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和人界實際也差不多,修煉不精的妖,除了先天體格比人好點,無甚區彆。
沈浟邊走邊打聽,他天生赤目,很受妖界子民尊敬。跟著在茶樓裡畫出的地點尋來,一路上還獲得了不少信息。
天界尊者稱帝,人界血緣為上,妖界則是強者為尊。是以幾十年前,狼妖屢屢致勝,一統妖界。並在這裡建立主殿,喚為“舞龍宮”,意喻比龍還尊貴。
不過這狼族繼承才不過幾十年,就奢靡無度,風光大盛之際,十一年前,人界一位修行者隻身來此,不知和君主說了些什麼。結果人一出來,不僅得了君主大賞,還將少主也帶走了。
甚至君主還特意改“舞龍宮”為“靜羽府”,以表恩謝。
但才不過兩年,靜羽府突然一夜之間燒個透徹,狼族中除了遠在人界的少主,無一幸免。
少主內心憤恨,一直暗中收集情報,尋找凶手。至於如何找到的過程,大家並不得知,隻不過七年前,少主突然急匆匆地離開靜羽府,據下人說,少主當時麵似癲狂,猶如瘋子。而這一出妖界,再回來已經是兩年後。那天恰好趕上天火流星,少主身負重傷,先行在師門雲峰靜修,這才回來邊奪位邊修養,重新繼承君主位置。
沈浟聽到這裡便對上了,這位少主,必定是剛剛茶樓那妖——他上輩子收的徒弟。而十一年前來此妖界的修行者,也肯定是他。
“煩請我多問一句,他急匆匆出門,是因為知道他的族門被他師尊殺了?”沈浟一作輯,繼續問著眼前兔妖。
兔妖拎著盆菜,盯了他一會,提醒道:“公子與主上有什麼關係嗎?若沒有,我奉勸你不要多問,主上對這些很忌諱,當年很多妖都死於話多。”
沈浟一愣,點頭回道:“多謝姑娘提醒,叨擾了。”
兔妖眼神頓時晦暗不明,微一欠身就打算走。
“等等姑娘。”沈浟詢問,“請問靜羽府往哪走?”
“直走。”
“多謝。”
沈浟隨那兔妖離去,伸手一撚,稍微改變了下樣貌。
這兔妖明顯是看他眼眸朱色,以為他身份尊貴才肯透露那麼多的。問其他的妖都是隻能答上前半段狼族的霸業曆史,而唯獨問此妖,不僅對這位妖王了解頗多,行事還如此謹慎,微微一猜就知道她肯定是妖王的手下。
這下看他既和妖王沒什麼關係,又套出了她這麼多話,估計是馬不停蹄地趕回去通報了。
可是他又有非去靜羽府不可的道理。半人半神,一無法聯係天界,二無法聯係地府,若要借用什麼能促其恢複記憶的妖器法寶,靜羽府為妖界至尊,必然不少。
沈浟又牽住一位買菜的小妖,問道:“請問靜羽府該往何處走啊?”
小妖抬頭看他,眼睛眨眨道:“公子是迷路了嗎?我可以告訴你,就在前麵岔道一直往左走。但主上向來不怎麼見客,我看公子也不是大門大戶之妖,若要進府,可得要有通府門牌啊。”
果然那兔妖剛是在騙他,應該是在拖延時間。
沈浟作了一輯:“多謝。”
至於通府門牌……
他看向通往靜羽府的那條路。
嗯……雖然隻當林無塵那個孩子的承諾是個玩笑,但,死馬當活馬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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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羽府紅木立翹,四周青瓦錯落。外圍還有層若隱若現的結界,重兵把守,強攻不得。
沈浟走上前去,被一侍衛攔了下來:“公子可是受邀前來?”
“否。”
“可有通府門牌?”
沈浟搖搖頭:“否。”
侍衛已率先運轉妖氣,板正道:“請公子回去吧。”
沈浟低頭撓撓鼻尖,正打算把路上打的腹稿搬出:“我此次來,是為林無塵少主——”
“小少主有令,請他進來。”正是方才那隻兔妖。
沈浟凝了凝眉,暗下探了下障眼法,可這障眼法也沒破,按理說兔妖應當認不出他才對。
但兔妖好像是真沒認出他來,邊領他進去邊甜甜說道:“小少主之前玩耍,剛回來就說自己做了筆‘生意’,許了彆人一諾,小少主往日出門從不透出自己名字,公子知道,那便是他允偌之人了,我等必好好服侍。”
林無塵……
“我見林小少主是人,怎麼會成為妖界少主?”沈浟疑道。
兔妖微微聳肩,不觸及主上,還是可以說些的:“主上五年前回來時,身旁就有小少主了,說是從天火流星中撿來的孤兒,沒帶多久卻難纏得很,索性就散養著了——不過要我說啊,若真是沒感情,一位人界小孩,又怎會在妖界過得安穩呢?”
沈浟點頭:“妖的情義一般都比人濃重那麼一些。”
兔妖把他帶到主殿前,欠身道:“各妖各人,待物不同罷了——小少主和主上都在裡麵,請。”
沈浟袖中之手攥緊,深吸口氣,推開了門。
林侑看到突然來到的妖,一手暗自施一縷妖氣試探,眯眼詢問:“閣下是?”
沈浟不動聲色地避開妖氣,回道:“君主,我此番來,是有求於林小少主的。”
林侑邈了眼身旁還在啜泣的林無塵,哼笑道:“哦?”
“林小少主曾與我說,若有難處,可讓他哥哥代為幫忙,他的哥哥,便是君主吧。”
“嗬嗬……不錯。”林侑舉著鳳翎對林無塵說,“小孩,你可是給我找了個好忙啊。”接著運妖氣捆住林無塵,朝門外兔妖那扔去,猛地把門合上,命令道:“今日屋子方圓十裡,禁止各妖進入!”
林無塵還在發懵,兔妖已行鞠躬禮:“屬下得令。”
沈浟聞言,迅速地觀察周邊環境。
屋頂開了洞,天上的光可以漏下來,但是這洞鑲了一層透明的水晶。雖然這水晶薄,但沈浟堅信,以這妖的財力物力,怕是沒那麼好擊破。
再看四處窗子。整個廳子來來回回也就三五扇,更彆提還都是關著的,離他也不是很近,若是與這妖動起手來,恐怕開個窗的速度,這妖就能追上來了。
先靜觀其變吧。
“君主這是何意?”沈浟問道。手已經放在身後凝成一團仙力了。
林侑卻先快一步包住了那團仙氣,無奈地搖搖頭:“仙氣太濃了——師尊,渡完劫就想撇下一切不管了,真是好一副神官做派啊。”
沈浟瞳孔驟縮——這妖的反應這麼快?!
林侑一步步緊逼向前,他比沈浟高些,無形之中又帶著一絲壓迫。
“師尊。”林侑一撫師尊臉頰,柔情的好像是在和情人妮儂,可下一刻便揭了師尊的障眼法,“見我還使障眼法,你是想找我呢,還是想避我呢?”
“你認錯人了。”沈浟麵無表情道,“我不是你師尊。”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不是這妖的師尊,畢竟他連一點記憶都沒有,可以說是除了長得一模一樣,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嗬。”林侑嗤笑,“死到臨頭還嘴硬,師尊這是滅了我全族,還不敢承認。”
七年前,天動異象,林侑正好得了師尊滅族的證據,他不敢置信,待自己這麼好的師尊,怎麼可能會是他的滅族凶手?!
師尊十八歲來訪狼族時,娘還輕聲細語和他說,師尊是他們狼族的救命恩人,叫他跟了師尊,要待師尊全心全意,不可有二心。
當然,他是這麼做的。他在狼族被滅之後一直暗中尋找線索,懷疑誰都沒懷疑過師尊。結果那時告訴他,殺害他們全族的人就是師尊,他怎麼可能那麼快相信!
林侑立馬跑出靜羽府,回到人界去尋師尊,才剛尋到,一個火流星子就砸了下來。他拚死拚活避過流星,好容易才又找到師尊,話還沒說出,師尊又給一腳瞬移步把小孩從火堆中救出,拉著他飛簷走壁躲到百裡外的一件屋子中。
“安頓好自己,我先走了。”當年師尊這樣說。
林侑都要氣瘋了,他一身妖力都無法與之抗衡,何況是身為人的師尊?!更彆說還沒從師尊口中聽到解釋呢!他怒火中燒:“你有病吧,去了會死的!”
沈浟錯愕地皺了下眉,似是並不理解林侑罵這話的意思。但他旋即又打開窗邊簾子,平靜地看著外麵的天火異象。
林侑順著師尊的視線,心臟登時猛跳。
原先那片火流星距離他們百裡,這才不到一盞茶功夫,竟是近到五十裡了!而且看著不像是擴大,而是移動。
沈浟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對著林侑解釋道:“那火是衝我來的,所以,隻有我才能滅,懂嗎?”不及林侑思考,沈浟一鎖鏈將他捆住,下了道咒。
他再一看外屋火流星。那火靠得越來越近,他都能感受到急劇升高的溫度。
豆滴大的汗珠從額頭流下,沈浟不甚在意地抹去,回頭輕飄飄說道:“那銀鐲就算我送你的臨彆禮物,隨你怎麼用了。”
“這鎖會在我身死時解開——對了,那孩童是順道救的,你要無事的話,順便照看一下。”這是林侑最後聽到的話。
林侑抬起自己的左手,銀鐲在光的照射下發出波磷閃爍,他搖了幾下,對師尊說道:“瞧,師尊送我的東西,我還好好保管著呢。所以,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解釋清楚,彆讓我失望啊。”
沈浟麵不改色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林侑哼笑,立馬要掐住師尊脖子,師尊擋住一分,他便加力一分。眼底幽光晦暗,笑道:“哦,我知道了,師尊這是還沒從我這裡得到想要的東西,剛剛說有求於我,以此為條件是麼?好啊,早死晚死都一樣,師尊不妨說說,我幫完了,再殺你,算是儘了這師徒情義了,如何?”
沈浟心念直轉,林小少主尚為孤兒時被這妖撿回,名字必定也是這妖取的。林無塵姓林,而那天行卷軸上的第二條——命中凶,劫中難,必要之時,要斬的人,也姓林!
“你叫林侑?”沈浟蹙眉問道。
“不然呢?”
沈浟趁機往旁邊挪了一步,細細打量林侑——天帝說的果然不錯,這妖還真是他命中不定之數,才見麵就要殺人,現在又要殺他,冷麵無情,著實該殺!
林侑見沈浟頓住,剛想向前說句話,下一刹便見他祭出一把金羽扇。
他登時一驚。
一扇揮下,林侑堪堪躲過,不敢置信地罵道:“媽的,你乾什麼?!”
沈浟不與他答話,隻是顯出仙力,虛空一握,凝聚出個弓。他將扇子搭在弓上,向後一扯,一根箭直指林侑。
“你要殺我?!”林侑算是通透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當年滅我滿族獨放過我一妖,我還怕是冤枉了你,今日你竟要是來永絕後患的!”
林侑自然也顯出妖力,祭出一劍,將那迎麵而來的羽箭齊根斬斷。
沈浟見一箭不行,連發三箭,淬火於箭尖。
箭在空中與妖氣撕扯,發出鳳鳴般的聲音。他如法壓製,繞了林侑一圈,火焰直逼妖氣散發處。
林侑隨意用手剜了個劍花,從那濃密煙霧中走出。他陰森地笑道:“這點把式……師尊是想殺我,還是陪我玩啊?”
沈浟一驚,雖說自己也不過是出三成仙力,但這妖內力深厚,若在此處打,怕是打個七天七夜也打不出結果,說不定還會殃及他人。思罷便朝門口衝去。
林侑見沈浟要逃,跟腳上前——這是他的地盤,師尊再逃又能逃到哪去。
沈浟邊打邊勘察周圍形勢,來到片林子,才剛落地,腦中突然異痛,不免釀蹌了一下。
高手對招最忌分神,這才頓蹙一瞬,林侑便已追來,一劍直捅左心!
沈浟皺眉,反手用扇子將劍打偏,再一腳劃去,將劍踹開。
林侑見劍已脫手,再不管它,縷出一妖氣,化作韁繩銓住沈浟手腕一扯再一繞,將他脖子捆住。
他湊近師尊的耳邊,輕笑道:“師尊要殺我,那我也殺師尊,可好?”
沈浟仙氣注於扇尖把那韁繩斬斷,瞬間離林侑五步遠。蹙眉心慌:怎地越靠近林侑,腦袋便越痛?!
不及沈浟再作思考,林侑又是追來,隔空與仙氣打了幾拳,靠得越來越近。
林中範圍大,方便兩人施展拳腳。還不過半刻鐘,早是過了百千招。
打著打著,林侑還有心思扯些彆的:“師尊沒發現嗎?你我出招如此相似。”
確實如此!基本上沈浟每出一招,那妖就好似知道他要打哪,立馬避過,害得他不得不換另一招式,可無論換哪種招式,林侑都會提前閃過。他在打的同時,還得時刻提防林侑,不讓這妖有可乘之機。
沈浟扛著頭痛繼續使招,一手凝出五個光球,朝林侑砸去,自己快速後退。
這招林侑以前倒是沒見過,畢竟師尊上輩子是人不是神,沒法幻化仙氣。不由眼睛一亮,也擊起妖氣與他對抗。
就是這一瞬間的愣神!沈浟看準時機,仙力又彙聚扇尖迅速向林侑刺去。而林侑妖力正打著光球,沒發覺一扇襲來,等突覺時,為時已晚,隻得匆匆避開要害。
扇尖刺入林侑的右胸。
“噗——”
林侑看著胸口血跡,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之人。
隻見沈浟手中脫扇,朝他這頭倒去。
林侑腦中警鈴突醒。
被刺的人是他林侑不錯,怎麼吐血的人卻是他師尊?!
右胸除了一道淺印,再找不到任何痕跡。
“喂,師尊!”林侑托住沈浟,拍拍他的臉,“醒醒!你怎麼還能這樣碰瓷我呢!”
沈浟已經痛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