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鬆看著宋金娘一行人出了這王家大宅,滿屋空剩下連帶下人不過四人,終於舍得張口金口,先是對那前院跑腿的老張頭冷靜地吩咐道:“老張,現下這屋裡怕是沒的能上灶頭的了,你去外頭買桌席麵回來罷。”
老張忙不迭了去了。
王家老太一拍桌子,大聲叫罵著宋家的不做人。
王鬆看著自家母親氣的紫紅的圓臉,冷冷地開口說道:“既然做好了把人推進火坑的打算,也怪不得彆人撕破臉,這金娘已將偌大的宅邸都留了下來,她的那些陪嫁已經輩子用不儘的富貴了,母親還是少氣些吧,省的平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王家老太聽了這話倒是愈發上火:“什麼叫她的嫁妝留了下來,那小賤蹄子嫁來我家那自然就是我家的銀子,你如今做的什麼事後諸葛,剛剛你娘叫那起子不要臉的東西欺負的抬不起頭來也不見你說句話,當初要給她立牌坊的申文還是你寫的,如今倒隻是為娘的不是了”說著又噫噫嗚嗚淒聲哭了起來:“我辛苦了大半輩子,怎麼生了你這個沒心肝的,如今倒怪起我的不是了,我可憐相公啊,二郎啊,我好苦啊!”
趙盈兒忙掏出帕子做出一副關切的模樣出來跪到一旁為王家老太擦起眼淚來,“老太太,老爺說錯話了,老太太了他吧,氣壞了身子那便不好了。”話沒說完卻被王家老太一巴掌扇到了一邊,怒罵道:“還不都是你這個蠢貨出的餿主意,不然那宋家的何至於鬨的這般難看!”
趙盈兒被扇倒在地,捂著臉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王家老太,明明是王家老太想將宋金娘的嫁妝銀子放到自己腰包裡用,想等牌坊立好了找個機會以靜修為名將宋金娘送去庵裡,既到手了銀子又成全了名聲,這時倒怪到了自己頭上,她撐著身子又轉頭看了看呆坐一旁沒有絲毫為自己不平的自家老爺頓時委委屈屈地哭倒在地,淒聲說道:“妾身不也是為了家族門楣著想嗎,若是他日老爺得以高中,說出去也是一項家風清靜的美事。”
話說宋家老爺帶著宋金娘一大行人轟轟烈烈回了娘家,哦,不對,現在該叫自己家,自然惹了街坊四鄰流言不斷,宋金娘現下也沒功夫搭理,總不能一家一家跑上門去解釋都是王家老太不做人罷。馬車晃悠半天,從日頭漸弱走到了掌燈時分方才到了清山縣東南邊的宋府,一行人馬車眾多,自然是從西側門直接將車駛入宋家後院,還沒等到馬車停下,自家老爹那個填房淒淒哀哀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老爺你可算回來了,琛哥兒等老爺回來等了好些時候呢,金娘可還安好?”
宋老爹本來今天就氣的夠嗆,見了這個繼室也沒好臉色,隻說了句安好便沒了。
宋金娘扶著杏兒的手下了馬車,隻見那王佳蘭一身金貴碧色蘇繡裙,上身是一件深綠色繡柳葉錦妝花比甲,頭上的釵環但還算是素淨,但單那一支水色極好的碧玉纏金發簪價值已是不斐,看來這王佳蘭當了這宋家的家後日子肉眼可見的不錯。見了那王佳蘭微微福了福身,這個繼母雖然也不比自己大了歲,但她還算是乖巧地請了安道:“母親,女兒持家無方,今日叫王家給了一封和離書,倒回來麻煩母親照拂了,還望母親不嫌。”
“這說的哪裡話,金娘本就是宋家女兒,這本就是你家,何來麻煩不麻煩的,這話倒說的為娘惶恐了。”王佳蘭大概也知道今日宋家老爺怒氣衝衝地出門為哪般,這會子憐惜地拉過宋金娘的手說道:“說一千道一萬的,都是我那嬸母不識字沒見識,不知這牌坊也不是說立就立的,倒叫金娘受委屈了。”說著說抽出帕子揩起了眼淚。
這話說的就有些強詞奪理了,宋金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宋家老爹歎了口氣,過來拉過宋金娘,安撫地說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今日既回家了,你姓宋,這就是你家,何況我家女兒有才有貌,溫良賢淑,何愁沒有好人家,這次待爹爹好好找找,定能給我家女兒找個頂頂好的人家,若是你心裡不痛快,不想嫁人了也無妨,你是我跟前長大的,經商之道你自小一點就通,等我百年之後這宋家留給你同你弟弟管著我也放心,不論怎樣,你就是這府裡最尊貴的姑奶奶。”
王佳蘭聽了這話神色一變,宋老爺子膝下隻有自己生的一個兒子,地位穩固的很,不出意外以後這家業都是給自己兒子的,可宋老爺這話可叫她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當初她那麼著急牽線叫宋金娘嫁出去,無非也是那時看出了宋老爺子看重宋金娘有招贅的心思,那時自己隻得一個女兒,遲遲懷不上兒子,唯恐這家裡的家業都落到了這宋家大小姐手裡,誰知籌謀多年一下子又打回了原形,她不安的絞著手裡的帕子心思百轉千回。
宋金娘聽了這話心裡沒有觸動是假的,當初宋老爹給自己安排的這門親事自己心裡沒有怨言是不可能的,誰嫁了個不認識的病秧子心裡會沒氣呢。但是這兩三年來宋老爹回回見了自己都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加上王柏身體好的時候也算是個能說的上話的好友,慢慢的怨氣也就淡了,聽了這話,宋金娘假裝沒看見王佳蘭有些鬱鬱的神色,眼眶微紅地拉了拉自家爹爹的袖子,輕輕喊了聲:“爹。”
王佳蘭強撐出一副笑臉,“好了,夜裡風大,府裡下人們早將晚飯做好了,擎等著你們回來呢,快些進屋回吃吧。”
宋金娘這兩三年沒怎麼回來,王佳蘭生的那個兒子恩哥兒如今不過兩歲上,統共也沒見過幾回,飯桌上乳母將恩哥兒抱來時指著宋金娘問道:“這是誰,為什麼在我家吃飯。”
“放肆,這是你姐姐!”宋老爺子怒斥一聲。
王佳蘭忙將恩哥兒的手指拉了下來,安撫了下被宋老爺子厲聲嚇到的兒子,衝宋金娘賠笑地說道:“金娘彆在意,恩哥久不曾見你,有些生分了,”說完又抱著兒子說道:“這是大姐姐,你忘了,過年的時候還送了你小金豬的大紅包的,快,叫大姐姐。”
恩哥兒小小的眼睛轉了幾圈,有些委屈地掰著胖胖的手指頭說道:“我不就兩個姐姐嗎?一個是玉娘姐姐,一個是瑞姐姐。”
玉娘是宋金娘一母同胞的妹妹,那個瑞姐姐就是王佳蘭生的大女兒宋瑞娘了。
“嗬,嗬嗬,瞧你這弟弟,連自家大姐姐都記不得,真是該打,金娘你莫怪,你弟弟還小。”
宋金娘衝王佳蘭笑笑:“無妨,說來怎麼不見瑞娘妹妹?”
“哦,說來不巧,前些日子她外祖母說是想她了,便把瑞姐接過去鄉下莊子裡住了一陣,想來過兩天也該回來了,嗬嗬,玩了這些天回來,隻怕是回來時心都玩野了,正好金娘你回來了,也好教教你那不像樣的妹妹,叫她跟你學學大家閨秀樣子。”
不一會兒,下人們安靜有序地一一將飯菜端了上來,宋金娘打眼一看,一水兒的都是自己成親前愛吃的那些,對王佳蘭說道有心了。
宋老爹大概見女兒回來了,頗有興致地拉著自己女兒喝了兩杯,席上來來去去的還是些車軲轆話:女兒你離了那王家真好,回家了就好。宋老爹人菜癮大,酒量不行但愛喝,從前宋金娘生身母親還在的時候因為這個沒少被宋金娘的舅舅嫌棄。果不其然,不過一兩盅酒下肚,宋老爹就一頭醉倒在了桌上,留下王佳蘭同宋金娘麵麵相覷。
王佳蘭衝宋金娘賠了個禮,就同下人媽子們一起扶著宋老爹回房睡去了,宋金娘酒量還行但也不敢喝多,從王家帶回來的一眾下人還沒安置,她一會還得將人都安置了才能得空休息。
王家帶回來下人相對宋家當然算不上多的,可也有大幾十號人,宋金娘原來住的那個院子還空著,可當時自己出嫁前整個院裡伺候的下人們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人,這會子哪裡住得下,現下帶回來的家丁仆人老媽子一等二等丫鬟,安置起來也是頗費功夫。
這些本該都是現在宋家的當家主母王佳蘭要做的事,要她一個外嫁女兒又歸家的女兒來安排終歸是名不正言不順,還容易叫宋府原來的下人們心生不滿惹人非議,一個處理不好便落個外嫁女插手娘家事的跋扈名聲,畢竟隻加了自己一個主子,平添了這麼多的下人,難免會擠壓到其他下人的生存空間,可從到家到這會王佳蘭都裝作不知一聲不吭,這會子更是借著宋老爺子醉酒躲了去,而宋老爹終於把女兒接了回來平了心裡愧疚,內心正激動著呢,何況內宅之事他一個大老爺們又哪裡曉得。
所幸前些日子玉娘嫁了出去,她的院子應該還空著,應該能暫時安置過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