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病來得快但是去的也快。
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就感覺自己好了很多,而元辭此刻正站在窗戶邊,她一手抱著自己的胳膊肘,另外一隻手撫摸著自己的肩膀。姿勢看起來很像是在拍畫報,聽到我坐起來的聲音,她轉過了頭,望著我,臉上略帶著笑意:“醒了?”
“嗯。”我弄了下自己的頭發,起身,向衛生間走去。
元辭跟著我的腳步,她和我之前看著她刷牙的樣子一樣,依靠在門口,看著鏡子中的我,問道:“你那天想和我說的八卦是不是宋寺澄漏稅的事情?”
我眨了眨眼睛,雙手倚著洗簌台,點頭。
宋寺澄漏稅這件事幾乎不可能給她帶來任何的影響,雖然數額也算得上大,但她的現金流應該還撐得住。本就是當八卦聽一聽的,告訴元辭也隻是因為感覺她會感興趣,但既然當天她拒絕了,我也就沒再關注。
“她手上的現金不夠。”元辭笑起來,“整個業內,現金流最多的人你說是誰?”
我咳了咳,轉過身,直直地看向元辭,皺眉解釋:“我得事先聲明,這件事情和我無關,隻能說是蒼天在幫我。”
趙壹笙是出了名的現金王者,但宋寺澄一個官三代創業實在沒理由求到趙壹笙的頭上吧。
“我也不知道其中彎彎繞,如果你說和你無關,那很有可能是趙總做了什麼吧。反正,宋寺澄這件事情趙壹笙會和她一塊解決。”元辭也應該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又說道,“挺好的,有這個人情,你利用沈家的話能夠更加順手一些。”
她說完話就重新回到了室內,我護了個膚,走回去。
元辭依舊站在窗前,用來通風的窗戶,在春季的鄴城刮來颼颼的風,風帶著明顯的涼意,可是她卻渾然不覺,隻是看著外麵。
“雖然你對趙壹笙的言辭很嚴厲,看起來也好像不是那麼親近了一樣,但不得不說,你和她還保持這一種默契。”元辭在站了好一會後,終於是動了,她來到了桌前,擰開了一瓶水,遞給了我,“在很多年前,高科還沒有上市的時候,我和趙壹笙有過一麵之緣。要是在那時候,我一定很難相信你和她是如此相像。”
“相像?怎麼說?”我坐到了元辭麵前的沙發上,抬著頭問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做乙方,加上審計工作本身像狗,一開始我對你的印象,工作上的印象。可以說是,圓滑、市儈?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現在看起來,你和趙壹笙真的很像。”都是那樣的不擇手段,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
我輕輕地笑著,不反駁任何她的說法。但是,有一點,我得糾正她,說:“是她像我,我比她大。”
哪裡想到我會糾正這件事情,元辭楞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她很是不客氣地坐在我的沙發扶手上,手搭在沙發背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歎了口氣。
“歎什麼氣?”我問她。
“還是有點遺憾的。”她似乎在想什麼,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我,而這雙眼睛裡麵的擔憂實在是太明顯了,明顯的我想要回避。
見到我回避著她的目光,元辭眉宇中的擔憂更加嚴重,她嘴巴微張,過了會,她忽然說道:“恒天的項目你要露麵嗎?從安全的角度上來講,我覺得你還是不露麵會比較好。”
安全的角度可以說是兩個解釋,一:為了將段毓桓成功送進去的安全角度;二,我的個人安全。
我的個人安全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段毓桓就算再是段家人,再受袒護,連續殺兩個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人,段毓樞也不會放過他的。而且,從我將自己算進去時候開始,我就沒考慮過自己的安全。
但是,第一個角度好像不得不考慮一下。
我想了想,回答她:“這樣的項目,按理說我得露麵的。”不管這個項目最後的結果會是怎麼樣,但這個項目是我的,我斷然沒有把自己的成果讓給彆人的道理。但是,讓下屬出麵,國內這幫傻逼男的,肯定又要說三說四。
聽我這樣的說,元辭也知道我的意思了。她臉上帶了點笑意,搖了搖頭,說:“你必須露麵,可段毓桓可以不露麵啊。”他隻需要簽字就好了。
我怔住一瞬,但很快就反映了過來,我笑了一下,反駁道:“這個逼是個神經病,很難講他會做什麼。”
“你準備了這麼久,手裡麵應該也有能夠轉移他的注意力的東西吧?就算沒有東西,或許你有那個……”人。
這種話居然是從元辭的口中說出來的,我的眼神有些閃爍,情緒收得很快,沒有立刻回答她,反而看向另外一側。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真正的大好人。”元辭微涼的手捏在我的下巴上,讓我轉過頭來正對著她,“難道你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嗎?”
我當然知道能走到今天,坐到這個位置上的沒有純粹的好人。但不得不說,對於元辭我看走了眼。
她不是我以為的那個喜歡宋寺澄無法自拔的、一無是處的行政人,相反,她的洞察力強悍得很。我查了那麼久的東西,她不過是在我幾次見麵,私下探查一番,就能夠將我的計劃猜出個七七八八,甚至現在開始幫我完善。
這個人,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大好人哪裡有什麼勁,這種白切黑多帶感啊。
“你知道了些什麼呢?”我問元辭,“段家的消息真的很難查,我也是查了很久,才從裡麵的人的反應上察覺到一些的。”
“這種家族裡麵的齷齪事也就是那些。沒有什麼去刻意探查的必要。”元辭的眼睛裡有了些我看不懂的東西,她看了我一會,桃花眼上的睫毛動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是否從旁人口中聽到了些關於段毓桓和其他段家人不同的事情,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既然他姓了段,段家人認他,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段家人。相反,從小就被扔到海外的,看起來應該是正經段家人的人,或許才不是真的段家人。”
元辭好像是在說繞口令,但我卻聽懂了。
沈清潤和我講段毓桓是段家的養子,不足為懼。但此刻,元辭告訴我,哪怕段毓桓是段家的樣子,他的地位也遠高於被流放的段毓林。
我的心裡一緊,原本覺得或許真的能夠弄死他的心,被猛地揪了起來。我隻覺得氧氣不太夠,不得不頻繁而密集地呼吸著,但就算是如此,我還是覺得呼吸時如此的困難。
元辭見我這樣,立馬從沙發扶手上下來,撫著我的背,讓我順氣。
“我告訴你這個隻是讓你不要輕敵。就算段毓桓在段家掌握的話語權比段毓林高上不少,但是他對段毓林抱有齷齪心思,這是段家所不能容忍的。實在不行,你就把這件事情發出去,到時候段家自然就不得不舍棄他了。”元辭不再旁敲側擊,轉而是直截了當地將我們心照不宣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搖頭,立刻反駁:“不可以。”
雖然我無時無刻不想掐死段毓林這個小混蛋,也在很多年的日日夜夜嫉妒她和阿竽,但她確實是個很可愛的人,也是個很可憐的人。實在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
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地將段毓桓以合理合法的方式弄死,那麼,我也可以不用合法的方式。
但如果以段毓林為代價,我會唾棄自己的。
就是死了的阿竽,她一定也不會同意我這樣做的。萬一我真的這樣做了,等以後我見到阿竽,她肯定是要不理我的。
不可以。這絕對不可以。
“我是想讓段毓桓死,我也知道從段毓林的角度下手是最簡單快捷的方式,但我不想這樣做。”我和元辭這樣說,“首先,這是我和阿竽的事情,段毓林這個分手了好久的前女友頻繁插手我不能容忍;其次,段毓林她還是個孩子,沒必要讓她衝鋒陷陣,她隻要打打輔助就好了;最後,我不是什麼好人,但這樣揭人傷疤,就算成功了,以後她又怎麼在段家自處呢?”
我不知道段家是什麼樣子的,但我想,既然當年能夠偏袒到把段毓林是送走,想必,應該也不是一群什麼好人吧。
聽完我說的話,元辭的眉毛輕輕一挑,過後笑了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
“抱歉,我剛才說出那樣的話。”元辭嘴巴上說著抱歉,可是神情卻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她轉過頭瞥了瞥外麵不算晴朗的天空,“我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再幫你一步。”
什麼?
要不要再幫我一步?
“我見過了很多為了一件事而忘了自己是誰的人。然後,和你接觸的這段時間,我很清楚你是做什麼,你的決心有多麼強烈。在過分強烈的決心背後,我以為你也會忘記一些東西,但顯然你沒有。”
“恒天你還是不主動出麵會比較好一些,我這裡有個人選,本來還在猶豫,但我想現在介紹給你也不是不可以。”元辭的語氣根本不容拒絕。
我皺著眉,不太喜歡這樣被人考驗。
“如果你認為我是在試探你,那我很抱歉。但我得說,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元辭看出了我的不喜,她解釋道。
我眼睛眨了眨,腦子歸位後,搖頭。
我哪裡有不喜歡的資格。
“你要介紹給我的人是誰呢?”我問。
“你應該也認識,你們同一個公司。”元辭抬眸,抬起了手機。
我看到了上麵人的名字,眼睛瞬間瞪大。
徐容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