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蜻蜓點水的輕吻再次變成……(1 / 1)

威廉似乎睡著了一小會兒。那中間又似乎還殘留著一點知覺。身體的密度被稀釋了。從樺樹的枝葉間落下的光點穿透了他的皮膚。河上拂過的風吹過了他的骨骼和內臟。他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了。

“感覺好點了嗎?”

威廉呆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西蒙在和他說話。他本能地朝西蒙貼過去,肚皮貼上西蒙的腰側,一條腿靠在西蒙的大腿上。手摸索著找到了西蒙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知覺一點一點地回來了。

“嗯。”

“你剛才的臉色有點嚇人,感覺像就算前麵是一道深淵,你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威廉把整張臉埋到了西蒙的頸窩裡。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事的。”

威廉的鼻子有點泛酸。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你這幾天對我說的‘沒事的’,已經比我這輩子聽到的加起來還多了。”

西蒙像是故意逗他似的說:“沒事的。”

“噓,彆一下子說完了,留著下次我犯錯的時候再說。”

“我沒發現你哪裡犯錯了。”

威廉想了想,鼓起勇氣說:“就像剛才那樣?”

“哧——”西蒙笑出了聲,“那算什麼犯錯——不過,我倒是看出來了,你好像不太會‘照顧’自己。”

“我——總是太緊張了。”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果是在家裡……我就忍不住會想,如果弄臟了衣服或者床單,洗衣房的人就會知道。如果是在學校,像彆人那樣到洗手間去……旁邊的同學就會知道。然後他們也許會告訴彆人。‘你知道嗎?我今天聽到威廉在洗手間裡那個了。’‘是嗎,他搞了多久?’‘大概一分鐘吧。’天啊。”

“嘿,沒事的。”

西蒙說得很認真,威廉倒是忍不住笑了。

“這是‘人’的一部分。如果有人因為你是個正常人而嘲笑你,那是他們有問題。”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那些人,在你的賬號下麵說那麼難聽的話,你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西蒙用空著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捋他的頭發。

“隔著網線噴糞已經算是輕的了,還有當麵噴的呢。那些人很久以前開始就這樣了。因為我的膚色,因為我公開取向,之類的。隻是習慣了。”

威廉用胳膊撐起腦袋看著西蒙。

西蒙的頭發濕漉漉的,眼睛也濕漉漉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應該那樣說。”

“我有時候會觀察那些人,你知道吧,其實大部分人——根本不關心彆人的生活。他們也許會八卦彆人,說三道四,指指點點,但是那不是真正的‘關心’。他們根本不在乎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胡說八道的那些東西,都是沒經過腦子認真想過的。他們隻是跟在彆人後麵鸚鵡學舌,還以為自己這樣很酷。但是他們沒有心。他們不關心彆人,也沒有人關心他們。一群可悲的小醜。沒有必要在乎他們。在乎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就好了。”

威廉忍不住湊上去,在西蒙的嘴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蜻蜓點水的輕吻再次變成了一個綿長的吻。

威廉的手從西蒙頭上僅剩的小卷卷中間插過去摩挲了一陣,最後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天啊,我好懷念的你的頭發。薩拉為什麼非要你剪掉?”

西蒙緩緩坐了起來。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申請了希勒卡。”

“什麼——”威廉跟著爬了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個希勒卡?”

西蒙聳聳肩,“這附近好像隻有一個希勒卡。”

“為什麼?”威廉抓了一把額前落下的頭發,“那裡——那裡就是個‘臭臭’坑,裡麵爬滿了扭曲的蛆!”

西蒙抿嘴笑,“這樣說你家裡人不太好吧?”

“好吧,可能少數人不是——但是那裡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到底是為什麼——”

“有一部分是因為薩拉。”西蒙稍稍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因為她有阿斯伯格和多動症,她在瑪麗堡一直被人欺負。老師,社工,介入了很久,讓她留級,但是都沒有辦法。他們決定幫她申請轉校。希勒卡已經同意接收她。現在我們是一個年級,我覺得,如果我能陪她一起上學,也許可以——你懂的。”

這個原因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威廉瞬間失去了所有反對的理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們沉默了片刻,威廉才想起來要問:“另一部分的原因呢?”

“我不想一輩子呆在這裡。希勒卡的畢業生更容易申請上好大學。”

“好吧。那,有一件事,我覺得我也應該告訴你。就是昨天晚上——”

威廉把“兄弟會”那些人怎樣用言語侮辱菲利斯和西蒙的話轉述了一遍。

“如果不是為了告訴你,我真不願意讓這些字從我的嘴裡吐出來。我不是想阻止你,隻是想說——那裡的人,可能不會對你很友好。”

“謝謝你幫我說話。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就算他們當著我的麵說那些話,也傷害不了我。”

威廉點點頭,“嗯。”

“對了,我倒覺得,你也許應該找個機會把昨晚的事情告訴那個朋友,她叫菲莉斯是嗎?她有權知道。”

“好,現在離開學還早,我會找機會告訴她。”

西蒙站了起來,然後朝威廉伸手。威廉抓了上去。西蒙用力一拽,把他拽了起來。

後麵的路上,他們都沒有再怎麼說話。

威廉開始覺得大片大片的菜地看起來有些單調。迎麵吹來的風略嫌燥熱。田間小路越來越顛簸。也許是因為剛剛抽過筋的緣故,腿也開始酸痛起來。“兄弟會”那些人裡麵,似乎有好幾個還在希勒卡上學。威廉已經可以想象到他們會用怎樣的嘴臉對待西蒙。有那麼幾次,他幾乎衝動地說出口——你們轉到我的學校去吧。他甚至已經無法自控地在腦子裡盤算應該找誰去安排打點。但是他忍住了。

“快到了,就在那裡。”

威廉循著西蒙的視線看過去。

路的儘頭出現了三四座紅色的房子。它們的主體都藏在濃密的樹叢裡,隻從枝葉的縫隙裡探出半個屋簷。西蒙加快速度往前衝,威廉隻能全力跟上。片刻之後,他突然聽到了幾聲狗叫。一團黃色的影子幾乎是貼著地麵朝他們飛了過來。西蒙猛地刹住了車,大聲叫:“托比!”

威廉這才看清了那個黃色的團子原來是一隻圓滾滾的柴犬。它一鼓作氣衝到了西蒙跟前,然後“嗖”地一下躥到了西蒙的車後座上,兩條前腿老實不客氣地扒在了西蒙的後背上。

西蒙回頭,“托比,打個招呼,那是威廉。”

托比:“汪汪!”

威廉:“嗨。”

“汪汪汪。”

威廉覺得它似乎不太友好,小心翼翼地問:“它說什麼?”

“它說誰晚到誰是小狗。”

西蒙說著搶先起步。威廉知道自己又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