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新縣令(1 / 1)

安置帶回來的箱籠還有下人們直忙到了月上中天才忙完,杏兒在一旁鋪著床鋪有些不滿地說道:“咱家這個大娘子倒是清閒,什麼事都不管,娘子,”話說一半突然想到自家小姐早同王家沒了關係,一抬手給了自己一嘴巴說道:“呸,什麼娘子,該叫回小姐了!小姐,你剛剛是沒看見那劉嬤嬤還有管事們的刻薄樣,一看就是得了那大娘子的示意。”

宋金娘忙了這一天,既解決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回了宋家又是忙上忙下忙了這大半宿,鐵打的人也該累了,這會子正讓榛兒給自己按著太陽穴解乏,聽了杏兒這話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說道:“這才哪到哪兒,不過是些府裡的婆子嬤嬤們白眼罷了,那王氏隻怕還有手段在後頭呢。”

榛兒力度適當地按壓著自家小姐的穴位,適時地開口說道:“從前在府裡時大娘子便看大小姐不順眼,這會回來了,隻怕更是把大小眼當成肉中釘了,說起來那些嬤嬤們也是些個見風使舵的,都忘了從前府裡大小姐說一不二的樣子了。”

“什麼大小姐,在她們眼中我不過是個被棄回門的棄婦罷了,王佳蘭給爹生了一雙兒女,地位穩固,該抱誰的大腿該認誰的門,這些個人精比誰都清楚。”說完宋金娘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按了,扶著榛兒的手起身準備上床歇息。

杏兒把月色紗賬輕輕放下,又小心地給主子掖好被子,有些憂慮地說道:“那怎麼辦呀,這府裡如今都是王佳蘭的人,半點沒將小姐放眼裡,咱明明是這府裡的大小姐,怎麼還讓下人們給整憋屈了!”

榛兒送了杏兒一個爆栗,笑罵道:“你這丫頭,怎麼還越活越回去了,咱家小姐是叫人搓圓捏扁的人兒嗎。”

這話說完宋金娘也笑了,杏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忙熄了燈出去了。

次日一早,裝作一臉無辜的王佳蘭滿臉歉意地來到宋金娘的院子賠禮道:“哎喲,瞧為娘這腦子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昨天金娘帶著這麼多下人回來了,我尋思著從前你未嫁時這府裡便是你管著的,後來你快出嫁了這管家權才交到了我手上,便不曾幫著你安排你帶回來的下人們,昨夜老爺喝多了恩哥又鬨騰的很,沒騰出空來,倒是忘了我這一管就是三年,你怕是府裡的事都不甚了解了,昨兒個府裡管事的們可還配合吧,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的衝撞了金娘,你可要跟母親說啊,我著人給你把他打發了,昨天老爺說了,金娘你是這府裡最金貴的姑奶奶,可千萬彆拘著自己。”

要是真的把人打發了,隻怕府裡下人意見更大了,嫁出去叫人和離了回來的姑奶奶,一回來便打發下人,這傳出去宋金娘的名聲隻怕是真不要了,“母親哪裡的話,這府裡上下叫母親管的極好,下人們也都是有禮的,哪裡會有不長眼的奴才?母親說笑了。”

王佳蘭皮笑肉不笑地笑道:“那便好那便好,如今既回來了,這便是你家,住的自在最要緊,有什麼不全的隻管叫我安排,保證讓你在這住的舒舒服服的。”

說是這麼說,但話裡話外儘是宋金娘是外人的意思,宋金娘在心裡冷笑一聲,臉上笑容滿麵地攜著王佳蘭去前院同宋老爺用早飯,宋老爺子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叫宋金娘好一頓不客氣的數落:“爹,你如今年紀也也不小了,怎麼喝起酒來還是沒個度,你也仔細些自己的身子吧。”

宋老爹一臉訕訕,賠笑著說道:“害,這不是,你回來了爹高興嘛!”

王佳蘭在一旁看著桌上父女兩人親昵的樣子,扯著笑臉給宋老爹夾菜說道:“老爺,既如此,倒不如今日歇歇不出去了罷,金娘剛回來,你也陪陪她。”

宋老爹忙擺擺手,“不成不成,聽說昨兒個縣裡新的縣令到任了,我還得去見見送個見麵禮。”

聽到這,宋金娘問道:“這麼快,上個縣令不是才罷官不久?”

前任縣令因貪汙受賄叫人報到府君那,叫朝廷罰沒了家產後給摘了帽子,通常來說,地方官員更替,從罷官到京師重新安排官員,最後新任官員或是從其他地方調派或是直接從京師下放,視其路程距離遠近而到有任時間不同,普遍都要個把兩個月以上,據說臨縣那個縣令就是在上一任官員升遷後隔了將近一年才到了崗。

“聽說這新縣令是京裡直接下放的官,正好五軍都督府有任務要到這邊來,他便跟著一起過來了,隨都督府的人一同坐的船,便格外快些。”宋老爺子勉強喝了兩口粥,放下碗歎息著說道:“隻盼著新縣令胃口不會像上一個那麼大。”

清山縣,緊靠著大運河的商貿重地,緊靠著運河的城鎮基本就沒有窮的,越富的地方油水便也越多,要報到上方的稅能動手腳的地方不多,便向下增收,隻需虛報不存在的幾個稅種,什麼車腳錢、水腳錢,竹簍錢,迫於生計的商賈人家們也隻能聽話抱著錢往衙門送,不送就關押,直到把稅錢交上才放人。而上任縣令在虛報稅種方麵便是個人才,一個同京裡官員關係不淺的商人實在經受不住一茬又一茬地送錢,有時賺的錢交了稅銀竟是剩不下幾個子兒,這才一氣之下聯合了幾個大商家請了狀師一紙狀書報到了京師朝廷,這才有了這清山縣縣令罷官。

到了下午,宋金娘將東西都收拾的七七八八,正想午憩片刻,杏兒進來通報說是得妹妹了宋玉娘回來了。

宋金娘忙起身穿鞋去迎接妹妹,可鞋子還沒穿好,宋玉娘便直接推開門衝進來了,直抱著自己的胞姐又哭又笑,直道老天有眼,總算是那醃臟的王家歹竹叢出了棵好筍,她那前姐夫是個好人,提前備好了封和離書,不然這會指不定是什麼情形呢,邊說邊後怕。

宋玉娘不比姐姐自小跟著父親一同經商見了世麵,待她出世時宋家已是小有家底的人家了,自小便養在後院跟著母親金嬌玉貴的長大,姐姐出嫁前自有姐姐頂著家裡大小事,見過的手段下作的人最多也就是王佳蘭,從來不曾想過這世上竟還有人為了貪圖兒媳的嫁妝做了這許多醃臟事的。

兩姐妹又哭又笑了好一陣,宋金娘才有些猶豫地問自己妹妹:“玉娘,我昨兒個才剛回來,你怎的那麼快就知曉了?”

宋金娘本來想著,那王家做出了那等下作事,應該是不敢大聲在外頭嚷嚷的,卻沒想到自家妹妹那麼快就知道趕過來了,宋金娘隻擔心王家的人真的做出那等不顧臉麵的事在外頭嚷嚷,還連累妹妹在夫家名聲不好。

“害,還不是那個王家的人,你妹夫不是在縣衙裡捐了個縣尉的官兒嘛,今兒正好第一天上崗,一早便遇著王家的人到衙門戶房報戶籍,說是姐姐人同王家已簽了和離書了,自此王家同你沒關係了,你妹夫便著人回家告知了我才知道呢!姐姐你也是,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

看來王家是生怕宋金娘反悔要把嫁妝要回來,既然已經鬨翻了便一不做二不休先把戶籍改了,宋金娘同王家再無關係自然不能再打嫁妝的主意,想到這宋金娘這才放心了,拉著妹妹的手,說道:“不說這些了,怎麼的今日妹夫不曾同你一起過來,你那公婆,知道了我的事可有說你閒話不曾?”

“哦,縣衙裡的新縣令來了,今兒說是要給上峰接風,抽不出空來,他還讓我給你帶個好呢,姐,你彆擔心我,你妹夫是明事理的,我家公婆也是好的,我在夫家好著呢。”說著宋玉娘垂下了眼睛,有些不安地像小時候一樣靠進姐姐的懷裡說道:“姐姐,我倒是擔心你,從前那王佳蘭便......,你如今回來了,這府裡上下又叫她把持多年,隻怕外頭還好,這府裡的流言更難聽些。”

看來從前在自己庇護下長大的妹妹在嫁人之後也長大了,宋金娘有些心酸又欣慰地輕輕撫著妹妹的頭發說道:“王佳蘭的伎倆流於表麵,倒也不必太當回事,左右她也隻是怕我搶了她兒子的家產罷了,沒事。”

清山縣縣衙,宋老爺子提著些筆墨紙硯之類在二女婿郭震的引見下排著隊等著新縣令的召見,第一次見麵,也不知新縣令是什麼樣的人物,若是清官送貴重物品隻怕給人打出來,就算不是清官這會子隻怕也不敢收,總歸能當官的大約都是讀書人,這清山縣讀書人多,盛產筆墨等文人用具,送這些總不會出錯。

而等新縣令江荀鶴終於忙完抽出空來見到宋老爺子,早已是掌燈時分,忙了一天頭昏腦漲的新縣令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也忘了中午縣尉安排了人同自己見麵,將一眾吏員打發走後,自己麻溜地換下了官服準備出門找個館子隨便吃些,他剛來這清山縣,一眾下人還未曾抽出空來配備,府裡是一個能燒火做飯的都沒有。正好這時陪了老丈人一天的郭震走開小解,縣衙前院晚上的燈火不多,走廊轉角處一片烏黑,宋老爺子見二女婿久未回來正要去尋,正好同從裡頭走出來的江荀鶴迎麵撞上,手裡的白玉杆毛筆摔在地上頓時摔成了兩半。

宋老爺子看著眼前這個眉目清秀但穿著有些破舊的年輕人一臉呆愣地看著自己,心想,完了,這窮書生怕是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