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彆(1 / 1)

沈儀華緩了許久才想起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就找來了?”

蕭啟撐額側躺著,聽她問也不說話,隻是笑看人。

“這什麼眼神?”

沈儀華被他看的不自在起來,抬手便卻遮他的眼睛。蕭啟不躲不閃地由著她,說:“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嗯?”

“就你進來的這座宮室,”蕭啟說:“是我母妃以前的寢宮,她從西境藩地來到長安,在這裡生活了十年,作為我父皇的妃子,作為我的母親,後來又在這裡過世。”

“你以前也是住在這裡嗎?”

“對,母妃過世後,在我還未開府搬出去之前便住在這裡。”

蕭啟握著沈儀華的手腕,將那隻白嫩的小手移到唇邊,輕輕吻了下,繼續說:“宮妃過世後,按例她所居的宮室會被修葺再重新安排給彆的妃子,但那時候顧皇後掌管後宮事宜,我去給她請安,說我就想住在這裡。皇後是個寬厚溫良的人,顧念我年幼喪母,孤苦可憐,便允準我這裡住著,還安排了宮人照看。那宮人現在還在這裡,這間宮室便是他時不時照看著。”

沈儀華轉頭環視著四周,隻見房中一應陳設整潔乾淨,迥然不同於外麵荒廢的樣子,果然是勤於打理的成果,心中不免好奇,於是問:“既然派人照看著,那外麵那些怎麼就荒廢成那樣?難不成是九殿下克扣人家工錢,所以隻打理這一間?”

蕭啟不由失笑,小狐狸明明累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損起人來卻還是厲害的很,他順著話說:“對啊,九殿下就是這麼乾的,壞透了是不是?”

“嗯。”沈儀華乏累地扯了扯唇角,笑了笑,說:“我以為是你特意來尋我,卻不想是我私闖了你的居所,真是失禮了,九殿下。”

“失禮了要怎麼辦?”蕭啟也笑起來,“明珠兒要給本王賠個禮嗎?”

“不過隨口一說,九殿下如何還較起真來,想要我怎麼賠禮?”

蕭啟笑了笑,“也不算你私闖,前麵從皇祖母宮裡過來,才到這邊,剛想著要找個人去賈妃宮裡給你傳話的,理由還沒想到,就遠遠地看見了一隻半夜不睡覺亂跑的小狐狸。”

“哦,這樣啊,但我平時不亂跑的,今日就一次,還被九殿下給撞見了,真巧啊。”

蕭啟被她的語氣給逗樂了,“是巧嗎?熟門熟路的,早就踩好點了吧?”

沈儀華也不否認,說:“這裡與賈妃的寢殿離得很近,布局也很像。”

“嗯,”蕭啟捏捏她的手指,問:“又想乾什麼?在尹春的時候你就去過了安親郡王以前的宅邸,還私下調查他的生平事跡,現在又借錦衣衛進宮,堂而皇之住進了賈妃宮中,你是想從賈妃這裡……”

沈儀華抬手掩住了他的唇,沒有讓他再說下去。聖人畢竟是他老子,當年聖人君奪臣妻,叔叔搶了侄子的妃子,雖然做的人這樣做了,但當兒子的說出來那就是大逆不道。

沈儀華對這樣的皇家隱秘是是非非並不想做評判,但對於蕭啟她終究心有愧疚,遂不願在這件事情上再將他牽扯進來,這也是她想讓他留在尹春的另一個原因。

蕭啟又何嘗不明白,停住了話,將沈儀華蹭在臉頰上的發絲拂到耳後,聽她說:“賈家在長安城可是炙手可熱的存在,賈妃素有聖寵,算來算去還是得借一借他們的力,這是一條可以直達天聽的捷徑,我也唯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蕭啟知道其實並不是,裴珩或者他自己對沈儀華來說都比借著錦衣衛的手進宮要更為輕鬆,但是她最終將他們撇清了。

蕭啟越發擔憂起來,貼著她細細囑咐:“你一個人我終歸不能放心,我將宮裡的人手都留給你,搜查證據你不方便出手的,讓他們去做,但以後的事情,橫豎等我回來,彆自作主張。”

“好,我記得了。”

沈儀華迷迷糊糊的答話,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掰著臉吻了過來。

他吻的很凶,像他這個人,不守規矩,蠻不講理,沈儀華很快便覺得應付不來,這下也顧不上困了,又推又擋,直急道:“不,不成,殿下,蕭啟……疼!”

她後背上的傷還沒好全,蕭啟以為碰到了,緊忙撐身查看,忙問:“傷到了嗎?給我看看。”

“沒,沒有。”

沈儀華這下慌起來,手忙腳亂,一麵擋他的手,一麵緊著捂自己的衣衫。先前在外麵的時候被他看光了,尚且可以安慰自己天色昏暗瞧不真切,但現在可是在室內,床頭的小燈亮著。沈儀華窘迫起來,扯過衾被將自己擋住,含糊道:“彆看了,沒事。”

小狐狸說謊說多了,真真假假的,蕭啟自有自己的應對方式,簡單粗暴將人拖過來,隨手抽了腰間的一條絛帶就將她的雙手給綁了。

前麵上藥的時候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原本白皙如玉瓷一般的手腕出也有還未消褪的青紫痕跡,看樣子應該是鎖鏈磨傷的。

就不能撒手,一撒手她就什麼都敢往自己身上招呼,蕭啟一想起這個就氣悶得緊,道:“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你怎麼不躲呢?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做什麼都可以但彆傷自己,現在這算怎麼回事?”

沈儀華仍舊徒勞掙紮著,不過現在倒是學會服軟了,一口一個九殿下,說以後不會了。

“明珠兒說不會什麼?”

“不會受傷,”沈儀華甕聲道:“答應你的,不會做了。”

“然後呢?這是準備向本王提什麼要求?”

“你不要看。”

“哈?”蕭啟被逗笑了,“前麵是我親自上的藥,明珠兒是覺得我什麼沒看著?這會子在你郎君麵前掙紮個什麼勁兒?”

力量相差懸殊,沈儀華覺得自己像條被按在砧板上待宰的魚,感受到後背衣衫被剝開的冰涼,慢慢地冰涼往下蔓延,沈儀華羞憤罵道:“蕭啟,你個王八蛋……”

這王八蛋多少沾點變態,越罵他越開心,傷處又被他上了一遍藥,又冰又涼,但因為掙紮亂動挨了巴掌的地方,此時卻灼熱滾燙。

“混賬王八蛋麼,”蕭啟上完藥慢條斯理地擦手,故意晾著她,緩聲道:“多罵,本王愛聽。”

沈儀華氣結,終於伏在榻上不再說話了。

蕭啟是有意的,她能一聲不吭把自己傷成這樣,不好好教訓一頓是不會長記性的,但他到底也沒舍得下狠手。因為看著某人羞的快要掉眼淚,他便又心軟不舍得了,訓斥的話說的自己都覺得沒氣勢,慫的不行。

折騰半晌,沈儀華徹底卸了力氣,乏的眼睛都睜不開,湊過去將臉埋在蕭啟的胸膛前安安穩穩閉目養神,但還是以前一樣並不能安心入睡。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沈儀華問起尹春那邊的情形,蕭啟說孫又奇不日便會被押解進京,孫天霸戰敗,率領殘部逃竄到了榮國,“錦衣衛的證據早就呈交給了父皇,韋玄相也這兩日便會到長安,東南的事情該了了。”

沈儀華輕嗯了一聲,“隻是要辛苦九殿下還在那邊堅守一陣子了。”

“是啊,”蕭啟歎道:“心裡頭有個放不下的人,去那邊何止是堅守一陣子,簡直度日如年。”

沈儀華笑了笑,“是我籌劃不當,偏勞九殿下了,改日班師回朝,我為九殿下設宴,親自斟酒賠罪。”

“改日是哪一日?明珠兒好歹給個準話,免得本王這一走又要牽腸掛肚道地盼著,總盼不到個頭。”

“很快,”沈儀華又往他懷中蹭了蹭,聞著他身上那掛讓人安心的氣味,說:“會寫信給你,有空就寫,不讓你等很久。”

“好。”

蕭啟擁著懷中的人,笑著答應了。

天微亮,蕭啟便要動身離開了,沈儀華也得趁著闔宮嬪妃給賈妃請安的功夫回去。蕭啟囑咐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終於在沈儀華的相送下出門。

晨霧將這個荒棄的宮殿籠罩起來,蕭啟牽著沈儀華的手,帶她從雜草蔓延的小徑上穿過,在路過正殿的時候,蕭啟駐足看向緊閉的木門。

沈儀華也跟著停住,兩人在台階站了片刻,蕭啟才說:“走吧。”

沈儀華知道那是他母妃的寢殿,忖了下問:“不過去看看嗎?”

蕭啟明白她的意思,擺手說:“不了,沒什麼可看的,她不喜歡這裡,連帶著大約也不喜歡我這個兒子,臨去前將她自己的東西都焚毀了,什麼都沒有留下。”

關於蕭啟的母妃秦嬪,沈儀華隻知道她後宮很獨特的所在,朝廷剿滅藩鎮之後,後宮關於她的一切也都被禁止提及,就連蕭啟兒子也被聖人找了理由遠遠地打發到西境去了。如今聽蕭啟這麼說,這些卻是她自己的選擇。

沈儀華沒有多問,四周都霧蒙蒙的,臉上是清晨潮濕的涼意,她往蕭啟身邊靠了靠,隨後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怎麼?舍不得讓你郎君離開了?”

蕭啟笑問。

沈儀華點了點頭,輕聲說:“多多保重,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