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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淼被白明霜拉起來，乖乖地跟她進了辦公室。

過程中她一直低著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怕被彆人看到白明霜邀請肮臟的捕食者進她辦公室。

但事實上這在這一實驗區並不是什麼秘密，白明霜作為十萬人類裡都難得一見的汙染度為0的人，卻莫名其妙地親近這些高汙染的變異種，甚至會親自幫他們處理傷口。

很多研究員因此而對她懷有成見，在基地裡麵對她冷嘲熱諷，但白明霜從來不在意，她的研究成果擺在那，要不是她自己懶得爭取，早就能升上一級研究員了，甚至換個不太重要的實驗區去做負責人都行，這些人也並威脅不到她。

“哢噠”一聲，白明霜關了實驗室的門，示意韓淼先坐，自己將百葉窗拉上。

韓淼拘謹地坐在凳子上，直到百葉窗全部拉上，辦公室處於一個絕對私密的空間，她端著的肩膀才放鬆下來。

“傷得重嗎？”白明霜到櫃子裡去拿藥品，同時指揮韓淼：“衣服脫掉。”

韓淼緩緩抬手，脫了外勤製服，露出裡麵尚未發育成熟的身材和嬌小骨架來，膚色發黑而粗糙，累累傷疤上摞著幾道新鮮的傷口，還在流血。

白明霜很快取了需要的藥品和器具過來，先撥開韓淼的頭發，用紗布沾了水，把臉上的臟汙擦乾淨，又換了棉簽，沾上碘伏為她消毒。

少女妍麗的麵容逐漸顯露出來，不過才16歲的年紀，因為小時候營養不良，看起來很顯小。

基地要對抗形態各異的變異種，靠普通士兵勢必傷亡慘重，於是他們征召了汙染度較高的人類加入外勤陣營，參與最危險的外勤任務。

他們大多來自外城或者域外的貧苦人家，基地安置他們的家人，提供基礎的生存保障；他們為基地賣命，衝在對抗變異種的最前線，隻能拿到普通士兵一半的工資，而且全天處於基地的嚴密監控之下。

基地對他們選拔的要求是血統B級以下，汙染度80%以下，而且不能有明顯的外在異變特征，一旦突破標準，他們就會被立刻滅殺，撫恤金會直接發給他們的家人。

他們原本大多生活在饑餓和變異種的威脅之下，加入基地則能讓家人過上安穩的生活，所以即使條件如此苛刻，仍然有很多孩子主動申請加入。

——他們大多都很年輕，年紀大的不是死在外勤任務裡，就是變異加劇被滅殺了。

白明霜把她臉上的傷口處理完畢，從手腕上取下一根黑色帶草莓的頭繩，隨手幫韓淼把頭發綁起來，繼續擦拭她的脖子和肩膀。

韓淼的汙染度是76%，B級血統，異種方向和淩莎一樣是捕食者，血色的眸子已經無法收回了，所以她總是留著長頭發，儘力不讓彆人看見她的眼睛。

肩膀上的傷口比較深，需要縫針，白明霜做了消毒之後開始處理，血液霎時間湧出來，韓淼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堅持一下，馬上好了。”白明霜沾了滿手的血，她利落地剪了線，去洗手台仔細清洗了雙手，打開抽屜抓了幾顆糖果出來塞進韓淼手裡：“疼吧，吃塊糖。”

韓淼把五顏六色的糖捏在手心，在白明霜的注視下吃了一塊。

她唇色蒼白，眼中的血色卻越發濃重，受傷和失血過多讓她更加渴望鮮血，弱弱地喊：“明霜姐。”

“嗯，餓了嗎？”白明霜神色如常，去角落的冷藏櫃裡取了一袋血給她：“吃吧。”

作為二級研究員，跟的又是基因改造方麵的項目，她在血液的調取上還是有很大自由的。

韓淼接過來卻沒有喝，白明霜似乎真的不介意這些事情，可她依然不願意在她麵前進食。

這是肮臟的、禽獸一樣的行為，其他研究員看到都會露出鄙夷和嫌惡的表情，她不想讓白明霜看到。

“明霜姐，外勤組都在傳基地新來了個姓蕭的管理者，”韓淼說：“她要加強對內城和外城的控製，絞殺更多的異種，我們未來三個月的外勤都排滿了。”

白明霜輕輕皺眉：“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也要繼續跟著去嗎？”

韓淼滿不在乎：“組長給我定了三級傷，讓我休息一天，明天就得繼續跟外勤。”

韓淼都需要縫針了，組長竟然隻讓她休息一天，雖然捕食者身體的恢複能力很強，但那是需要補充大量鮮血的。

白明霜示意她喝：“需要血液的話，我這裡還有。”

“不用了，一袋就夠了，喝多了我怕汙染度會提高。”韓淼小聲說：“明霜姐，我沒敢去測試，總覺得跟異種戰鬥得多了，我的汙染度也在提升。”

變異種戰鬥力高強，又具有變異形態，他們在戰鬥中不得不拚儘全力才能活下來，但這種拚命的狀態又會刺激異種基因的分化，轉而提高他們的汙染度。

過多飲用鮮血一樣會刺激異種基因，隻有淩莎那種汙染度超過90%的，才不會被這個所影響。

異種血脈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B級和C級很容易受到各種影響而加深汙染度，D級和A級反而比較穩定，汙染度和異種程度都不怎麼變動。

現在仍然有許多D級異變者悄悄地潛藏在人群之中，小心翼翼地隱藏著異變特征，努力偽裝成正常人生活。

白明霜問：“我幫你打一針抑製？”

這一直是她的研究方向，雖然對於降低汙染度還沒有顯著成效，但能在某些程度上抑製異種的程度和汙染度擴散速度。

基地外勤部的異種們有一多半都對他們這些研究員懷著巨大的敵意，還有一些像韓淼一樣對她信任而依賴，會在受傷的時候偷偷來找她，也會懇請她幫忙出具檢查報告。

韓淼乖乖地卷起袖口，露出大臂給她。

細長的針管紮進皮膚，冰冷的液體緩緩推進，韓淼忍著劇烈的不適，語氣故作輕鬆，“其實我知道，我早晚會死掉的，不是徹底異化被基地抹殺，就是死在對抗異種的戰場上；我不在乎，隻要他們能把撫恤金給我家裡就行，我弟弟治療汙染還需要錢。”

韓淼給她講過，她還有一個弟弟，跟她一樣天生汙染度偏高，她出生於外城一個貧苦人家，根本沒有錢購買降低基因汙染的藥物，所以基地外勤組去招人的時候，14歲的她聽說滅殺異種都會有額外的獎勵金寄回家裡，就主動跟著走了。

韓淼來基地兩年，外勤任務做得既頻繁又拚命，夢想著弟弟汙染度降低以後，能來內城上學，擺脫這種命運。

白明霜抿了抿唇，終於還是沒忍心告訴她，真正降低基因汙染的藥物臨床效果其實並不顯著，而且因為原料昂貴而稀少，隻供幾大家族使用；市麵上銷售的那種雖然同樣昂貴，但其實都是缺乏某些稀有材料的殘次品。

她隻是說：“如果你真的犧牲了，我親自去一趟外城，把撫恤金送到你家人手裡麵，還可以幫你弟弟進行一些簡單的檢查和治療。”

韓淼笑出了聲，“明霜姐，你根本不知道外城是什麼地方，那可不是你這樣文弱的研究員該去的。”

她似乎對白明霜的天真和善良覺得很有趣，起了談心：“經常有域外的變異種溜進來，外城本來也藏著很多的異種，像我們這樣的窮人很小的時候就要學習在異種的爪牙下討生活，沒有血脈特征的普通人很難存活下去，隻有像我這樣異變的才能勉強存活。”

“可汙染度太高，我們又會徹底異變成怪物，然後被基地的外勤組獵殺；我們從出現異變特征開始，就要學著怎麼控製自己，學不會的都死掉了。”韓淼麵容平靜，仿佛在述說一些不相乾的故事：“外勤組來招人的時候，我的血瞳就已經收不回去了，我知道我早晚會徹底異變成怪物，乾脆跟著他們走了，我們鎮一起來的有十幾個，現在隻剩下……五個了，其他全死了。”

他們的事情白明霜知道一些，還都是孩子，來找她的時候偶爾會忍不住傾訴，但聽到韓淼仔細述說，還是讓白明霜心裡難過。

可她也沒有什麼能做的，隻是說：“我答應你，如果你真的犧牲了，我一定會去外城，把錢和藥品親手交到你弟弟手裡麵。”

作為二級研究員，又是徐蕾的弟子，白明霜在基地有資格調用基因治療藥劑。

韓淼笑出了眼淚，她吸了吸鼻子，啞聲說：“好，謝謝明霜姐。”

她跳下椅子，跟她告彆：“我走啦，打擾你了。”

韓淼走出辦公室，輕輕關上了門，立刻取下發間的發繩，輕輕搓了搓上麵掛著的那顆小草莓，然後和剩下的糖果一起，珍惜地放進了貼身的內口袋裡麵。

她伸手在發間胡亂抓了幾把，把被白明霜梳理整理的頭發重新抓亂，淩亂地擋在眼前，這才轉身往樓梯走去。

蕭晴染靜靜地盯著平板上的監控畫麵，直到這隻臟亂的小捕食者消失在鏡頭裡麵。

白明霜的辦公室裡沒有安裝攝像頭，看不到裡麵發生了什麼，但從這個畫麵來看，白明霜似乎是幫這隻捕食者處理了傷口。

對著她嚴詞拒絕，卻允許這隻肮臟的捕食者在她的辦公室停留那麼長時間。

她目光陰沉，調出另外一份外勤計劃來，給幾個高危外勤簽署了同意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