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1 / 1)

尹春的暴亂隨著孫又奇被押解進京又開始在朝堂上議論紛紛起來,最先跳起來的是世家的那些人,在他們看來,韋玄相此舉無異於自掘墳墓。

於是原本因為利益紛爭的一幫人空前團結了起來,他們一麵在東南的問題上撇清自己,一麵動用自己的勢力挑撥言官們上書彈劾韋玄相。

起初的彈劾隻圍繞在韋玄相因為其弟韋玄臣的事情,私自前往尹春,指責其行為乃是假公濟私。在這些彈劾的言論中,以兵科給事中的言論最為致命,他直接向聖人請奏當日匪盜攻打尹春城的時候,韋玄臣私開城門,有通敵之嫌。

這些在尹春收到韋玄臣報平安的書信之後,韋玄相就已經料到了,他直覺這是一個針對他的巨大的陰謀,但是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沒有,甚至連一點蛛絲馬跡都尋不到。

韋玄相一回來便讓人將還混在教坊中聽曲兒的韋玄臣捆了回來。

書房中,兄弟二人一跪一立,互相怒目而視,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韋玄臣是因為平白無故被他當著一眾人的麵綁回家,覺得下了自己的麵子,憤懣不滿。而韋玄相心中五味雜陳,既有看到弟弟好端端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欣慰寬心,又有對他魯莽無知不爭氣的失望,還有對當處境危機的擔憂。

韋玄臣眼睜睜看著兄長麵上的容色幾番變化,最後長長歎了口氣,竟然關心問了句:“可有受傷?”

此話大大出乎韋玄臣的預料,他有些吃不準兄長如此到底是何用意。這些年挨罵挨訓都成了老習慣了,按著兄長以往的性子,難道不應該是狠狠訓斥他一頓嗎?他猶豫著說:“秦伯親自動手捆的,沒受傷。”

韋玄相本想訓斥他來著,但想到他杳無音訊那些日子自己心中的百般煎熬,不自覺便緩和了語氣,晲他一眼,皺眉道:“我是問你被孫天霸綁走之後。”

“哦,無事,”韋玄臣嘻嘻笑道:“就是那幫子土匪窮得很,上了山隻喝了他們一盞冷茶,連口吃的都沒撈著。”

韋玄臣話說的滿不在乎。雖說他一個家中嬌生慣養的貴公子,被綁架的事情也是第一次經曆,但他還真沒那麼膽小,再者從城外被俘到被清容相救,也就過了不到一天,他甚至連孫天霸長的是扁是圓都不知道在,怎麼會受傷。

此時正躺在王翁翁的躺椅上曬著太陽的清容,正盤算著如何將韋玄臣送到那珠寶首飾換成銀子,一個噴嚏打的猝不及防,心裡默默嘀咕一句:“誰在罵我?”

“起來吧。”韋玄相走過去將韋玄臣身上的繩索解開,說:“將你被綁架那一日的情形再詳細說說。”

韋玄臣甩開繩索,站起身來,嘟囔道:“都過去了,還有何好說的?”

他在長安的一種年齡相當的兒郎中,雖說武藝不是最出眾,但怎麼也算是上等,本想著趁著這次大展身手的,去不想身手沒有展示出來,還沒被人給綁票了。這於他來說簡直奇恥大辱,遂並不大願意開口,但對上兄長的眼神,他又慫了下來,隻好訕訕道:“我喝口茶,坐下說?”

其實在尹春蕭啟已經將那晚的經事之人都盤問了一遍,猜測的事情原委和韋玄臣所說的差不多。城門是他自己命令看守開的,率人追出去不久便遭遇了伏擊。

“我們遭遇了兩撥伏擊。”

“兩撥?”韋玄相擰起了眉。

韋玄臣提起就氣不打一處來,罵道:“狗娘養的孫天霸,一個土匪竟然陰層那樣,就像料定我們會追出來一般,一段不遠的距離竟然設伏兩次。我們先是打退了一波,大概四五十人左右,身手不怎麼樣,除了逃跑的七八個,剩下的都被我們給殺了。”

“另一撥呢?”

“另外一撥厲害些。”

何止厲害些,也就五個人,個個都是決定的高手,三下五除二將見他的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他與其中一個身形纖瘦,卻手拎著環首刀的交手,那個力道他險些接不住。

韋玄臣強行挽尊:“他們人少些,武藝比第一撥稍微高一點吧,但是趁著我們剛與第一撥人打完,卸了些力氣,正是疲乏的時候,瞅準了時機,所以我們的人就敗了下來。”

韋玄相敏銳的從弟弟的話中抓住了兩個點。第一,孫天霸在城外提前設伏,他是如何知道一定會有人出城的?第二,既然設下了埋伏,而且兩撥人馬相差不遠,那為何後一撥在看到前麵的人混戰傷亡卻不出手,直等到他們戰敗後才與韋玄臣動手?

第一個問題很好解答,那就是如他懷疑的那般,守城人故意將韋玄臣等人放了出去。但現在守城之人已經被左嶺將軍處置了,死無對證,朝廷責問下來隻能他們自己擔著。

而第二個問題,韋玄相踱了兩步,站定說:“綁架你的人不是孫天霸。”

韋玄臣正舉著茶盞,聞言瞬間震驚,“兄長說什麼?不是孫天霸?”

韋玄相道:“我現在可以確信不是。你被綁架之後,孫天霸那邊遲遲不與我們交涉,我們便懷疑你是否在他手中,但是當時隨著時間越拖越久,我們想到的結果是可能你在抓捕的過程中受了傷或者情況更糟糕,這才導致孫天霸交不出人,故意拖延,但現在看來是因為你根本不在他手中。”

“那是因為我被人救走了啊。”

“不對。”韋玄相說:“前麵你說了被人相救的過程,不覺得過於容易了些嗎?當時孫天霸已經得知了他兄長孫又奇攻城失敗反被俘的消息,那種情形下,他不會意識不到你是他與我們談判的唯一籌碼,既然籌碼在手,又怎麼會防守鬆懈到讓一個搶來的妾室輕而易舉就賄賂看守將你救了出來?”

韋玄臣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那,可是那清容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少在那等臟汙地方混!一個卑賤優伶的話如何信的?”

韋玄相嚴肅瞪他一眼,繼續道:“還有,在孫天霸拖延交涉之後,魏王命人拖了城外與你交手殺死的屍身審問孫又奇的部下,他們認出那些屍體就是孫天霸的手下,也就是你所說的第一撥伏擊你們的人。既然第一撥人是孫天霸派來的,那等你們交手之後坐收漁利的第二撥人肯定就不是。”

韋玄臣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半晌,猶豫著說:“其實我也一直覺得奇怪,雖說在這次之前,我沒有跟尹春那邊的匪盜深交,但是在楊經綸的府上也與孫天霸手下的幾位堂主打過照麵,對他們內部也算有所了解,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們內部掌權的還有一位稱作聖姑的。”

“聖姑?”韋玄相聽到這個稱呼,眉心猛地一跳,“你是說你被綁架後,聽到那些人稱呼某人為聖姑?你確定你聽真切了嗎?是聖姑而不是彆的什麼?”

韋玄臣很確定地點點頭,當時他才醒來,隻覺得腹中餓的厲害,便留神聽著外麵的動靜,想著看能不能遇到熟人求救,並要點吃的,隨後便聽到外麵的人說:“聖姑過兩日便回來,你們行事都仔細一些……”

說話的人大約是邊走邊說,後麵的聲音小了,他再沒有聽清,但是他從這句話中判斷,這些綁匪口中的聖姑應當是他們的話事人。

韋玄相之所以驚訝是因為在他離開尹春的時候,當地因為水患消退,瘟疫祛除,民間私下開始崇信為他們施粥散藥的巫醫,並自發供奉巫醫族的圖騰神像,而在巫醫族侍奉神明的女子便被他們稱為聖姑。

這絕對不會是巧合!

韋玄相很快意識到韋玄臣在尹春被綁架以及如今巫醫在東南民間的盛行,這兩件事情竟然詭異地因為一個被稱作聖姑的人而串聯了起來。

聖姑,聖姑。

如此看來,尹春的事情確定無疑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陰謀,背後的人利用水患,瘟疫,朝廷中的黨爭將東南的水給徹底攪渾了。

“不對,不應該隻是如此。”

韋玄相踱到椅子跟前坐下,凝神沉思起來,旁白的韋玄臣不明白為何兄長因為聽到聖姑這兩個字便這麼大反應。

他想問又怕被訓斥,想走又不敢,但他心裡著急的很,今日還答應了清容,要帶她去城南新開的首飾鋪子裡去挑頭麵的。

他待人一向大方,更何況是對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回京之後,錢財,宅院,首飾,衣裳,凡是清容提出來的他眼都不眨一下就送了。他的想法很簡單,清容救他一命,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不論出身,都應該坦誠相交。

等了半晌肩兄長仍隻是兀自沉默,韋玄臣生怕誤了時辰讓人等著,遂陪著小心討好道:“阿兄要是沒什麼要問的,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你了。”

韋玄相想了想,在點頭之前忽然想到什麼,對韋玄臣道:“你說的那個救你下山的女子現在何處?”

韋玄臣不明白兄長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如實道:“同我一道回來了,就在長安,她沒地方去了,我為了報答她將他安置在我城南的那個宅子裡。”

“找人將她帶來,我有話要問。”

“啊?”韋玄臣摸不著頭腦,“兄長要問她什麼?”

韋玄相不再搭理他,直接將自己的小廝喚了進來,分明他們去城南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