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 著迷(1 / 1)

周露桐幾乎一夜沒睡,看著上班時間快到了,程晨還沒醒,她給他做了早飯留了字條,才換了衣服匆匆出門。

他們的關係就是這樣,該做的都會做,但不是戀愛時那樣滿心歡喜的去做,而是像完成夫妻該儘的義務。他也會在她下班晚歸的時候儘量來接她,偶爾陪她去父母家吃飯,哪怕嶽母的話極不中聽,也都態度很好地應對。但剛走出門口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眉頭又皺在一起,仿佛全天下的苦難都擔在了他的肩上一樣。

“怎麼結婚才剛三年,你們程隊長的皺紋越來越深了,哪裡像比大你三歲啊?我看他得把你哄好了,免得被人給撬走。”小魚不止一次這樣說,周露桐苦澀地笑,程隊長在外那是威風十足、成熟瀟灑,沒有自信的人是她才對,他的漠視讓她漸漸懷疑是不是自己沒有魅力。

“露桐,你今天臉色不太好,吃早飯了嗎?”剛到科室,男同事就關切地問,還把自己的早飯拿到她桌上,“你低血糖,等會暈倒了不好。”

她勉強說了聲謝謝:“不用了,趙老師,我胃不舒服,您吃吧。”推了半天,餘光看到旁邊兩個小護士在使眼色,她心裡更煩躁了。

四十出頭的已婚前輩,仗著資曆比她深,身邊圍著的小護士不搭理,偏要三天兩頭招惹她。最開始她回家說了,程晨穿著製服來了醫院幾次,他還收斂點,後來程晨長期不見人影,又開始了,還趁沒人的時候沒臉沒皮地說:“刑警肯定辛苦吧?是不是長期不回家啊,露桐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

她老實不客氣地回答:“能有什麼事兒呢?再說了,我老公單位那麼多刑警小夥子,修電器換煤氣那不是一句話嗎?”男同事訕笑著走開了,他就是想占點口頭便宜,或者耍點曖昧,但誰能想到真正膽大的卻是她呢?

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丟三落四,一直在想,原來皮衣男叫於知行,還跟程晨一起喝酒,應該還是有身份的人吧。他認出了她,會不會把那件事告訴彆人,會不會傳到程晨的耳朵裡啊?想到有可能會被老公知道,周露桐害怕極了,怕程晨那犀利的目光,每次他眯起眼睛審視地看人,壓迫感太強了,再狡猾的罪犯在他麵前都得認栽。

一下午她已經把最壞的可能都考慮完了,離婚可以,打她也該,短暫婚史,沒有孩子,也沒有財產紛爭,隻求他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不要告訴她的父母就好了。隻要一想到自己的荒唐事會被母親知道,她就窒息得像要死掉。

快下班時手機響了,她嚇了一跳,看到屏幕上的“老公”兩個字更膽怯了,半天才接通:“老婆,對不起,昨天我喝多了,辛苦你照顧我。等下我來接你,晚上我們出去吃飯好不好?”

她支支吾吾:“哦......那個,我可能要晚點下班,要不你在單位吃了再回來吧。”

今天程晨態度特彆好:“沒事,你快下班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就開車過來。”

周露桐磨磨蹭蹭,六點下班活生生挨到七點,才橫下心走出醫院。程晨遠遠站在馬路對麵的花台邊,看到她,笑著舉起手裡的公文包,示意等著他過來。穿著萬年不變的行政夾克、立領POLO的他,雖然是體製內的老氣打扮,但個高腿長、肩寬腰細,相貌堂堂,走起路也是一道行動的風景線,她為什麼就鬼迷心竅,犯下那樣的大錯呢?

她的心裡湧上無儘的愧疚,程晨問她想吃什麼,她說“都行”,他選了她喜歡吃的麻辣香鍋,吃飯的時候還久違的給她挑菜。她悶悶不樂,偶爾答應幾聲。程晨感覺到了妻子的情緒不高,停下筷子耐心地問:“怎麼啦?工作上遇到不愉快了?”周露桐的眼淚突然要出來了,為什麼之前那麼冷淡,為什麼又要在這個時候變回曾經細心體貼的他?

程晨看著她的眼淚,不解地抽了張紙巾給她擦眼淚:“太辣了嗎?給你點杯冰飲料?”一般他都不讓她喝冰的,說女孩子喝冰的對身體不好,這算是哄她開的特例了。她按捺住情緒,點點頭,說:“好,老公。”

程晨聽了,笑容更深了,又殷勤地給她夾她喜歡吃的菜,抱歉地說:“老婆,來,你多吃點。”昨晚那個飯局是北廷集團的老總張瑞霖親自出麵宴請局長,局長點名他必須到場,他無法推脫,如坐針氈。席間那些互相吹捧、暗藏玄機的話聽在耳中,似懂非懂,更令他難受。

“知行,這是刑警大隊的程隊長,你代我敬一杯,以後還要請程隊長多多關照。”張瑞霖笑得一團和氣,於知行立馬站起來,高舉酒杯熱情洋溢地說:“程隊我們是老朋友了,來,我敬您,先乾為敬!”一仰脖子,一小杯茅台見了底。

程晨麻木地舉杯,也說了幾句場麵話,心裡卻在冷笑,什麼老朋友?你也配。張瑞霖十年前不過是個刑滿釋放人員,借著虞城的港口之便走私貨物完成了原始積累,之後借房地產之名,手底下灰色產業不少,如今搖身一變成為了知名企業家。而於知行最初不過是個街頭小混混,仗著忠心能打成為了張瑞霖的頭馬,如今沐猴而冠,也想當上流人士了。

可這些他程晨明白,難道其他人不明白嗎?看著和張瑞霖坐在一起稱兄道弟,喝得滿臉通紅的他的直屬領導趙副局長,他隻能把不甘和鄙夷混在酒裡喝了下去,這醉就來得快了些,快到還沒有進入第二輪。

“對不起,老婆,我以後一定不喝醉了。”看著埋頭吃飯的妻子白白淨淨的臉上,眼下一圈微青,明顯是昨晚照料自己沒睡好,程晨歉意地說。他想明白了,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反正是聽命行事,這種飯局能躲就躲,實在躲不了,就裝醉好了,沒必要既折磨自己又折騰老婆。

周露桐在心裡默默地說:“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她仿佛穿過了一層迷霧,原來她一直以來介意的不是身體的寂寞,更多的是他的冷落。當她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在意,才發現對他的愛一直都在!

夜裡當程晨主動關燈,想要和她親近的時候,她下意識推辭:“我今天好累,想睡了。”他猶不死心,還在她身上摸索了幾下,看她確實無意,才悻悻地放棄了。程晨有點大男子主義,好像被拒絕傷了大隊長的自尊,這之後他彆扭了好幾天,晚上也遲遲不進臥室,周露桐又好笑又好氣。

惴惴不安中,一個月過去了,那個叫於知行的男人沒有在她的世界裡出現過,周露桐又有了僥幸心理,以為是自己行善積德換來的。

一個平常的夜班,她照例在急診值班,突然咋咋呼呼來了一大波人,長相穿著都不像好人,就差把“混混”兩個字紋在臉上了。帶頭的一個光頭衝進病房,把正在看病的病人扒拉開,大聲地朝她喊:“醫生,我大哥受傷了,你趕緊的,處理傷口!”被扒開的病人想反對,凶神惡煞的光頭一個眼神就嚇退了護士和病人。

她脾氣上來了,把手裡的病曆本丟在桌上,發出響亮的聲響:“緊急情況打120啊,能自己來的應該可以排隊吧?”她壓著嗓子,沉下臉的樣子是學的程晨,還有幾分唬人,光頭愣了一下。這群人衣衫淩亂,臉上、身上還帶著彩,估計是在哪裡火拚了,估計他們也怕報警不敢鬨大,她心裡更有底了。

這時兩個小弟攙扶著一個男的進來了,男子高大的個子蜷起來了,步伐蹣跚,右臂不自然地下垂,還滴著血,這下把病房內外的病人都嚇到了,紛紛散開。光頭急了,紅著眼大喊:“醫生,快給我大哥止血!”凶得好像誰說一個不字,就要把醫院給砸了。她看確實傷挺重,也沒再鬥氣,對前一個感冒咳嗽的病人說:“麻煩你等一下,我先處理一下這位傷者。”

受傷的人被扶著坐下,當他抬起頭來,一張痛得直冒冷汗的臉闖入周露桐的眼簾,她呆住了——濃眉大眼,嘴角向下,眼角還有一道清晰的刀疤,不是於知行又是誰?她愣了兩秒鐘才找回自己的職業本能,冷靜地說:“把手放上來,我看看有沒有骨折,傷口深的話需要手術縫合。”

於知行比她還驚訝,他從來沒想到過她會有這樣一副模樣,穿著白大褂,胸前掛的聽診器,剛好壓出一點隱約的美好輪廓,頭發順溜地紮在腦後,不施脂粉的小臉緊繃,下巴抬得高高的,很有幾分高嶺之花的感覺,更對他的胃口了。在劇烈的疼痛中,他還生出了點旖旎想法,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這無意的小動作落在她眼裡,喚醒了她原本殘存無幾的回憶,下一秒鐘唰的臉紅了,從臉頰到耳根都是紅彤彤的,在他眼裡可愛得不得了,要不是時間場合都不對,他太想摸摸了,一定是滾燙的吧。

周露桐按著他手臂的手指微微發抖,聲音竭力保持鎮定:“傷口不深,縫幾針就好了,但是有明顯的腫脹——”

已經除去了橄欖綠西裝外套,再解開白色襯衫扣子露出整個右臂的於知行剛感覺到她微涼的手指微妙的觸感,突然被用力一按,痛呼出聲:“啊,疼——醫生你故意的吧?”他故意裝可憐,眼睛無辜的盯著她,嘴角卻泛上一絲笑意。

光頭一聽,嘩地站了起來,怒眼圓睜,小弟們也恍然大悟般跟著站起來。於知行左手做了個向下壓的手勢,止住了手下。她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繼續用力按壓了幾下,問了問他能不能屈伸,擲地有聲地扔下一句:“先做縫合手術,再去拍個片,我摸著是有錯位,應該是骨折了。”

他這下沒有呼痛,而是玩味地看著她,輕聲說:“醫生摸的肯定沒錯!”說到摸字時挑了挑眉,浪蕩氣又出來了,配著裸了半身的利落肌肉線條,她剛褪下的臉紅又上來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說:“先消毒,準備手術。”徑直去安排手術室和做準備工作,卻不知道於知行在她身後,盯著白大褂下露出的小腿和腳踝,像野獸發現了他的獵物一樣專注。

當她穿著藍色無菌服,戴著口罩,手指靈活熟練地完成了這個簡單的縫合小手術後,於知行覺得他已經陷進她長長的睫毛裡了,如果說之前他難忘的是她的青澀和誘人,現在他是被醫生的身份、氣質給迷住了,唯一遺憾的是,她已婚,另一半還是他不想招惹的人。

小弟前呼後擁的於知行很威風,光頭明明看上去比他老,一口一個行哥,嘴裡碎碎叨叨地念著要去乾死那些背後下黑手的人。他恍若未聞,走到門口轉過身,一雙深邃的眼睛微笑著鎖定她,一字一頓地說道:“謝謝啊,周—露—桐醫生,再見!”滿意地看到她的臉瞬間蒼白,他笑著揮揮手離開了。

這樣她才不會再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