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嚇得全身都僵住了。諾倫也呆了幾秒鐘。其餘的人卻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都還躺在地上傻笑。

“操——”諾倫突然撲到桌子旁邊，拿起一隻藥瓶晃了晃。沒有聲音。裡麵已經空了。諾倫丟開了瓶子，衝其餘的人咆哮：“操！操！都給我醒醒！你們每個人吃了幾顆？”

然而沒有人理他。

威廉清醒過來。他扶著埃裡克的肩膀，讓埃裡克側躺著，然後爬回去拿起了自己的手機。就在他顫抖著一個個按120的時候，眼前一花，手裡的手機突然飛了出去。

諾倫冷冷地問：“你他媽在乾什麼？”

威廉幾乎氣炸了，飛撲過去撿手機，“你以為我他媽在乾什麼？叫救護車！”

就在他的手碰到手機的瞬間，諾倫的腳踩在了手機上，“你他媽以為你在乾什麼？救護車會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院！所有人都會知道的！隻能去你們平時去的醫院！你他媽給我不許動，我去叫保鏢進來。”

“什麼——”威廉使出渾身的力氣撞向諾倫的腿，“那家醫院在他媽的斯德哥爾摩！他會死的！”他還什麼都沒撞到，諾倫就一把把他掀開了，然後順手撿起了他的手機塞進褲兜，“你他媽的給我冷靜一點！我警告你，我家不能扯上這種事——老頭子會殺了我的——”

“那你就彆叫他來啊！彆給他吃這些東西啊！”

“是他自己說要過來的，是他叫我準備那些東西的。‘上次那個蛋糕不錯，可以再多放點葉子’——”諾倫學著埃裡克的腔調說，“‘還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都拿過來試試。我今晚要嗨到地球爆炸。’這可是未來國王的命令。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還醒著？嗯？”

威廉徹底呆住了。

他看了看埃裡克，又望向諾倫，“他——真的……這麼說？”

諾倫沒有再說什麼，一陣風出去了。威廉立刻爬到了埃裡克的身邊。埃裡克的手機就落在他身邊。威廉抓著埃裡克的手，用他的指紋解鎖了手機。謝天謝地，這次沒有人打斷他了。電話接通，他立刻哆哆嗦嗦地說請派救護車。接線員問他地址，他突然傻眼了。

“我不知道——等等——”

威廉拿著手機想要跑出去，卻看到諾倫帶著埃裡克的保鏢艾克瑟爾進來了。艾克瑟爾大步流星衝到埃裡克身邊檢查他的狀況。威廉立刻後退，順手拿起了那把長長的蛋糕刀，舉著它擋在埃裡克前麵，大聲問：“這裡的地址？必須叫救護車，他如果真的死了，你以為你能跑得掉嗎？”諾倫似乎還想說什麼，威廉又大吼，“如果埃裡克有事，我會用這把刀把你切成碎片！丟到湖裡喂魚！地址！”

艾克瑟爾皺著眉頭看向諾倫，“先生？”

諾倫老大不情願地報了一個地址。威廉立刻在電話裡重複了一遍。對方說救護車馬上就到。威廉道謝，掛了電話，說：“你有幾分鐘叫他們滾蛋。”

諾倫用腳踹那些人，把他們轟了出去。然後他自己也走了。臨走前，他居然還記得把威廉的手機扔在了地上。威廉也顧不上他，到處找紙巾擦掉埃裡克嘴角滲出的血。艾克瑟爾倒顯得十分冷靜。他先打電話通知了簡奧勒夫，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幾隻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塑料袋，把現場所有的藥瓶都裝了進去。

威廉意識到他在乾什麼，連忙說：“埃裡克，剛才還吃了那個蛋糕，還有蠟燭裡麵，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艾克瑟爾點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地取樣，一邊說：“殿下，您處理得很好。”

“埃裡克，他以前，發生過這種事嗎？”

艾克瑟爾思考了兩秒鐘，說：“沒有這次嚴重。”

威廉喃喃地問：“你覺得他是故意的嗎？”艾克瑟爾突然開始裝傻，一聲不吭。威廉提高音量，“我是說，他是想死嗎？”

“殿下……”

“媽媽，媽媽知道這些事嗎？！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會這樣——”

救護車的鳴笛聲呼嘯著接近。威廉沒有再說下去。艾克瑟爾在角落裡找到一個紙袋，把剛才搜集的東西全部裝進去，然後走到門邊，撿起威廉的手機遞給他，“殿下，我們該準備出發了。”

威廉再度坐在那間急診室外麵的時候，他突然理解了西蒙。

上一次陪西蒙坐在這裡的時候，他說了很多安慰的話，然而西蒙始終焦慮不安，仿佛連魂都丟了。現在，他覺得自己的魂也要丟了。

萬一埃裡克有個三長兩短，他要怎麼辦？

萬一埃裡克沒有辦法履行公務了，他要怎麼辦？

還有西蒙……

他仿佛在一秒鐘之內看到了所有的可能性，每一種可能性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站了起來，正麵靠在牆上，額頭抵著牆，然後輕輕地，一下下地往上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隻知道，每當他再用力一些，疼痛的感覺變得更清晰一些，他的呼吸反而會變得更順暢一些。

褲兜裡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威廉把它摸了出來，才發現正在震的是埃裡克的手機。來電顯示是“花栗鼠”。威廉猶豫了一下，接起電話。

“嗨，嗯——我是威廉，請問是哪位？”

幾秒鐘的沉默之後，一個年輕的女聲問：“威廉，埃裡克，他怎麼樣了？”

威廉反應過來，問：“對、對不起，是艾米嗎？”

“嗯。”

“他吃了太多藥，還在搶救，”威廉的聲音突然哽咽了，“我覺得他是故意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艾米，你們今天見麵的時候，他有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我沒有去見他。是他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隻是派了一個律師去見簡奧勒夫，確認一下，我以前簽的那些文件對現在的我還有多少約束力。”

“文件？”

“嗯，以後你會慢慢知道這些的。”

“艾米，我知道我誰都代表不了，但是……我很抱歉。”

艾米輕笑，“你不用道歉，你又沒有做錯什麼。”

威廉突然愣住了。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和西蒙幾乎一模一樣。

艾米在一聲歎息之後，低聲說：“威廉，如果有新消息，可以告訴我一聲嗎？”

“好的——等一下！艾米，艾米——先彆掛，你能不能，陪我再聊一會兒？我要瘋了……”

“沒事的。你慢慢說。”

威廉深深吸氣，在腦子裡打了幾遍草稿，才鼓起勇氣問：“埃裡克，他做錯什麼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想打聽你們的私事，隻是，我最近，和我的一個朋友，我們——我不知道怎麼說，我覺得，我明明好像什麼都沒有做錯，但是，就是發生了一些事情，讓他受傷，不安。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艾米沉默片刻，說：“埃裡克，隻是做了所有他該做的事。”

空氣中的氧氣似乎再次變得稀薄。威廉用手使勁揉了幾下胸口，有些絕望地說：“我明白了。那我是不是應該——應該，離他遠一點。”

“如果，他也願意靠近你呢？”

威廉下意識地想，那他圖什麼呢。

艾米接著問：“不如換個角度吧。先問問你自己，你喜歡他哪一點？”

“他——不假裝，很直接，他活得……很有力量。嗯，也許還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不會指望我做一個完美的王子。我會覺得，很自由。”

“那你要小心。他不期待你做完美的王子，不等於對你沒有任何期待。也許他會期待你真誠，勇敢，正直，有正義感……相信我，要做到這些，也許並不比做一個完美的王子更容易。”

是這樣嗎。威廉想，我是不是已經讓西蒙失望了呢。

“天啊，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我覺得，你現在需要思考的是，如果你們的關係持續下去，會不會有一些事情，讓你們身上那些你們彼此互相喜歡的地方消失掉，把你們都變成另外一個人呢？”

“威廉王子殿下，您可以回去了。”

威廉回過頭。簡奧勒夫和法利瑪都來了。艾克瑟爾原本守在大門口，現在也跟著過來了。他貼著簡奧勒夫的耳朵說了幾句話。簡奧勒夫點點頭，對威廉說：“威廉王子殿下，請把埃裡克的手機給我。”

威廉看了一眼，才發現艾米已經掛斷了電話。他在把手機遞給簡奧勒夫的時候有些懊悔。應該先把艾米的手機號記下來的。

雖然威廉堅持想留下來陪埃裡克，簡奧勒夫卻要艾克瑟爾馬上送他回彆墅去。等埃裡克醒了以後，他們就會馬上把他轉到斯德哥爾摩去。現在似乎已經有些流言傳開了。那邊的醫院裡裡外外都需要加強安保。

回去的路上，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因為簡奧勒夫中間還打了兩次電話催艾克瑟爾快一點，他直接在彆墅外停下。威廉自己冒雨打開了車門。艾克瑟爾一路小跑到後麵，從後備箱裡掏出一把傘給威廉。

“殿下，我必須馬上回醫院去，您自己走進去沒問題吧？”

威廉接過傘，朝裡麵望了一眼。

“嗯，沒問題。”

艾克瑟爾又一陣風把車開走了。

威廉撐著傘站在雨中。彆墅前的私家路似乎變得更長了。路燈和花園裡的景觀燈的光都被雨水打散，整個世界變得黏糊糊的。彆墅仍舊矗立在路的儘頭。整個房子幾乎都是黑的。沒有半點溫度的白光從幾扇窗戶裡滲了出來。威廉隻是看過去，就止不住地打寒顫。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西蒙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