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逢秋不記得自己怎麼跟楊姨問的小夏姐姐的聯係方式，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給小夏姐姐打的電話。

等電話掛斷後，她隻記住了兩件事。

一是他醫院地址。

二是小夏姐姐說他早上確實情況不穩，她本來打算陪她嫂子過去醫院，但臨出發前她嫂子也不太舒服，所以去了家附近的另一所醫院，暫時還不知那邊的情況，她們也還在等消息。

醫院離省圖不是太遠。

逢秋打車過去，按小夏姐姐給的地址到了所在樓層，剛一出電梯就聽到交談聲——

“沒救過來也太可惜了，才16歲。”

“是啊，聽說成績還很好。”

懸了一路的心在這一瞬跌至穀底。

可能是跑了一路，逢秋腿有點發軟，渾身像是喪失了力氣似的，人半蹲到地上。

等淚水掉落到瓷磚地麵上，她才發現自己是哭了。

“逢秋。”

有道陌生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

逢秋抬起頭，淚眼模糊中，她看見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是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男生，但確實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逢秋還有些恍惚。

一個麵容憔悴的女人走過來，問陌生男生：“你朋友？”

陌生男生搖搖頭，又看她一眼：“是逢清的朋友。”

逢秋視線清明了少許，從女人那張憔悴但漂亮的臉上看出了一絲謝逢清的影子。

女人略略彎腰，伸手拉她起來。

“怎麼哭得這麼傷心，是出什麼事了嗎？”

皮膚相觸的一瞬，逢秋發現她手涼得厲害。

逢秋搖搖頭。

從女人這張臉和他們剛才的對話，逢秋差不多也能猜出兩人的身份。

看他們麵上都隻有憔悴，不見悲傷，逢秋跌到穀底的心又緩緩回升。

“他……謝逢清他——”

一開口，逢秋才發現自己喉間澀得厲害，話問到一半，就說不下去。

女人像是猜出她想問什麼，輕聲回道：“他還沒醒，但情況暫時穩定了下來。”

逢秋重重鬆了口氣。

一旁的陌生男生這時插話道：“既然情況都穩定了，您和姑父就先回去休息吧。”

女人看了眼不遠處緊閉的病房，麵帶猶疑。

陌生男生又說：“你們都一天一夜沒睡了，鐵打的人也熬不住，要等他醒來，知道我勸不住你們，肯定又要罵我廢物。”

女人笑了下，但偏頭的時候，逢秋依稀看見她眼角有淚光一晃而過。

“好。 ”等徹底看回他們這邊時，她情緒似乎又穩定了下來，“那我們先回去，你幫我招待一下這位——”

她頓了頓，看向逢秋，像是不知道怎麼稱呼她。

逢秋：“我叫逢秋。”

“你就是逢秋啊。”女人定定看了她一眼。

逢秋愣了下。

但女人隻輕輕又拍了拍她肩膀，就轉身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個男人。

兩人並肩從走廊另一邊離開。

陌生男生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椅：“先坐著吧。”

逢秋收回目光，跟他一起到長椅邊坐下，這時才顧得上問：“你認識我？”

陌生男生苦笑了下：“他從撿到你借閱證那天起，就一直跟我念叨你，我想不認識你都難，那天去省圖接他的就是我，我是謝逢秋表哥，梁斐。”

逢秋腦中仿若又有什麼轟然炸開，他後麵幾句話她幾乎都沒聽清。

“你說什麼？”

梁斐：“我叫梁斐，是謝逢清表哥。”

逢秋搖搖頭：“不是。”

“那天去省圖接他的是我。”梁斐說，“你那天下午不是就跟他站一起，你應該看見了，我那天其實就是去看你的。”

逢秋：“你說他撿到了什麼？”

梁斐一怔：“他還沒告訴你嗎？”

“你是說、我的、借閱卡當初、是他撿到的？”逢秋隻覺喉嚨中像仍卡了什麼，開口說話都極其艱澀，“你又為什麼、要去圖書館看我？”

“他還沒跟你告白嗎？”梁斐驚訝道，“我以為……我看你自己找了過來，剛剛又哭成那樣，我以為你們已經……”

他停頓了一下，轉頭看向緊閉著門的病房，聲音低下來。

“慫死了你。”

“也是，你連跟她搭訕的開場白都想了十幾版。”

梁斐靜靜看著那個方向，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和他說話。

“你要是醒著的話，是不是會說，這不叫慫，這叫謀而後動，徐徐圖之。”

但是沒人給他回應。

梁斐學習算不上好，語文成績更是差得一塌糊塗，需要背誦的詩文從來記不住，時不時要被謝逢清吐槽。

但此刻卻意外發現自己就連一個月多前和他的對話都記得一清二楚，內容清晰如昨。

那天下午他應該是在網吧包間和一群哥們打遊戲，戰況正激烈的時候，被隨手放在鍵盤旁邊的手機卻一直響個不停。

梁斐抽空看了眼，那邊發來的內容毫無營養，單身狗看一眼甚至就想燒掉。

姓謝的：【你說我要怎麼跟她搭話？】

姓謝的：【人呢？】

姓謝的：【？】

姓謝的：【剛還看到你在發朋友圈，沒死就吱一聲】

梁斐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知道要真不回估計回頭要被這狗東西找機會“報答”回來，抽空勉強回了一條。

梁斐：【這問題你問了八百遍了，下一個】

姓謝的很嚴謹：【也沒有八百遍，才十遍而已】

隊友坑了一把，遊戲提前結束。

另一個隊友臨時接了個電話，不能立即再進遊戲，梁斐暫時閒下來，開始發出強烈譴責。

梁斐：【你自己看看你說的是人話嗎？】

梁斐：【什麼叫十遍而已？？！！】

對麵那人毫無愧疚：【我這不沒想到合適的嗎】

姓謝的：【你不是說你有經驗嗎，快給點意見】

梁斐靠在椅背上，翹起腳：【搭訕不就那套，你想來想去不如直接走過去問她美女能不能加個微信】

梁斐：【說不定這會兒跟你聊的就是她本人了，你也不用閒得慌來騷擾我】

姓謝的：【這麼問不會顯得我很像個變態？會不會嚇到她？】

梁斐：【你在圖書館等了她一周就不像個變態了？】

姓謝的：【我又沒有壞心】

梁斐：【是是是，你沒壞心，你就是單純想泡她而已】

姓謝的：【我沒想泡她】

梁斐樂了：【你騙騙自己得了，彆連我也騙】

姓謝的：【泡這個字太輕浮了】

姓謝的：【我是認真的】

梁斐：【靠】

梁斐：【《咬文嚼字》新編版不是你主編我不看】

姓謝的語氣隔著屏幕都能看出嘲諷之意：【喲……你還知道《咬文嚼字》啊】

梁斐：【滾滾滾，老子打遊戲了】

隊友還沒打完電話，遊戲自然沒得打。

那邊消停了幾秒，又一條消息發了過來。

姓謝的：【她在看阿加莎】

梁斐笑：【挺有緣啊你們】

梁斐：【這不是就好辦了嗎，你過去問她是不是也喜歡阿加莎不就行了】

姓謝的：【那不如問她書好不好看】

梁斐：【這有差彆嗎】

姓謝的：【要不怎麼彆人語文不差，就你語文差呢】

姓謝的：【你那句側重點在她本人的喜好】

姓謝的：【我這句側重點在書】

姓謝的：【會顯得我目的更單純一點】

姓謝的：【也沒那麼容易嚇到她】

梁斐氣笑了：【說得你好像真目的單純一樣】

姓謝的：【我就是想先認識她，這目的還不夠單純嗎】

梁斐牙酸。

打電話那哥們這會兒正好掛斷了電話。

梁斐懶得再搭理他：【滾滾滾，老子真繼續打遊戲了】

消息一發出去，剛掛完電話那哥們就一臉歉然地看著他道：“不好意思啊哥幾個，女朋友生氣了我得回去哄哄，咱們下回約。”

梁斐：“……”

靠。

梁斐把丟一邊的手機又拿起來：【江湖救急，過來打遊戲】

謝逢清：【剛是誰叫我滾的】

謝逢清：【而且我今天才來多久，話都還沒跟她說】

梁斐：【你轉學的事都定了，缺這一下午嗎，懂不懂什麼叫報恩？忘了是誰幫你打聽出她是附中的了？】

謝逢清：【忘了】

梁斐咬了咬牙：【行】

梁斐：【遊戲打不成，我也就閒著沒事了】

梁斐：【閒著沒事我正好也去省圖轉一轉，正好看看這位逢秋妹妹真人長什麼樣】

梁斐：【正好再跟她聊聊阿加莎或者擇偶標準啊或者有人對她一見鐘情之類的啊】

手機安靜了幾秒。

姓謝的：【網吧地址發過來】

梁斐從回憶裡醒過神，靜靜看著前方的病房，在心裡輕輕又接了一句：

“姓謝的你要再不醒，我就把你剩下那些秘密也一點一點全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