡的功夫,與熟人一對招便知曉真假。

沈浟一看,這還是要二對一。

“小沈師弟不必見怪,以往我們都是這樣練武的。”木葉生毫不在意地揭自己的短,“沒辦法,師弟內力高強,我與師兄聯手都不一定打得過你。”

沈浟點點頭,越過林侑,一蹬地跳到了距兩人一丈之處。他吩咐林侑道:“你,先帶你師弟們出去,彆誤傷了。”

“嘁,他倆受傷,還沒弱到這地步。”林侑喃喃道,卻還是回頭像驅趕小雞似的驅趕趙闐和蕭不予,“走走走,彆在這瞎看熱鬨。你們先去忙些彆的。”

“忙什麼?”趙闐不肯走。

“說你‘甜甜’你還真把自己當傻白甜。”林侑提醒道,“師尊回來了!”

趙闐點頭:“昂。然後呢?”

林侑一扶額,蕭不予則拉拉趙闐的衣角,笑道:“哥,接風宴啊!”

林侑邊趕人邊心想,當初從雲峰醒來後便回妖界了,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雲峰變化如何,待他先把這裡摸熟,之後再與師尊一一解釋,總要更好些。

雲存白見那三人走遠後,收了要乾架的氣勢,直接癱坐在地上:“都坐,都坐!地上乾淨,不必拘謹。”

差點就祭出金羽扇的沈浟:……

沈浟道:“峰主這是何意?”

木葉生也就地而坐了,一揮手將桌上小吃茶水捎來,邊磕瓜子邊說:“小沈師弟彆見怪,有些事小輩們沒那麼清楚,我們也懶得和他們說。把他們支開了,我們也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

好好說話可以,但,一個兩個都席地而坐,還興致高漲地嗑起瓜子……

這場景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

“認識天帝吧?”雲存白捏起一顆瓜子,閒聊道。

沈浟立即加入了他們,他正色道:“當然認識。”

“曾經他將剛出生的你托付給我們照顧。”木葉生回憶道,“與其說我們是師兄弟,還不如說我倆是你的師父呢——要不是那時候我和師兄還未及冠沒法收徒……”

沈浟打斷道:“可以說重點嗎?”

“就是,我們三師弟想聽重點。”雲存白一拍木葉生的大腿,揶揄道,“人都四十出頭了,不想著下山找個媳婦就想著在這白嫖個兒子。”

“嘁。你比我又好到哪裡去。”木葉生坐一旁不說話了。

沈浟:……

雲存白磕完一把瓜子,清嗓後說:“咳,是這樣的,在我和木葉生……嘶,舞勺之年吧大概,下山遊曆時碰上了快要凍死的你。”

快要凍死的……

沈浟暗吸口氣,繼續聽下去。

“沒吧,哪裡就要凍死了?”木葉生反駁,“當時小沈師弟還在繈褓時刻,小臉通紅不是氣色剛好?那時可才暮秋。”

“行行行,你懂藥,你有理。”

沈浟聽出了端倪:“不是說天帝托付的嗎?怎麼……咳,怎麼隻遇見了‘我’?”

“彆打岔嘛三師弟。”雲存白一撩長發,“容我細細道來。”

二十多年前。

人界有處灣,叫鳳凰灣;灣邊有棵樹,叫菩提樹。

說它是“灣”,倒也沒那麼大,不過是條小河。隻是從這片地界望向天空很美,七彩流光,和神話中的福瑞之兆頗似,加上周圍鳥語花香,便取名“鳳凰”,托上鳳凰的名,再對小河加以讚美,誇大為“灣”。

天上一閃而過,飛過去兩位修行者。

“師兄。”木葉生一手扒住雲存白的肩頭,指著下方鳥類聚集最多的地方,“你看那。”

雲存白專心朝前看,聞言“嘖”了一聲,不耐煩地跟著視線走,還不忘數落木葉生:“要趕回山裡修煉呢,有什麼好看的。”

他見鳥群散了,目光一凜:“那裡是不是有個小孩?”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木葉生先行向下衝去。

雲存白一拍腦袋,對師弟的好奇心無語又無奈。木葉生一直在峰中習武,從未出鋒,好容易才和自己一道出來,對山下的事物那是兩眼放光,路邊碰到朵奇異的花也要拉他停下來瞅瞅,說是想摘回去煉藥。

這下碰到一群窩在一起的鳥也止不住好奇心,總想瞧瞧它們在乾啥。

木葉生還沒落地,聚在一起的鳥兒就已經被嚇的四處散開了。

果真有個嬰兒躺在地上。

雲存白跟在後頭,看了一眼,奇道:“棄嬰嗎?躺在這裡連哭都不哭一聲,彆是凍壞了吧?”

木葉生上前查看一番,氣血正足,完全不像是棄嬰,硬要說是棄嬰的話,隻可能是被剛剛拋棄的。

“師兄你說什麼呢,這才暮秋,小家夥身子好著呢。”木葉生蹲下來,細細盯著嬰兒,“長得也不醜,也不哭不鬨,誰那麼狠心丟了他啊?許是家中父母出門玩耍,一不小心將他忘在此處了?”

雲存白搖搖頭:“我不知。”

“哇——”嬰兒突然啼哭。

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兒是還不能睜開眼睛的,可下一刻,這幼兒卻緩緩張開濕漉漉的眼睫。

雲存白和木葉生俱是一驚。

這嬰兒,天生赤瞳!

“怎,怎麼回事?!”木葉生驚詫道。

都來不及反應,嬰兒身上又發生了變化。

他頭上顯出了一個胎記。

是突然顯出的!

雲存白也目瞪口呆:“我隻聽過胎記是從娘胎肚子裡化出來的,而這個,竟然是自己顯出來的!聞所未聞!”

不管怎麼說,小孩醒了總要鬨,躺在地上又太鉻,離得更近的木葉生小心翼翼地將嬰兒抱在懷裡,一邊手足無措地哄著一邊焦急地問雲存白:“師兄,難道是他家裡人嫌棄他是個怪胎,才將他拋棄的嗎?這可怎麼辦啊?”

他忍不住共情,想他自己當初也是被當做怪胎,幾歲了話都還不會說才被拋棄的,乞討也討不到吃食,差點餓死,幸而在昏倒的時候遇上出鋒除祟行善的師父,被帶回雲峰,養了許久,才好了些。

雲存白也蹲下來,用手觸觸隔著被子的肩和腳,回道:“手腳健在,我們再等等吧,看日落時有沒有他家裡人來尋——這裡是什麼?”

被子包裹的腳部那處有個凸起的硬塊,摸起來像是塊玉牌還是木牌。

雲存白運氣弄暖了手,慢慢地向內探,不多時,便掏出了那個物件。

嬰兒看到了,頓時就不哭了,一雙赤瞳直直盯著雲存白手上那玩意,手也想鑽出小被毯,去抓這東西。

“這是何物?”木葉生道。

雲存白攤開手——那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牌。

倆人奇怪了。這玉牌一看就不是俗物,那麼嬰兒家中必定富得流油,即便生了個“小怪胎”,以如今的善惡世道,也不至於如此狠心隨意拋棄。

雲存白將玉牌翻了個麵,“咦”了一聲,舉給木葉生看:“師弟,這裡你看,這是不是這嬰兒的名?”

玉牌右下角正好刻著“沈浟”二字。

“應該是。”木葉生皺著眉頭,“附近有什麼姓沈的大世家嗎?”

木葉生第一次出鋒不清楚,雲存白出鋒好幾次,自然更明白些,可他答道:“沒有。這方圓百裡地,除去妖界,並沒有什麼大世家,而且在妖界,沈姓也並不尊貴。”

倆人對視一番,心中了然。

那便是棄嬰了,可能還是個遭人詬病的棄嬰。

不然也不會專程跑這麼遠扔下沈浟。

木葉生將沈浟抱緊了些:“師兄,我們把他帶回去好嗎?馬上入冬了,他會沒命的。”

“這是自然。”雲存白道。

結果倆人一入雲峰,將沈浟和那枚玉牌交給師父看時。他們師父明顯一愣,接過那玉牌,甚至有點顫顫巍巍的把頭轉向半睡半醒還睜著眼的沈浟,半響才問道:“你們將他帶回來時,周圍有人嗎?”

雲存白和木葉生搖搖頭。

老峰主歎了口氣,無奈道:“這玉牌質地,非我人界能比,況且這孩童赤目……”

老峰主眯著眼睛定了會沈浟額尖金印,沒與二位徒兒多解釋些什麼,隻道:“想是天意吧,我猜這玉牌,該是天帝的。”

“天帝?!”雲存白木葉生都瞪大了眼。

對於還未曾經曆過大風大雨的倆人來說,傳說中的天帝是什麼級彆?是他們渴望而不可及的級彆!

老峰主將牌子遞還給雲存白,轉身一擺手:“即日起,沈浟收入我峰,成為我關門弟子。”

什麼?!

身後倆人心中不能用驚詫來形容了。

怎麼隻見一麵便收為親傳弟子,還是關門弟子?!

“師父——”雲存白道。

老峰主卻抬手,製止雲存白:“我意已決。”

過了幾個年頭,沈浟要到記事的年紀了,老峰主便招來三人。

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存白可是過了及冠之年?”

“是,師父。”雲存白作輯。

老峰主看了眼站的老老實實的沈浟,暗歎天意,對著雲存白道:“你長大成人,閱曆豐富,俠肝義膽,雄心正盛,我身老力竭,已無心峰內事務——”

“師父!”雲存白打斷道,不知道好端端的師父為何說出這般話。

“已無心峰內事務。”老峰主加重語氣,接著道,“特此喚你們前來,商量繼任一事。”

“為何如此突然?”木葉生也說,“師父是哪裡受傷了嗎?我懂藥理,我幫師父。”

一旁的沈浟不知聽沒聽懂,跟著在那喊:“給師父吹,不痛,不哭。”

老峰主摸摸沈浟的腦袋,對其餘二人說道:“你們師父還會受傷?我老了,懶得管那麼多事了,老待在雲峰無趣的很,想出去玩玩,醉在山林,快活灑脫啊。”

“在雲峰又不是不能出去!”雲存白抗議道。

老峰主隻是說:“一輩總有一輩的故事,你們這一代,總還有一條長路要走。我不好過多摻和。”

接著他走進內室,合門前夕,老峰主說道:“繼任大典,你們倆自行安排吧。”

門外剩下不知所措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