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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霜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還覺得腰腿酸疼。
看了兩個實驗的異種,調整了它們的實驗方案和藥劑使用量,她抱著實驗檔案和平板往回走,迎麵碰上了蕭晴染。
她側過身體讓路,但蕭晴染卻站在原地沒走。
“明霜,談談吧。”蕭晴染說。
白明霜下意識蹙眉。
但又不想蕭晴染一直糾纏,於是點了頭,“蕭小姐想談什麼?”
蕭晴染說:“這裡說話不方便,來我辦公室吧?”
白明霜於是跟著她進了電梯。
蕭晴染的辦公室在基地實驗區頂層,是為她特意整理出來的,外間是會客廳,裡間辦公,後麵還有臥室套房。
白明霜在沙發上坐下,蕭晴染衝了一杯咖啡給她。
“明霜,我們才剛剛認識,但我已經接收到了你很多次拒絕。”蕭晴染這次不再委婉,而是開門見山道:“不知道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
白明霜搖頭:“沒有誤會,蕭小姐年輕有為,隻是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為什麼?”蕭晴染追問:“你應當知道,我會是研究區甚至基地未來的領導者,你身邊有比我更好的選擇嗎?”
白明霜決定直言:“蕭小姐,地位和權力不是唯一的衡量標準,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我們兩個沒有可能。”
蕭晴染原本想跟她好好談,白明霜的資料給了她這種自信,但白明霜毫不留情的拒絕還是讓她心生憤怒。
蕭晴染冷了臉色,“明霜,基地的發展規劃即將做出重大調整,你一個小小的二級研究員,確定要在這個時候得罪我嗎?還是你沒有想明白,跟著我到底能給你帶來什麼。”
“蕭小姐,現在是你令我為難了。”白明霜平靜地回答。
她站起身來,“不打擾了。”
她轉身欲走,手腕卻被人狠狠攥住。
“白明霜,”蕭晴染滿麵陰沉,“你到底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就目前來說,我想要你彆再打擾我。”白明霜語氣冷淡,絕美的麵孔上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拒:“蕭晴染,我不可能回應你,死心吧。”
她伸手握住蕭晴染的手,緩慢而強硬地從自己手腕上拿開,然後毫不遲疑地開門出去了。
辦公室的門被闔上,蕭晴染胸膛劇烈地起伏,抄起白明霜一口沒喝的咖啡,猛地砸到地上。
————
研究區每天都有新規出台。
先是嚴肅工作紀律,建立上下班打卡製度,工作時間外出必須提交申請,由負責人簽字同意。
後又增加了外勤的強度和頻率,大量異種被帶回實驗區做實驗體,蕭晴染短時間內獲得了巨大功績;相應的,外勤隊伍死傷慘重,韓淼總會帶一些相熟的小夥伴來找白明霜治傷。
其他人沒有韓淼那麼活潑,對研究員存在著近乎本能的抗拒,雖然接受了白明霜的治療,但很少跟她交談。
但白明霜還是從隻言片語裡麵了解到外麵的局勢,蕭晴染派遣外勤隊伍對內城逐區掃蕩,許多隱藏在人群中的異種被揪出來,捕捉或者滅殺,甚至很多還沒有出現異種特征的人類也被誅殺,城區裡人心惶惶。
再後來,基地開始派遣研究員跟隨外勤隊伍一起行動,美其名曰方便實地研究,研究員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在行動中成為異種的重點攻擊對象,損耗十分嚴重,隨隊等級也從助理一直提升到二級研究員。
白明霜接到她的第一份外勤通知時,正在辦公室裡為韓淼處理傷口。
“不行!”韓淼當下就急了,“騰”地一下站起來:“外勤太危險了,你一個研究員怎麼能去呢!”
“坐好。”白明霜按著她的肩膀把人按回凳子上,繼續消毒傷口,“彆亂動。”
“明霜姐你怎麼不著急呢!”韓淼隻得坐回去,但還是十分焦急,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我聽說那個蕭晴染對你有意思,她怎麼忍心派你去外勤?”
白明霜握著棉簽的手頓了頓,複而平靜道:“大概是她想要的東西我沒辦法給她吧。”
韓淼沉默了一會,突兀地問道:“是因為她嗎?”
白明霜的動作停了。
“我有時候能嗅到一些她的氣息。”韓淼說:“我沒有測試過,但我的汙染度應該又提高了,可能已經接近80%了。”
80%,那是基地規定的死線,外勤人員一旦汙染度超標,就會被基地滅殺。
“我能感覺到,她比我還要強大。”韓淼說到這裡,還笑著安慰白明霜:“明霜姐你放心,基地目前還沒有血統比我還高的捕食者,他們聞不到她的。”
白明霜沉默許久,“你能答應我不告訴彆人嗎?我可以帶著治療藥劑去找你弟弟。”
“我不會說的。”韓淼對她眨眨眼,笑容卻蒼白無力,“你現在不要去,外城對你來說真的很危險。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也儘量不要自己去,最好讓她陪你一起。”
“我再給你打一針抑製吧。”白明霜倉促轉身。
她的櫃子裡陳列著許多藥劑,其中某些成分對捕食者來說是致命的,不能立刻使他們致死,但能令他們發狂,對於韓淼這樣的變異種來說,一次失去理智就已經能構成被基地無條件滅殺的原因了。
姐姐被發現了,她或許應當狠心一些,抹掉所有的危險。
白明霜的手指懸在那幾瓶藥劑上麵。
韓淼在她身後說道:“明霜姐,基地在內城按區清掃變異種,你那位如果被發現了,該怎麼辦?”
白明霜的手指滑了過去,取了旁邊的藥劑。
“我不知道。”她神色罕見地茫然,“我真的不知道。”
————
晚上回家的時候,白明霜照例為淩莎注射了藥劑。
這些藥劑對淩莎並沒什麼用,隻會使她的血脈躁動、身體疼痛,觸手們已經明白白明霜是真的想要它們消失了,它們傷心又不解,又被主體克製著不能在白明霜麵前出現,一直都處於躁動之中。
白明霜最近注射藥劑的頻率提高了很多,幾乎每天都有,淩莎忍耐著身體內部撕裂一般的疼痛,伸手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生什麼事了嗎?”
白明霜想起那份外勤通知,原本打算告訴她,但話要出口的時候,卻又想起韓淼說的話。
韓淼已經能嗅到姐姐的氣息了,而基地正在組織對內城按區掃蕩。
她又把這句話咽了下去,抬頭微笑道:“沒事啊,我隻是想快點治好姐姐。”
“是嗎。”淩莎眸色血紅,聞言沒有再追問,隻是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記得你答應過我,有什麼事都要告訴我。”
“我記得的。”白明霜站起身來,把用過的注射用品收拾丟進垃圾桶,“姐姐,你要進食嗎?”
“不用,我不餓。”淩莎淡淡答道。
白明霜正打算去冰箱看看,她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她皺起眉頭,她和同事幾乎沒什麼交往,下班以後通常也不會有人給她打電話。
白明霜摸出手機,見是個陌生的號碼,以為是快遞或者推銷電話,隨手接起來:“喂,您好?”
“明霜,是我。”蕭晴染的聲音從聽筒裡傳過來。
白明霜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淩莎的背影,見她沒有反應,這才握著手機走到了陽台,輕手輕腳地關了門。
“什麼事?”她壓低了聲音,語氣不是很好。
“明霜,你是怕什麼人聽見嗎?”蕭晴染笑道:“既然她和你在一起,應當給你與人交往的自由吧,難道要把你藏起來誰也不準碰嗎?”
“蕭晴染,我和你沒什麼交往。”白明霜強調道:“現在,你有什麼事情,沒有的話我掛了。”
“明霜,我看見你的外勤通知了,你這種研究員就應該待在實驗室裡重點保護,不適合出去和肮臟的異種麵對麵。”蕭晴染悠悠地說,“我不知道是誰把你安排了進去,需要我去打個招呼嗎?”
白明霜心裡冷笑,原來是因為這件事,誰把她安排進去的,這還用問嗎?
“不用了。”她斷然拒絕,“跟實驗體近距離接觸有利於我的研究深入。”
“白明霜,你是真的不知好歹啊。”蕭晴染沒了笑意,語義陰森,“等你被那些醜陋的東西撕碎,你還能這麼天真嗎?”
“那就麻煩基地彆忘了我的撫恤金。”白明霜說完,利落地掛了電話。
她胸臆間震蕩著憤怒和鬱氣,在陽台緩了好一會,才開門回去。
淩莎還坐在客廳,轉頭看她:“是什麼事?”
“沒事,”白明霜擠出一個笑容:“助理弄錯了一個數據,我明天去修複。”
“這樣。”淩莎點頭。
白明霜猶豫了一會,又說:“姐姐,修複數據需要很長時間,我明天……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淩莎靜靜地與她對視了片刻。
然後說道:“好。”
白明霜有點懷疑淩莎是知道了什麼,但又沒辦法詢問,淩莎也沒再問她什麼,隻是晚上弄她的時候尤其狠。
白明霜哭得都哽咽了,一邊哭一邊求。
淩莎沒應她,隻是用兩條觸手握住她的腳踝拉開,深而重地要她。
白明霜一直都知道她在情動時會放觸手出來,但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她十分克製,觸手都隻放幾條出來,而且隻為了控製她的身體。
除了那條特彆頑皮的小觸手,彆的觸手都不再悄悄纏絞她的身體了。
“姐姐,姐姐——”白明霜哭得嗓子都啞了,“你的觸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沒有。”淩莎說,把那條背叛自己情緒悄悄探入白明霜禁地的小觸手狠狠扯出來,俯身與白明霜緊密相貼,“你沒事,我就沒事。”
她這句話細細分析是有問題的,可白明霜已經顧不上了。
她在淩莎的掌控下攀上巔峰。
她累極了,被淩莎抱去清洗到一半就睡過去了。
淩莎坐在床邊,垂眸俯視著她還帶著淚痕的麵孔,身後所有觸手全部破體而出。
它們在她耳邊嘯叫,罕見地出現了意見分歧。
“貼貼,霜霜貼貼……”
“她,想我們消失,她要拋棄我們……”
“不要拋棄!吃掉她,把她徹底變成我們的!”
“吃掉她,再也不分開!”
淩莎眼中血色漸濃。
“閉嘴!”她終於忍不住低斥。
所有觸手都住了嘴,隻是它們的意誌仍然在不斷衝擊淩莎的思緒。
就在這時,白明霜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淩莎拿起手機放到一邊,屏幕掃到她的麵容,卻自動完成了解鎖。
——她們兩個都能互相解鎖對方的手機。
她目光垂落,掃了一眼屏幕。
發件人韓淼。
“明霜姐,我跟人換了班,明天和你一起出外勤,你放心我一定……”
後麵的她沒再看,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屏幕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