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閉上了眼睛。

他能感覺到西蒙的手臂正環抱著他的後腰，鼻尖蹭著他的脖子，輕而緩慢地吸氣，然後又將呼出的熱氣毫無保留的全部吹到了他的衣領下。他們的身體完美地貼合在一起。威廉本以為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再貼得更緊，但是因為西蒙全身的肌肉和關節都在一點點地放鬆，又讓他覺得他們之間還有一些繼續靠近的餘地。於是他又忍不住繼續用力。西蒙的心跳的節奏清晰地傳遞過來。胸腔裡的空氣正在被擠出去，以至於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但是威廉就是不想放鬆分毫。

威廉百分之百確定地想，西蒙也喜歡聞我身上的味道，西蒙也想要擁抱我。

如果不是怕驚動妮可，他真想就這樣把西蒙整個人抱起來，轉幾個圈。

“西米！是你回來了嗎？”

他們嚇得同時鬆開手，各自後退了一步。威廉循聲望向窗外，看到一個中年女人站在妮可家和鄰居家之間的樹籬後，正在往一根繩子上晾床單。他下意識地退到了陰影中。西蒙走到窗邊，像是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嗨！萊娜！我來給妮可送藥，剛到。”

“太好啦！你今天還有什麼事嗎？幫我修一下樹籬吧！”

“今天不行，我下周過來的時候再給你修。”

“你等會快回家的時候過來一下，我烤了餅乾，你帶一點回去給琳達。”

“好！”

萊娜拎起水桶走回去了。威廉和西蒙對望一眼，同時笑了。威廉伸出手，西蒙默契地朝他走過來，他們的手輕輕地捏在一起。

威廉好奇地問：“她說‘回來’？”

西蒙想了想，說：“我——媽媽，薩拉和我——我們在這裡住過幾年。有時候媽媽和妮可都要值夜班，萊娜就過來陪我們。”

威廉點點頭。不用問也知道，準是因為“那個男人”進了監獄，琳達沒辦法一邊上班一邊照顧他們姐弟倆，妮可才讓他們住進了這裡。他稍稍加了把勁，把西蒙拽到身邊，再次抱住了西蒙。這一次他抱得很輕，像是怕自己會把西蒙捏碎似的。西蒙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看著窗戶外麵問，“想不想吃我自己種的蘋果？”

“蘋果？我還以為你會種桔子。”

“我試過用種子育苗，但是它們都在冬天死掉了。”

“說起來，我家有個大溫室——”

妮可突然在外麵喊：“西米！我去書房打個電話，你幫我衝一杯咖啡吧！”

“好！”西蒙說著掙脫了威廉，走到門邊探頭問：“要放什麼嗎？”

“隨便。”

威廉突然想起妮可的眼睛看不清東西，立刻跑了出去，卻看到妮可已經在往樓梯上走了。托比跟在她後麵，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上跳。她衝威廉擺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說：“我又不是全瞎了！”

“好——”

威廉嘴裡雖然這麼說，但還是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扶著欄杆慢慢走上去。妮可走到二樓，忽然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威廉立刻問：“需要幫忙嗎？”

妮可搖了搖頭，走進書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威廉愣了兩秒鐘，有些尷尬地回過頭。西蒙抱著胳膊靠站在廚房門邊，小聲說：“她不喜歡彆人太照顧她。”

“酷。那，她平時喜歡怎麼做咖啡？”

“她哪裡有空‘做’，都是直接喝速溶咖啡啦。”西蒙從容地燒水，然後從櫃子裡抱出來一罐純黑速溶咖啡粉，“燒水衝一下就好。”

威廉的目光落在放在廚具櫃最上層的一隻法壓壺上，“那個呢？”

“那是老爺爺的——嗯，就是妮可的爸爸……我沒看到她用過。”

威廉走過去，踮起腳尖扒拉一陣，果然在法壓壺的附近找到了一隻手搖磨豆機和一小罐咖啡豆。在低一層的格子裡甚至還放著一整套帶托盤的咖啡杯。他把磨豆機拿下來，試著轉了轉手柄，然後打開罐子聞了聞。西蒙湊過來，用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看他，“你會？”

威廉巴不得在妮可麵前露一手，得瑟地笑，“反正不趕時間。我們給她弄杯像樣的。”

他精心磨了豆子，掐準時間用法壓壺衝好了一壺咖啡。西蒙洗好了三套陶瓷杯，把它們放在一隻不知道是從哪裡翻出來的銀托盤裡。威廉在冰箱裡找到了一大瓶還剩了大半的牛奶，他倒了一杯，嘴裡低聲念叨：“糖，糖，有沒有黃糖？”

西蒙白了他一眼，在一隻小碗裡倒了一點白糖，“隻有這個了。”

威廉把咖啡倒進杯子裡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那隻已經鏽得發黑的銀托盤的正中心，居然有一個王室家族的紋章。威廉趁西蒙不注意，把一隻咖啡杯掀起來看了看。那隻杯子的底部果然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紋章。

威廉飛快地把咖啡杯放回原位，一邊往裡麵倒咖啡，一邊用不經意的口吻問：“這些杯子也是老爺爺吧？”

“好像是吧？”

“老爺爺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西蒙點點頭。

威廉停住手，“她會不會不高興？”

西蒙肯定地說：“不會的。端上去吧。”

西蒙端著銀盤走在前麵，威廉拿著牛奶和糖跟在後麵，小心翼翼地上樓去。樓梯隨著他們的腳步聲嘎吱嘎吱地響。威廉懷著一種異樣的心情環顧四周，卻再也找不到更多和王室有關的印記。西蒙抬起頭向上看，低聲說：“那個閣樓，是我的‘秘密基地’。”

威廉的耳朵熱了起來，“我能參觀嗎？”

西蒙故意放慢腳步想了想，才說：“等會兒。”

威廉忍不住想象那個閣樓裡會有什麼。

他們走到書房門口，西蒙喊一聲“咖啡來了”，就直接用後背頂開門走了進去。妮可坐在一張寬大的書桌後麵，低著頭說：“謝謝。”直到西蒙把托盤放在她跟前，她才抬起頭，有些疑惑地問：“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嗎？”

“抱歉——是我的主意，”威廉走到西蒙身邊，“我看到櫃子裡什麼都有，就忍不住……”

妮可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了，有些彆扭地捏起一隻杯子，低聲嘀咕：“這麼一小杯怎麼夠。我的馬克杯呢？”

威廉連忙說：“下麵壺裡還有！我先給您加點牛奶和糖？”

妮可卻搖搖頭，“我不要。你們也坐下吧。”

書桌對麵原本就有一把椅子。西蒙另外搬了一把過來。他們並肩坐下。威廉搶先在一隻杯子裡加好了奶和糖，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攪拌幾下，然後遞給西蒙，“試試這個。”

西蒙接過去的時候衝威廉眨了眨眼。眉眼間的笑意一閃而過，威廉又覺得自己就快要飄起來了。

妮可突然清了清嗓子，“咳——威利，你在哪個學校上學呢？”

威廉想，謝天謝地，自己堅持去上了個公立學校。他大大方方地說了學校的名字。妮可點點頭，“那是個很好的學校。你在附近還有彆的朋友嗎？”

“沒……不對，有……一兩個吧。”

“你沒有找他們一起玩嗎？”

威廉瞬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嗯，我——”他看了西蒙一眼。西蒙幫他糊弄過去，“有，他當然有和朋友在一起玩，對吧？”

“哦！所以你的朋友和西蒙不認識。”

威廉也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說，隻能儘量解釋：“我，隻在這裡呆了幾天，還沒有機會……我會介紹的。”

妮可朝杯子上吹了吹氣，三兩口喝完咖啡，放下杯子。威廉起身想要去拿那隻杯子，妮可卻伸手攔住了。

“西蒙，你喝完咖啡以後，帶托比出去跑兩圈吧。”

威廉望向西蒙，“我也一起！”

“不。威利，你留下來幫我一個小忙。我要回一封郵件，你幫我打字。”

威廉很想和西蒙一起出去，但是又實在不好拒絕一個眼睛看不清的老人家。他眼巴巴地看著西蒙抱起托比出去了，等西蒙的身影從門口消失，還在望著那扇空著的門發呆。

妮可用戲謔的口吻說出了他的心聲：“西蒙真是個小天使。是吧？”

威廉回過頭，“抱歉，咳——您的電腦在哪裡？”

“沒有郵件。我剛才給簡奧勒夫打了電話，他已經派人過來了。大概幾分鐘以後就到。所以我們長話短說。”

“什麼——誰——”威廉整個人都懵了，“您說什麼……”

“彆裝傻了。我知道你是誰，我知道你家裡是乾什麼的，我知道你們會怎樣對待西蒙‘這種人’，所以彆再說那些有的沒的的傻話了，威廉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