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名響亮時 能力高超,情緒穩定,哪怕……(1 / 1)

從光裡走來的男人上身現在隻剩下一條黑色工字背心,罩在外邊特殊材質做成的保護衣被撕裂成數道碎片懸掛著,看來顧銘之連脫下它的空閒都沒找到。

腳步邁得很大,往日冷靜沉穩的外勤部部長現在無所顧忌地暴露著自己的焦急和擔憂。黑色的眼珠裡帶著戰鬥結束的冷冽。

或許還有看到愛琉安全後的安心。

“你們——這是發生了什麼?”愛琉偏過腦袋抬了抬下巴指著顧銘之身後的兩人,他們互相攙扶著,胳膊腿上每一塊好肉,幾個流著鮮血的洞口格外嚇人。

顧銘之看到同樣身體流血不止的柯弋,以及那個被作戰服包裹住的外勤員。

“我們遇襲了,佩特蘭的香水有問題。”

似乎沒有意識到兩人的彙報方向出了錯,反倒由顧銘之先告訴愛琉剛剛發生的一切。

就在半小時前愛琉等人被鎖入工廠的瞬間,顧銘之幾人乘坐的船隻遇襲。被香水所浸透了血肉長大的海龜赴死般狠狠撞擊船隻,它們的血滲入海洋,隨著濃鬱的香氣包裹住人類。

試圖共享一隻海龜視野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張情一下子陷入更深重的癲狂,反過來用配槍攻擊自己人。

顧銘之的能力名為「二律背反」。

所謂的“二律背反”意指存在著兩種雖然完全相反,但都可以被證明正確的觀點,根據大哲學家的舉例,這個世界共存在時間空間、基本粒子、自由意誌和上帝的四組二律背反。

以最簡單的時間空間來說,正命題為“宇宙在時間上有起點,在空間上有限的”,反命題則為“宇宙在時間上沒有起點,在空間中也沒有任何限製”。

有人認為這一組命題不管正反都不能證明,這種看法是錯誤的——對於正命題,我們應當理所當然地認為任何事物都有起點,沒有起點的東西是無法存在的。時間也是有起點的,每個人的生命的由來要麼被認為是受精卵的著床,要麼是確認出生的那一刻。

可是這樣的證明不意味著反命題錯誤——如果宇宙起源於一個奇點,而這個奇點跳脫於時間和空間之外,那麼由於缺乏時間的發展,這個奇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向前發展。

「二律背反」的最後指向是一種“認識”,如果超脫經驗而依賴人本身的理性認識去解析事物,將有很大的概率走入現象主義的企圖,進而導致二律背反。

顧銘之的能力便是無視環境和問題創造出二律背反的狀態,當張情因為香氣被操控思想時,顧銘之立刻運用能力開展了另一場域。

在這個場域裡,顧銘之的認識決定了張情是個理智的女性,不會毫無防備地吸入香水導致失去控製力。而在現實狀況下,張情早就中招,在這一年裡被香水“撂倒”數次,這次也當然沒法躲過。

於是二律矛盾的狀況下,顧銘之“創造”了一個真空地帶,張情的一切行為都不能影響此世界和彼世界。

解決完張情危機後的顧銘之鬆了口氣,其他下屬都是普通人而非衛士,解鎖槍支的電子鎖在顧銘之手裡還未解開,所以無需擔心這群普通人因為癲狂而做出傷到他的舉動。

但顧銘之並未輕鬆太久,那些瘋狂的海龜仍舊撞擊著船隻,顧銘之隻好一邊掌舵避開堆疊起來的海龜們,一邊朝著周圍航行過去的人求救。

可這裡是佩特蘭。

向海希斯的人求救你會得到另一顆槍子,向鼓西區的人求救他們會率先為誰能趁火打劫而打起來,向佩特蘭的人求救——

他們不知道會發什麼癲。

顧銘之好不容易才通過船裡的汽油和一把火打開了路,派人將張情送去醫院後,自己連忙帶著兩個受傷最輕的趕到了阿聿這裡。

一身黑色製服的男孩頭發微濕,打著卷耷拉在額頭,可那眼眸中沒有一點慌張,可見情況比預想中好。

顧銘之飛快地打量過工廠內的場景,阿聿身後除了帶來的兩個人,還站了一個從吳賀手裡借來的士兵。

但這些人都沒有吸引顧銘之的注意,地上那半截身子才是重點。

“D玫瑰?”顧銘之念出了這個名字。

愛琉站過來點頭,“我想應該是的,這家夥是玫瑰蠕蟲變異來的——但這年頭異常還能有人形?”

顧銘之蹙了蹙眉並未回答,他身後跟著的那個隻是斷了腿的外勤員連忙掏出防水的搜索板,按照愛琉的提示輸入了尤文的名字。

“報告長官和——”外勤員亮閃閃的眼睛偷看了一眼衣著整齊隻是微濕的愛琉,“阿聿先生。”

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阿聿如何打敗D玫瑰,但外勤員很肯定這位新人絕對很厲害,出於對強者的崇拜,即便和阿聿同級,年輕的外勤員依舊對阿聿用了尊稱。

“尤文屬於佩特蘭古斯塔都夫家族,今年三十七歲,沒有職業,據網絡檢索,病毒爆發前他的身上隻有花邊新聞。”

“病毒爆發後尤文利用二分之一的家產收購了這家已經被廢棄的香水工廠,但似乎並未整頓重新投入生產,坊間流言稱這位先生的能力很差,所以沒有人願意為他工作,工廠也隻能保持著舊狀。”

“病毒爆發前產內儲料罐內的香水,保守估計得持續流淌兩年才能流乾淨,由於這位先生沒有任何修繕舉措,一些想從事香水生意的商人對他評價很差,聲稱他的‘免費香水’完全毀壞了佩特蘭的一條致富出路。”

愛琉揮了揮手打斷,“有照片嗎?”

“這裡。”外勤員恭恭敬敬給他,轉頭對上顧銘之的眼睛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忘記了頂頭上司還在這,尷尬地揪住了衣角。

但顧銘之寬宏大度,沒有計較。

愛琉比對了一下照片與尤文的臉,期間柯弋也過來湊熱鬨。

“謔,很像啊,這就是同一個人吧?”

“臉是沒錯。”愛琉將搜索板還給外勤員,凝視著地上的尤文表現出疑惑。

“尤文變異成了玫瑰蠕蟲?不對,如果是變異,那麼他怎麼反而變得溫和了?”

“部長,這家夥的性格和資料上可完全不一樣。”

顧銘之對上青年鉛灰色的眸子,有一刹那的恍神——青年雖然看上去一點傷口沒有,但顧銘之絕對不會低估剛剛那場他未看見的戰役的嚴重程度。

也許……這是一顆新星。

能力高超,情緒穩定,哪怕性格有些許的不服管教,但……

“部長?”還沒等顧銘之回神,那雙好看的手在眼前晃了晃。

“你不會受傷太重還在這忍著吧?要不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好了,你這走神走得讓我感覺下一秒你就要眼睛一翻暈過去了。”

“沒事。”顧銘之拒絕,他沒怎麼受傷,隻是能力消耗得透支了才有氣無力。

“你剛剛說性格不一樣,具體指什麼不一樣?”

“第一,他絕對不風流,相反,我願意稱之為靦腆。”愛琉回憶了一下,“第二,他一路過來心情都很差——不,這樣說不太準確,非要有些彆扭地形容的話……”

“他的眼神始終有一種悲憫。”

“悲憫?”

“對,就好像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很失望……失望?”

“啊——”

阿聿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拉長語調,但顧銘之對上那雙眼睛的瞬間就知道——這才不是什麼突發的想法,一切早有預謀。

“直說,你想要什麼。”

“爽快!”愛琉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我要升職。上次艾露莎告訴我從一級外勤員變二級至少要兩個月,還要完成好幾個F級任務,這次的任務算是我功勞最大吧?我要個升職不過分吧?二級也太低了,不如直接五級?”

眼看“五級”兩字一出顧銘之的臉色立刻不好看,愛琉才像是願意妥協般退了一步,“好吧好吧,五級確實有點高了,三級怎麼樣?”

三級,一個普通外勤員至少要努力五年才能達到的水準,儘管病毒爆發後能力者的晉升之路更快一些,但死亡的風險同樣變大,哪個不是曆經戰役才能爬一級的?

“你倒是敢想。”

“不敢不敢。”麵對著顧銘之看不出喜怒的臉,愛琉仍然散漫,“隻是想挑戰更高級的任務罷了。”

顧銘之心裡幾乎立刻歎了一聲果然如此。

他早猜到的,在這種危急的時刻指揮官不可能真的扔一個毫無野心,能力出眾卻性格平庸的青年過來。

【我感覺,這位帥哥部長被忽悠瘸了……】

【但是也可以理解吧,畢竟他又沒上帝視角,更何況遊戲還在他的對話框裡直接寫他的心裡話呢,我們倒是對他的想法知道得一清二楚】

嗯?在上級麵前拿著手機玩的愛琉看到這條沒控製住挑了挑眉——原來,那個世界還能提供這樣的幫助嗎?

【就是說“不是一個毫無野心,能力出眾卻性格平庸的青年”,應該被完全翻譯成“超有野心,能力出眾性格又超絕的——”】

【大鎂鋁!!!】

“可以。”顧銘之答應了升職申請。

愛琉得到了承諾,便將一種猜想告訴了顧銘之。

不過她暫時沒和顧銘之說自己已經偷偷把D玫瑰劃入了海希斯監獄的名單裡。

“我認為尤文是尤文,D玫瑰是D玫瑰。這家香水工廠在病毒爆發後變成了D玫瑰的基地,他將某種毒素注入香水並彙入海洋,這也就是張情他們會突然癲狂的原因。”

“不過張情不斷在海上布防的行為還是讓D玫瑰有了其他打算,我懷疑他利用尤文的屍體上了岸,然後買下了香水廠,將這個廠子過了明路。”

“雖然古斯塔都夫家已經落敗,但至少這樣的老貴族還是有一定的話語權,這給張情造成了調查工廠的困難。”

顧銘之靜靜聽著,適時提出了疑問:“那他的目的呢?”

掃了一眼半截身體倒在地上的尤文,他身下的絨毛還在駭人舞動,多看一眼都是對眼睛的傷害。

“目的——有些難說。”愛琉已經猜到,但彆人的想法不該由她來揭示,可尤文他……

望了一眼工廠窗外遠處那潔白的穹頂,眼前閃過一張張佩特蘭人的麵孔,愛琉心情晦暗。

“大概確實來自失望……”

“失望?”顧銘之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似乎覺得格外荒謬。

“對,失望。”愛琉補充,“作為玫瑰蠕蟲的尤文似乎擁有著人的情感,他憎恨於——佩特蘭的虛偽,所以香氣的作用是令所有人丟掉偽裝,表現出最真實的自己。”

“我想您很清楚,張情不是一開始就那麼——暴躁對吧。然後是我在出門後遇見的各種各樣的人,在佩特蘭待得越久,受到的影響也就越大。”

“難怪老覺得煩呢。”柯弋在一旁吐槽。

愛琉又回想起尤文那雙憂鬱的眸子,她沒說的是,一切大概肇始於奧黛麗。

正是因為奧黛麗被一群虛偽之人處死,海底的尤文接觸到那種過於悲傷絕望的氣息才“複活”了她,並且偷偷將某日來到水邊的尤文淹死,取得了他的身體並買下了香水廠,開始更大規模“投毒”。

顧銘之也覺得愛琉話沒說完,但剛要追問,他口袋裡的通訊器抖動兩下。

“走吧,先把尤文送回張情那裡檢查,順便——鬱金香法庭來人了。”

“鬱金香法庭……”愛琉口中喃喃兩聲這個熟悉的名字。

顧銘之沒意識到愛琉的走神,“雖然尤文是異常,但是他很特彆地具備人的理智,既然擁有理智,便應當接受審判。”

愛琉沉默了,但沉默往往昭示著一種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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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審於上城區的人照模擬日光燈熄滅的那一刻開始,下城區的人們習以為常地經曆了大概0.1秒的黑暗,隨後柔軟的“月光”投落下來。

顧銘之有些不自在地抬手看了看表,緊繃的西裝對他來說有些難受,鼓鼓的肌肉被勒出了形狀。

他身側是同樣不太愉快的張情,精英女士現在眼下青黑。

“船上的時候你也不想辦法攔住我。”

張情抱怨一句,倒了一口葡萄酒。

顧銘之也明白她現在隻是要一個發泄渠道,但他生性耿直於是回道“沒那個本事。”

如果張情是攻擊型衛士,顧銘之自然可以通過限製她的手腳來免得她浪費精力,可張情的能力是共享視野——他總不能把對方眼睛挖出來吧?

張情的共享視野不僅僅是共享視野,如果她在使用能力的過程中加大眼壓,後果就是她和被聯通的人眼球雙雙爆炸。

張情一噎,仍然覺得格外煩躁。她煩躁於這次事件中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下了臉不說,連危機的處理也和她一分錢關係沒有,這讓她那顆充滿野心卻又深知自己能力不足的心格外酸澀難受。

儘管接受過治療,香水的影響對她已經不大,但是……因為決策失誤,她已經被佩特蘭排斥了。

沒錯,監獄本身會產生排斥效應,拒絕接納一位在任上出現失誤的典獄長,這也是浸淫在病毒中一年後,這些監獄發生的奇怪變化。

所以,不僅是佩特蘭,下城區的任何一座監獄都不會再接納她。

多麼可笑……區區無生命的建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