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暴雨如注。
狹窄的巷道裡,白明霜靠牆站著,平息著剛才高速奔跑之後劇烈的喘息,兜帽早就掉了,大雨將她頭發浸濕,淩亂地貼在姣美的麵孔上。
她的麵前站著一個小個子的身影,它伸手將寬大的衣服取下來,露出自己的麵容來。
這竟然是一個看起來還不到10歲的小孩子。
白明霜愣住了,她仔細地觀察小孩的眼睛,並沒在其中看見任何的血色,相反的,他的眼瞳顏色發灰發白,像蒙著一層陰翳一樣。
“你不是捕食者。”白明霜說。
“我不是,哥哥姐姐都被你們堵在裡麵了。”小孩認真地詢問她:“為什麼一定要殺我們呢?我們沒做錯任何事,哥哥姐姐他們從來沒主動攻擊過彆人,也沒喝過其他人的血。”
他撩起衣袖,白明霜的手電掃過去,看見他瘦小的手臂上咬痕重疊,舊的已經很淡了,新的還十分殷紅。
白明霜覺得難以相信:“他們剛剛還對我們發動了攻擊,而且還殺了人!”
“那是因為如果我們直接認輸,還是會被你們給殺掉的,你們為了獎金,會把我們的頭割下來。”小孩說。
白明霜難以置信:“你怎麼知道?”
小孩回答:“我看見了。”
“你看見……”白明霜恍然:“你是預言家。”
言者的能力分三種,分彆能看到過去、現在和未來,能觀未來的又叫預言家。
未來並非單一不可更改的,但每次強行更改都要麵臨更詭譎的危險,這是不變的因果定律。
小孩不置可否,隻是說:“我也看到了你,你會被觸手刺穿,流很多很多的血。”
白明霜這才發現,小孩一直也在仔細地觀察他。
“所以你是專門在這裡等我的?”她問道。
小孩點頭:“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也想問你,你知道我們沒有主動害過人,會不會放我走。”
也許是見了太多次太多人的未來,讓他冷靜而早慧,他明白如果留在裡麵麵對外勤人員,那他絕對不可能存活,所以他精準地找上了隊伍裡麵唯一一個親近異種的人。
白明霜低聲問:“你能預見未來,為什麼不在治安局封控的時候混在人群裡跑掉?”
一個小孩,還是言者,變異的特征很容易偽裝,他應該能夠偷偷溜掉才對。
“因為我想留下來,看能不能救下我的哥哥姐姐。”小孩的臉上露出濃濃的哀傷,“我們製定了很多種方案,但還是不行,我的血統還不夠強大,沒有辦法改變既定的未來。”
眼淚從他的眼眶裡麵滑落,跟雨水混在一起,他哽咽著說:“我已經,看到了他們死亡的樣子,都怪我,我太弱小了。”
見識了千百種未來的走向,製定了無數種方案,但未來就是未來,他仍然無法幫助最親的人逃脫死亡。
他哭著說:“白明霜,你要捉我回基地做實驗嗎,我值十萬塊的獎金。”
對於威脅性相對較小的言者和瞳者,基地會留下一些作為實驗體,白明霜旁觀過實驗的過程,像他這樣的預言家會被禁錮全身,用電流不停地刺激腦部,讓他不斷看見零碎的未來,再複述給實驗員;為了防止說謊,還會用一些小事來測試,如果他們撒謊,就會遭到嚴厲的懲罰,鞭打甚至是切掉肢體。
白明霜靜靜地跟小孩對視著,除了能窺見未來,他無論在外形還是體力上都隻是一個普通小孩,白明霜跟著淩莎學過一段時間拳擊和散打,捉住他就像捉一隻小雞一樣容易。
“你還有事情沒告訴我,”白明霜思索著說:“關於我的,因為你不知道能不能完全信任我。”
“我不能告訴你,我怕這會影響未來你的選擇。”小孩說:“但我沒有惡意,我的哥哥姐姐也都沒有。”
“你叫什麼名字?”白明霜問。
“杜天鸚。”小孩回答。
“杜天鸚,我放你走因為你是個沒什麼危害的預言家。”白明霜脫下自己的防雨外勤外套,披在他身上,並幫他把兜帽戴上,在他耳邊低聲說:“但是如果讓我知道你做出危害人類的事情,或者你敢出賣我,我一定抓到你。”
她在小孩後背輕拍了一下,“跑吧,彆回頭。”
杜天鸚跑起來,他被帶著餘溫的外套包裹,冰冷的雨水被隔絕在外麵,鼻端嗅到了淡淡的馨香味道。
10歲的小孩忍不住再次流出了眼淚,這位大人,就跟他看到的未來裡一樣溫柔。
白明霜暴露在大雨裡麵,回想著杜天鸚的話,忽然感覺到一絲茫然。
如果真像他說的,在他預見的未來裡麵,他們在基地外勤到來時沒有反抗,卻被切掉了腦袋;然後他們選擇了反抗,卻仍然沒有辦法存活……
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呢?
她愣神的短暫瞬間,一個黑影從拐角處撲了過來,將白明霜按倒在冰冷的雨水裡。
白明霜下意識地雙臂護胸,堪堪擋住它即將咬落在她脖頸的尖利牙齒。
這是一隻異化程度非常高的捕食者,大片皮膚都已經被鱗片覆蓋,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白明霜,凸出的犬齒上垂落著鮮血和涎水,滴在白明霜的臉上。
它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明,除了覓食的本能,還隱約記著要護送最小的弟弟逃跑,所有攔路者都要清除。
捕食者尖利的手爪深深嵌入白明霜的肩膀,低吼著去咬她的皮膚,白明霜橫著手臂擋住它的脖頸,用儘全身力氣和它對抗。
捕食者的身體強度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角力隻持續了幾秒鐘,捕食者的牙齒悍然落下,白明霜用儘全力偏轉身體,仍然被它的牙齒砸落在肩膀上,扯去了一大塊皮肉。
白明霜痛得哼了一聲,反手摸出外勤統一配備的短刀來,狠狠紮向捕食者!
刀僅僅紮進了一個刀尖,她就被捕食者捏住了手腕,一股幾乎要折斷她手腕的大力傳來,令她不由自主地鬆了力道,短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受傷使得捕食者更加激憤,它咀嚼著剛才撕扯下來的血肉,狠狠一掌拍在白明霜的臉上。
覆蓋著鱗片的手爪重重拍在白明霜臉上,她的頭後仰又撞到了牆和地麵,腦子裡嗡地一聲,意識瞬間模糊,眼前湧現出大片灰霧,捕食者近在咫尺的臉都看不清楚了。
眩暈感從四麵八方向她奔湧而來,白明霜無力地仰躺在地上,感覺死神的鐮刀高懸頭頂。
姐姐……
如果她死在這裡,姐姐怎麼辦?
她,會很傷心的吧……
鮮血從她的口鼻溢出來,捕食者發出興奮的嚎叫,蠍型長尾從身體後麵探出來,猛地紮向白明霜的身體!
下一瞬間,它的蠍尾被一股大力扯住,生生頓在半空中。
捕食者不解地回頭,看見一隻粗長的黑紅色觸手牢牢地纏住了它的蠍尾。
它不耐煩地甩動尾巴,但卻沒能掙脫,觸手上反而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將它整個掄了起來,重重甩飛出去!
捕食者落在巷子深處,直接將磚牆砸出了一個大坑。
它費了很大的勁才從掉落的碎磚石爬起來,發出憤怒的嘶吼聲,正準備要衝上去,卻忽然頓在了原地。
一股巨大的血脈威壓在無形中釋放出來,將它完全籠罩在裡麵。
來自基因深處的生物本能讓它忍不住顫栗,想要立刻就逃離這裡。
另一個捕食者站在牆上,血紅色的眼眸睥睨著它,目光陰冷肅殺,像在看一隻死物。
她的身邊無數粗長的觸手盤絞蠕動,發出低啞的“嘶嘶”聲,除此以外,她的身上絲毫看不出變異的痕跡,皮膚白皙、長發飄揚,發絲間一縷挑染的酒紅色在晦暗的天地間形成一抹獨特的豔色。
捕食者卻根本無暇欣賞她的美麗,強大的血脈壓製使它戰栗不已,它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然而觸手的動作比它更快,立刻就追上了它,纏住它的雙腿,將它扯了回去。
巨大的驚怖籠罩住它,它瘋了一般地掙紮撕扯,但那些觸手太多太強大了,牢牢地捆束住它的四肢,將它扯回了主人的麵前。
淩莎目光低垂,掃視過這隻卑賤的捕食者,它的手爪和牙齒上還沾著血,白明霜的。
這個念頭讓她心裡燃起陰暗嗜血的念頭。
一條觸手卷住了它的蠍尾,在它驚恐而焦躁的大吼聲中,將這條差點刺穿白明霜的尾巴生生扯了下來。
鮮血自空中潑灑下來。
“傷害她,你該死。”淩莎聲色冷厲。
下一瞬間,無數觸手高高揚起,刺穿了捕食者的身體。
韓淼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
她跟那隻捕食者纏鬥了好久,而另外一隻長蠍尾的早已經重傷外勤隊伍跑了,她好不容易甩開對手,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追了出來。
熟悉的味道讓她知道,這就是白明霜身邊的那一隻捕食者。
她應該向她解釋自己沒有惡意,隻是擔心白明霜的安危,或者直接遵從本能,掉頭逃跑。
但事實上,她什麼都做不了,那血紅色的眼睛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強大的血脈壓製就已經讓她四肢僵硬、再也無法動彈。
她會殺了她,那也許隻需要一個呼吸的時間,或者更短。
韓淼心裡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淩莎掃了她一眼,就已經知道這就是經常去找白明霜的那隻小東西,她聞到過她討厭的味道。
她食指豎起在嘴邊,對韓淼說:“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