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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基地派發了外勤製服，白明霜換上之後，跟著其他人登上了基地的裝甲車。

特意換過班的韓淼在另一輛車上，他們這些變異種不被允許和普通基地人員坐一輛車。

白明霜的這輛車上有基地的普通外勤人員，她、兩個三級研究員和三個研究助理。

劉玫就坐在她旁邊，緊張地攪著手指。

“各位研究員彆怕，我們外勤部隊會全力保護你們的。”外勤隊長趙銘坐在副駕，嘴裡叼著根煙，陶醉地吸了一大口：“再不濟還有後麵那一車的雜碎，有他們擋在前麵，咱們都是安全的。”

白明霜皺了皺眉。

趙銘卻主動轉向她，討好地遞過煙盒。

白明霜搖頭，聲音清冷淡漠：“謝謝，不抽。”

“我忘了，你們文化人都不抽煙。”趙銘把煙盒放進口袋，又殷勤地湊過來，“二級研究員呢，我們隊出外勤還沒跟過這麼大的官呢！有什麼需要的就跟我說，我一定儘力幫忙，回去以後還麻煩您給打個高分啊。”

研究員在基地地位極高，蕭晴染派他們跟隊出外勤，一方麵說讓他們就近觀察變異種、選取合適的實驗體；一方麵又讓他們監督外勤隊伍行動，並且在任務結束後進行打分評價。

白明霜點頭，“好說。”

趙銘還想再跟她聊幾句拉進關係，白明霜蹙起眉頭，直接說道：“我有點暈車。”

這就不好聊天了，趙銘摸摸頭，不甘不願地轉了回去，心說這些研究員就是嬌氣。

終於重獲安靜，白明霜仰靠在座椅上，把目光轉向窗外。

“師姐，”劉玫暗搓搓地扯扯她的衣袖，“你不害怕嗎？”

沒等白明霜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我有點怕，除了實驗室裡，我還從來沒親眼見過活的變異種呢。”

這才是大多數出生在內城人的生活，也許長到成年都沒親眼看見過變異種，隻從廣播電視裡了解過基地宣傳的那一部分資料：變異種血腥、殘暴、沒有人性，會撕裂活人生吞下去，一旦碰到請立刻撥打異種對抗基地電話求援。

“你見過嗎，活的變異種？”劉玫問。

“見過。”白明霜說。

“啊，是不是很嚇人？”劉玫被自己的臆想嚇得打了個哆嗦：“吃人嗎？是不是會把人血吸乾？”

“不會，”白明霜眨眨眼，眸光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也沒那麼可怕。”

車子在距離目標街區兩條街的地方停下來。

任務目的地是內城邊緣的一片民宅裡，有人打電話說裡麵藏著變異種，周圍都已經清空，治安局的人在兩條街外拉了警戒線，但他們沒有和異種戰鬥的能力，不敢貿然進入，隻能等著基地的外勤部隊過來。

為了防止被異種發現，全員提前下車步行。

趙銘和治安局的人認識，上去遞了煙，攀談起來：“兄弟們辛苦，這回動靜挺大？”

“聽說有一家人都異變了，”治安局的壓低了聲音：“不僅有捕食者，還有彆的。”

白明霜站得近，正好聽見了這一句。

以前的血脈者，現在的變異種，變異方向大致有三種：捕食者、言者和瞳者。

後兩種變異特征沒有那麼明顯，而且不需要定期進食鮮血，很難出現高汙染度存活，所以更容易隱藏在人群之中，現在仍然有很多言者和瞳者悄悄地生活在內城、混跡在平民之中。

這次任務目標有言者和瞳者，這會大大增加任務的難度。

趙銘和治安局的寒暄了幾句，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之後，就讓他們打開警戒隔離線，示意外勤隊伍進入。

外勤中的異種們走在前麵，後麵是普通外勤人員，呈防禦陣型把幾個研究員圍在中間。

在行動中捕獲或者擊殺異種會有額外的獎金，所以隊伍中的異種都走在前麵，有些已經進入周邊的民居查看了。

韓淼沒去，她記得自己今天的首要目標，一直緊緊地跟在白明霜身邊。

這個位置本來是趙銘的，他身為隊長當然會將自己放在隊伍中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靠近白明霜有利於和她拉關係，讓她在任務結束之後給打高分。

他看見韓淼靠過來，正想開口嗬斥，白明霜伸手輕巧地拉了拉韓淼，立刻讓他把話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來了，據說基地有位研究員腦子壞掉了，會親近這些肮臟的怪物，好像就是眼前這位。

趙銘不動聲色地退開了幾步，誰知道汙染度會不會隔空傳染，要不是出外勤，他從來都跟這些變異種保持五米以上距離。

白明霜和韓淼身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真空區，隻有劉玫還戰戰兢兢地攀著她的手臂。

白明霜也不在意，隻是提醒劉玫：“彆拉著我，一會出現情況你不好逃跑。”

劉玫放了手，但還是牢牢跟在白明霜身邊，一邊緊張地東張西望一邊小聲說：“白學姐，你說變異種藏在哪啊？它們會突然出現嗎？”

“不知道。”白明霜同樣低聲回答她：“你隻是個助理，我才是這次研究員的領隊，一會要是有情況，你不要管彆的，直接跑。”

劉玫感動壞了，但還是表達了自己的忠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我拉你一塊跑！”

白明霜輕輕挑了挑嘴角，“不用。”

韓淼雙手抱肩跟在她身邊，忍不住側了側頭，血紅色的眼睛掃過劉玫：“小助理，你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劉玫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受白明霜的影響，她對基地這些異種沒有其他人那麼厭惡，但也僅此而已，不可能跟他們發展出什麼友情的。

那畢竟是變異種，可以輕易將普通人撕開喝血的存在。

他們沿著狹窄而空曠的街區前進，腳步聲單調而紛亂。

這一街區的平民已經被提前疏散了，周圍下了隔離帶，整個街區裡麵就隻有他們一行人，和不知道躲在哪裡的變異種。

靠近內城邊緣的地方貧窮而混亂，紅磚牆上爬著大片的爬山虎，腳下磚石的縫隙間覆著厚重的苔蘚，街角堆著生活垃圾，腐臭味直衝人的鼻子。

外勤隊伍中的異種們已經全部分散到各個民居裡搜查了，普通人員也散開許多，隻留下一半人跟著研究員，由於街區狹窄，他們無法再保持完好的防禦隊形。

白明霜右邊是韓淼，左後方跟著劉玫，她們兩個彼此沒再說話，但默契地把她包在中間。

趙銘則被一大群外勤人員包圍，擠擠挨挨地跟在後邊，就這種密度，就算有異種衝出來，第一時間也彆想突破人牆傷到他。

這是趙銘參加無數外勤行動以後總結出來的隊形，靠著這種高強度的被保護，他在外勤三隊隊長的位置上坐了整整兩年，包圍他的手下死傷了一批又一批，就他還安全無虞。

今天本來應該把他身邊的位置讓給白明霜的，可誰讓她腦子壞掉了非要跟那個異種走在一起，那就怪不得他了，反正出外勤有傷亡那都是正常的。

白明霜沒管後邊的趙銘，問韓淼：“你聞到它們的味道了嗎？”

韓淼神情凝重：“還沒，他們隱藏得很好。”

耳麥裡陸續傳來外勤人員的報告聲，他們已經粗略地把整個街區搜索了一遍，指找到幾具已經涼透的屍體，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活人；正在進行第二次係統式搜捕。

白明霜皺眉，怎麼回事，是它們已經跑了，還是藏得太隱蔽了？

人員有限，按照外勤隊伍的標準，有5名異種和30個普通外勤，再加她們6個研究員。

天色昏暗下來，狂風卷著砂石在青石板地麵上打轉，天空中烏雲密布，一場大雨默默地醞釀著。

白明霜在手機上搜索這個街區的地圖，點開放大，仔細地看了一遍之後，對趙銘說道：“這個街區很多都是老房子，帶有地下室或者地窖用以儲存食物，把隊伍分散，重點搜查地下空間。”

“這……”趙銘猶豫了，白明霜說的是一個很可能的躲藏點，但要是分散隊伍去搜查，保護他的人勢必會減少。

“趙隊長，”白明霜加重了語氣：“馬上要下雨了，你我都知道，昏暗的光線下更加有利於變異種行動，你現在不行動，到時候我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趙銘被她說服了，捕食者和瞳者都擁有超強的視覺能力，萬一真挨到下雨，他們這邊視線不清，那邊就該收割他們了。

他將隊員分成四隊，每隊1名變異種、5個普通隊員，去地下室和地窖裡麵搜尋；剩下10名隊員留在地麵上，保護他和研究員。

白明霜對他的安排不置可否，隻是趙銘在地麵上留這麼多人，搜尋速度必然會減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空中烏雲堆積，光線越來越暗淡，一場大雨勢在必發。

“明霜姐，”韓淼靠近她，血色瞳孔熠熠發亮，“一會下起雨來你要跟緊我，我總感覺不太對。”

白明霜點頭：“下雨不僅光線昏暗，氣味和動靜也會被掩蓋，它們很可能在等待下雨的時候突圍。”

說話間，天空驟然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遲了幾秒鐘，沉悶的雷聲轟然炸響。

在這巨響聲中，韓淼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麼聲音，但太快了，她沒有能夠分辨出來。

捕食者的本能讓她感覺十分不安，她於是更加緊貼白明霜，血色的眼睛警惕地四下掃視。

又是一道閃電，一個護衛著趙銘的外勤在這短暫的明亮中看到了什麼，他張嘴想喊，卻被猛然拖進了牆角裡。

“轟”！雷聲炸響，這名外勤的脖子被人扭斷，尖利的牙齒契入他的頸動脈，鮮血蔓延而出。

幾乎在同一時間，韓淼嗅到了鮮血的味道，她立刻轉頭撲向那個方向。

然而下一秒，大雨傾盆而下。

雨水掩蓋了味道，等韓淼趕到牆角的時候，那裡隻留下一具外勤的屍體，脖頸上兩個血洞還在淙淙地冒著鮮血。

光線晦暗，大雨如注，留在地麵的外勤人員們紛紛帶上製服的防水兜帽，打開了隨身攜帶的照明設備，但手電筒的光柱在這樣的天氣下顯得蒼白無力，打到最大也隻能照亮身邊的一小片地區。

“她去乾什麼了？”趙銘發現韓淼居然不在身邊，失聲道：“趕緊讓她回來！”

韓淼可是隊伍裡血統最高的異種，他特意沒有安排她下地窖，她怎麼能跑那麼遠？！

這時，幾個外勤從遠處快步跑過來，邊跑邊喊：“隊長，地窖裡有異種！異變的捕食者！！快、快——”

快什麼，他沒有能喊完，一條長長的蠍尾從後麵穿透了他的胸口，把他整個人釘在了那裡。

“噗”地一聲，蠍尾拔出，外勤人員重重摔落在雨水中，身下的血溢出一大灘。

“啊啊啊——”跟他一同跑出來的幾個外勤全嚇傻了，瘋了一樣往這邊跑。

“站住！彆過來！”趙銘驚慌失措，拔槍對著他們，“媽的蠢貨，你們會把那東西引過來的！”

他對著剩下的隊員大聲咆哮：“結防禦隊形！給我開槍封住所有方向！！”

喊完才發現自己身後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少了兩個，這時候什麼也顧不上了，自己端著槍衝著剛才蠍尾的方向就是一陣掃射，直到打空了彈夾，才奪過一個手下的槍，喝令道：“沒聽到我的命令嗎！防禦隊形！！”

研究員早被他排除在外，白明霜神色冷厲，早在他開槍的時候就已經拉著劉玫躲去了韓淼在的牆角，這時候抬頭看去，剛才衝出來的外勤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被異種襲擊的還是被趙銘的槍掃倒的。

“捕食者的氣息，兩、不，是三隻！”韓淼擋在她倆麵前，血色眼眸警惕地掃視周圍：“那蠢貨開槍擾亂了我的視線和聽覺，我沒能捕捉到它們的行蹤。”

“沒事。”白明霜拍拍緊緊摟著她胳膊的劉玫，示意對方鬆手：“還記得剛進場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麼？”

“記、記得！”劉玫鬆了手，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冷的，說話時牙齒哆哆嗦嗦地碰撞在一起，“不、不要管彆的，直接跑！”

“一會如果有機會，我喊你跑的時候，你就往來的地方跑，出了隔離區就安全了。”白明霜聲色冷然，如泠泠落雨。

“那、那你呢？”劉玫問。

“不用管我，我會活著的。”白明霜說。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悶雷炸響，一條長長的蠍尾如閃電一般襲來，猛地紮穿了一名外勤的身體！

趙銘幾乎嚇瘋了，勒令手下瘋狂掃射，密集的子彈和雨水融合，交織出冰冷的音調。

“呼”地一聲，她們的頭頂驟然落下一道黑影，韓淼幾乎是同一時間就迎了上去，跟對方摟抱著摔進了冰冷的雨水裡。

“跑！”下一瞬間，白明霜厲喝出聲！

劉玫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聽見白明霜的命令立刻頭也不回地往來路跑去，白明霜緊隨其後，但在拐過一個街角的時候，一個小個子的身影如幽靈一般乍然出現，直直地攔在了她的麵前。

白明霜猛地刹住腳步，險些撞到對方身上。

她扶著牆劇烈地喘息，這才想起韓淼說有三隻捕食者的氣息，剛才蠍尾加上襲擊她們的，隻有兩個。

天光昏暗幾乎如同夜晚，暴雨瘋狂砸落，劉玫已經跑得不見了身影，而她獨身一個被堵在街角，退無可退。

白明霜咬緊下唇，腦子裡閃過輪椅上那清雋的身影。

她的姐姐。

還在等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