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啟這個時候回京,沈儀華最近都在賈妃宮裡,接觸不到外麵的消息,不知道尹春那邊到底是何等情形,而且在韋玄臣的事情上她到底有愧於他,遂並不好主動提起,隻是問:“怎麼回來了?一路上順利嗎?”
蕭啟背靠著後麵的樹乾,手臂上用力,掐著纖細的腰身將人抱了起來。月餘未見,好像又瘦了些?這孩子照以前每頓吃的不算少,也不挑嘴,人卻總是消瘦,足見平時有多少思慮。
他含糊地嗯了聲,反過來問她:“還好嗎?這裡能應付的過來?”
他這個人就是這般,明明問的是最正經不過的事情,偏生語調裡含著笑意,顯得輕佻,像是帶著玩笑般的嘲弄。
沈儀華望著他的眼睛,笑了下,說:“都好,隻是,九殿下這話裡好像還藏著彆的意思的一樣,說我應付什麼?”
“管你應付什麼,”蕭啟一手捏著她的臉,目光灼灼,盯了一瞬,隨後將一個吻重重印在了沈儀華的眉心,“許久未見了,就沒什麼要對你九殿下說的?”
說什麼?沈儀華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大老遠的回京,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裡,既不是因為尹春的事情質問她,也不過問她緣何設計進宮,說是重逢寒暄吧,這情緒明顯不對……果然還是虧心事做少了,到現在犯彆扭的反而是她自己。
見她沉默,蕭啟湊過來,與她鼻尖相對,悶笑起來,“人可是你狠心扔下的,現在怎麼自己倒還彆扭起來了?九殿下在那鬼地方,這麼長時間,日盼夜盼的,你當真就連一封書信都不寄來?”
攬在腰間的手臂故意使壞緊了緊,“明珠兒這顆心是什麼做的?硬成這樣,嗯?”
“石頭吧。”沈儀華動了動,環住他的頸子,哼笑著替他作答:“我不早說了,為了場風流事,將自己搭進去……”
蕭啟的唇貼在她的眉心,順著鼻梁的弧度遊移向下,聲音低沉卻凶得很,帶著被丟下的怨,帶著長路縱馬而來的仆仆風塵,全在潮熱未退的暗夜裡蓬發起來。
“又要說不值得?明珠兒,這個你做不了我的主,值不值得我說了才算!”
在他灼熱的氣息裡,沈儀華躲不開,眯了眯眼睛,由著他放肆,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答,又像是對於這場冒犯的允準。
沈儀華聞著他身上的氣味,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多少有點安慰的意思,蕭啟心裡覺得她這個動作和他臨上陣前撫摸□□的馬沒什麼區彆,但還是循著她的掌心主動蹭了過去。
沈儀華無聲笑了笑,摸著他的耳朵問:“不是說才回來,不累?”
蕭啟含糊笑道:“還成。”
說著一隻手撫上她單薄的後背,下一刻卻被按住了,沈儀華不動聲色問:“他們也同你一道回來了?”
“閉嘴!”蕭啟突然凶起來,“這個時候還惦記著彆人,怎麼想的?”
在糾纏的親吻中,蕭啟換了個位置,沈儀華被抵靠在樹乾上,夏衣單薄,能清晰感觸到粗糲的凸起紋路,後脊上才愈合的傷被一下一下摩擦著,傷處鑽心般的疼痛襲來,她不由吸了口氣,兀自強撐著,緩緩往邊上挪了挪。
蕭啟這才覺察到異常,停下,不由分說將人掉轉過來撥開衣衫,觸目的傷痕就這樣現在了他眼前——
難怪前麵躲躲閃閃的,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沈儀華被按著後頸動彈不得,怕他追問個沒完,隻好先聲奪人:“九殿下這個時候偃旗息鼓多少有些不講理吧?”
蕭啟被氣笑了,簡直恨不得將她拎起來好好訓一頓,“好孩子,想讓我講什麼理?”
“周公之禮……”
後心被有一隻大手護住了,聲音貼在耳際,蕭啟心裡憋著氣消不了。
“疼也不說?是要怎麼樣呢?怎麼就……好孩子,還是說有意的?就要如此,一定要如此,是嗎?”
沈儀華在一聲聲逼問中,思緒早就混沌不清,像隻漂流在狂風驟雨中的扁舟,隻是緊緊拽著他的衣袍,眼淚一顆顆掉下來,模樣脆弱極了。
“真是,本王的好孩子,如何就可憐成這副樣子了……是因為什麼?疼嗎?這些眼淚,乖孩子,告訴我,這些眼淚是因為什麼?”
一張密網,蕭啟悲哀地發現網住受縛的隻是他一個人,他想他是願意成為囚徒的,但前提是,她願意要他。所以他迫切地想聽到名字,從她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就像她的所有物那般。
“明珠兒,乖孩子,告訴我,你是因為什麼?”
後脊的隱痛消散在他掌心的溫熱中,沈儀華像是溺水的人再也找不到一個支撐點,一點點往下沉,在她的誘哄聲中,顫聲哭泣:“蕭啟……”
“疼是不是?”蕭啟柔聲問著,“明明是知道疼的,所以為什麼?”
原本漸漸愈合的傷口仿佛又重新綻開了,在寬厚的懷抱中,沈儀華終於哭出聲來,低低地喚:“九殿下……”
“九殿下在,”蕭啟在親吻中回應,“九殿下在這裡,明珠兒要說什麼?”
“抱歉……”
“不是,不是這個,”蕭啟喘息著說:“乖孩子應該說什麼?我們不是說好了,明珠兒要留下我,是不是?”
“留下,來我這裡……在我身邊……”
“所以彆這麼糟蹋自己,明珠兒,把我留下來,你彆這麼糟蹋自己。”
沈儀華被他抵著額頭,淚水汗水將整個人都浸濕透了,她什麼都辨不清,渾渾噩噩的顛簸中終於哭出了聲:“蕭啟,你這個混賬……”
蕭啟終於心滿意足地笑起來,“對了!這才對了,再說一遍,九殿下是什麼?”
沈儀華再也沒能說出來,昏昏沉沉伏在他的肩上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後發覺在自己已經躺在了榻上,身後貼著男人堅硬的胸膛,好似睡得正熟,但是她稍微動了動,就被腰間的手臂圈住了,身後人的聲音明顯清醒的很,“一醒來就想跑?”
“誰要跑了。”
沈儀華出口頂嘴,卻不想沙啞的聲音召來了他一聲輕笑,“可憐我明珠兒,怎麼成這樣了?”
沈儀華哼了聲不說話了,蕭啟翻身起來,抬手捏了捏她半埋在衾被中的臉,溫聲問:“要喝點水嗎?”
嗓子又乾又疼,還要被他笑,沈儀華根本不想說話,將被子扯過來,乾脆整個人都埋在了裡麵。蕭啟下榻倒了溫茶來,眼看著小狐狸撐身想起來,半晌卻沒使上力氣,他本想忍著的,這下卻真沒繃住,不由笑出聲,說:“彆動了,背上的傷才上了藥,就這麼躺著吧。”
一手扶著讓她借力,一手將茶盞送到了唇邊,沈儀華有氣無力地抬頭,瞪他一眼,喝了幾口溫茶才慢慢緩了過來,但自己被折騰成這樣,罪魁禍首還要取笑,於是開口將前麵沒說完的話終於補充完整了。
“就說某人是個很混賬來著。”
蕭啟心情簡直不要太好,放下茶盞,倒頭與她又滾到了一處,厚著臉皮笑道:“就是個混賬,明珠兒說的很對,所以明珠兒管著好不好?”
沈儀華笑了笑,兩人十指相扣,少許,蕭啟側過臉來,在燈燭下仔細打量著人,問:“陸宴親自動的手?”
沈儀華隨意嗯了聲,補充道:“非如此外麵說不過去。”
蕭啟將人攬過來護著不讓蹭到,“我一回來就聽說錦衣衛又開始追查石府滅門案了,便知道這背後是你的手筆。”
“他們在暗處,不揪出來我不放心。”
沈儀華緩了口氣,挪過來伏在他的肩上,頓了少許,才說:“關於韋玄臣的事情,抱歉了,是我的人慫恿他出城的,也會是我的人將他放出去的。”
“原因呢?”蕭啟問道。
沈儀華沉默了一瞬,下意識臉頰貼著他蹭了下,緩聲說:“我需要你留在尹春,還有,東南的事情世家必須出手,其他人不行,隻有戶部尚書韋玄相,隻有他出麵才能解決。”
她的籌謀無疑是正確的。
自打錦衣衛回京之後,楚王自知局勢已經無法挽回,乾脆裝瘋到底,鬨得越發不堪,與那些道士來往更加密切,王府幾乎變成了道觀,甚至連妻子兒子都趕了出去。期間楊經綸被召進去見了一次,兩人不知商議了什麼,之後,世家便不約而同在朝堂上保持緘默,而尹春那個爛攤子再也無人提及了。
而楚王這般操作,除了一些言官在陳王的授意下上了幾本彈劾折子之外,就再沒有動靜了,聖人對此也是睜隻眼閉隻眼,隻是象征性地將楚王府上的長史召去斥責了幾句。
“聖人暫時還不想讓朝堂上的平衡局勢打破,所以不管楚王是瘋了還是傻了,隻要世家不倒,他的地位就不會動。至於韋玄相,我隻能說他算是世家最後的良心了,他曾經在李閣老門下受教,後來做了東宮屬官,我曾經看過他給太……給先太子的奏疏。”
沈儀華緩了下,說:“東宮倒台後,很多人都說他是背信棄義賣主求榮才換來的,否則韋家當時家主早亡,孤兒寡母如何能在長安立足,但如果你對那個人有所了解,你就會知道,拋開品德不談,那個人是有真才實學的。”
“嗯,我有數了。”
蕭啟捏了捏沈儀華的麵頰,“天一亮我就得走,阿珩會留在長安,他進宮比較方便,有什麼消息讓他傳遞。九殿下這麼一個大活人是擺著好看的?凡事你彆總自作主張成不成?”
沈儀華懶懶答道:“好,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