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纖弱的身體攀附著愛琉,眼中空茫又看不出男女(基於長發柯弋暫且辨彆為女)的家夥擠開他抱住了愛琉,將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愛琉懷裡。
而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居然順勢就攬住那怪物……你這家夥知道那怪物威力多大嗎?剛剛差點就把大家沒聲沒息弄死了誒!
柯弋氣得立刻就要去拉開那怪物,誰知小怪物厲害得很,柯弋還沒靠近,一條彩帶似的觸須就猛地打過來抽中柯弋的腰——好的,現在他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腰的存在了。
愛琉不管柯弋的耍寶,這隻火鳥腦子不是很正常,她能感受到如今匍匐在自己身上的“怪物”沒有惡意,不但沒有惡意,自從祂抱住自己後,愛琉感覺自己就像是變成了海洋生物,完全不需要刻意用鼻子和嘴巴呼吸。
“你是褪色鯨?”愛琉自然將手放在祂頭上摸了摸,對方不抗拒,甚至依偎著蹭了蹭。
祂不說話,也有可能不會說話,對愛琉的問題不做表示。
“聽得懂但不想回答?”愛琉溫柔詢問——她發現自己在希望騙人的時候越來越有耐心。
這次小怪物點了點頭。
愛琉摸了摸祂的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握著祂的肩將祂推開一點——彆說,這家夥“抱得”真的很緊,像是章魚吸盤黏在人身上一樣,話說這家夥明明是水母吧?
“褪色鯨不在這裡是嗎?”
這次祂遲疑了一下,白色的眼瞳看著愛琉,浮現出一個圈,那似乎就是祂瞳孔的邊緣。接著祂點了點頭。
愛琉有些失望,但還好,畢竟她也沒有想要一下子找到褪色鯨。她來這裡隻是想試探試探遊戲的邊緣,以及獲得瓦剌特一個人情。
對方可是答應阿聿,如果阿聿幫他過來取得褪色鯨的消息,接下來兩年內他都很願意給屆時返回上城區的阿聿傳遞些消息、提供些便利。
“我不喜歡給彆人取名字——叫你小怪物可以嗎?”
祂點點頭。
“褪色鯨不在這裡的話,我們也要返航了。”愛琉說完便去找柯弋和錢蒂,但臉龐卻被什麼溫柔的東西捧住。
小怪物讓愛琉的視線回到祂身上,白色的眼瞳裡什麼都沒有,但讓愛琉覺得對方就是在很認真地看著自己。
祂沒有任何表示,但愛琉出乎預料地明白了祂的意思。
“要跟我走?”
小怪物點點頭。
**
錢蒂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意識斷片了很久,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她隻知道自己清醒過來後已經在陸地之上。
阿聿遺憾地告訴她,同行的光頭沒能救回來,而他和柯弋拚死帶她回到潛艇後,發現國字臉也已經慘死,七竅流血,一看便也受到了那怪物精神的攻擊。
錢蒂已經不記得一切,她的記憶斷裂在光頭沉下去的那一刻,她很清楚是某種看不見的存在讓都德發瘋,讓他自己打碎了潛水服和氧氣瓶,最後溺死在海中。
錢蒂悲傷又懷疑地打量了阿聿和柯弋一眼,他們受傷也不輕。柯弋脫下潛水服後幾乎成了血人,皮膚潰爛,臉龐甚至破開一個小洞露出牙齒。
不過看起來很奇怪——像是被火燒的。
另一邊的阿聿要好一些,但他的身上皮膚也發紅,並且有一些疤痕,
還有……
“這個是?”
錢蒂的注意力被轉移了,儘管她已經算“善良”,但都德和國字臉隻是下屬,是早就做好準備為某些人去死的衛士。
他們死在未知異常的手中並且守護了上級女兒的生命,那是一種光榮,是在日後能夠被追授榮譽的事情。
錢蒂的眼裡倒映出一個女孩的身影,她比阿聿矮了一些,有著炫目的彩色長發,像是染的,但染得極淺極漂亮。她身形纖瘦,皮膚雪白,白得跟燈泡似的。
但看嘴唇和臉型都能感受到她極為漂亮——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被白色綢帶綁了起來。
她緊緊抓著阿聿的手臂,這讓錢蒂有些微妙的不爽,想要張嘴諷刺卻又發現自己並無立場。錢蒂隻能抓著潔白的床單不忿地瞪她,那女孩似乎感受到自己的視線,故作單純地歪了歪頭。
“她?”阿聿溫柔但又時常保持著狡黠的眼睛裡承載笑意,對著自己眨了眨,“她是海裡撿到的,因為當時在潛水結果被牽連到了,現在眼睛和喉嚨都受了傷,記憶也亂了,說不出自己到底來自哪裡,所以我們暫時帶著她。”
錢蒂心煩意亂,完全沒思考怎麼會有人在暴風雨來臨前還要潛水。
“啊,尊貴的小姐您終於醒了。”門被推開,進來一個身形龐大,有著紅色頭發和胡須的男人,“珀麗長官的女兒來臨,我們海希斯招待不周請您千萬原諒。”
瓦剌特給愛琉使了個眼色,愛琉便帶著柯弋和小怪物退了出去。
外頭人不少,大多是瓦剌特帶來的手下,不同於水產廠的工人,走廊裡清一色的高個魁梧男性,一個個凶神惡煞,雖然穿著黑色西裝但不是少了衣角就是皺得沒法見人。
看他們沾上的汙泥,便知道大概率剛剛經曆了混戰趕到醫院。
這群人裡有幾個之前愛琉見過,就在第一次去水產廠的時候,那是他們看她的眼神充滿戲謔和不算高明地隱藏起來的輕視。
但現在全都變了,少數幾個膽大的眼裡滿是狂熱,另一些則是恐懼與恭敬。
看來自己在海裡遇到“褪色鯨”,並成功從對方手裡保護住上城區能力者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
“您可真厲害。”瓦剌特的一位“秘書”從後邊跑過來帶路,他是個穿著花襯衫的小個子,人很圓滑,留著八字胡。
“我看那位錢蒂小姐已經對您芳心暗許,您很快就要過上好日子啦!”話剛出口他便被柯弋狠狠瞪了一眼,一瞬間腦子裡就串起了什麼然後驚恐起來。
“啊抱歉抱歉,您看我這個腦子和記性啊。”
“我都忘了您也是一位強悍的能力者,前途無量,根本也不需要女人的助力嘛。”
這確實不能怪他。
作為一位典獄長,阿聿沒有在瓦剌特故意“刁難”時表露任何不愉快,甚至還高高興興真的去找傳說中的褪色鯨,堪稱九死一生才回來。
這一段時間,所有海希斯的人都沒見過阿聿使用能力。不過有幾個街頭混混告訴他,阿聿曾經在街頭將柯弋打得血肉模糊。
——真奇怪啊,那這柯弋還對典獄長唯命是從的……
怎麼說這也不是自己管的事情,小個子男人迅速把這件事藏到心裡,笑意盈盈地招呼愛琉去慶功宴。
瓦剌特得到了一個重要情報。在這個十年一次,褪色鯨本該露出水麵換氣的重要日子,祂並未出現。
非但沒有出現,阿聿還告訴他對方不在海裡。
這似乎形成了一種印證,正是因為褪色鯨已經不在海裡,所以祂不需要換氣。
不在海裡……會在哪裡呢?一頭龐大的,傳說中比戰艦更大的鯨魚,能無聲無息跑到哪裡去?
除非祂能改變外形……
瓦剌特收起心思,看著麵前的小女孩笑,現在眼前有更加唾手可得的利益,褪色鯨那東西以後再說吧,反正也沒有人抓到祂。
外頭是傍晚,瓦剌特請人在門口的廣場上堆起篝火辦了個烤串宴會,海產品的腥味夾雜著各種濃烈香料的氣味撲鼻而來。
眾人舉杯,載歌載舞,除了身上破破爛爛不算整潔的衣物,看起來和一年前那個正常的世界沒什麼區彆。
“巧了麼這不是,恭喜你順利回歸。”費多湊到愛琉身邊。這個臉龐堅毅的退伍兵在結束那單殺人交易後再瓦剌特的隊伍裡收獲了新生活,這群人比他想象得更可愛,與曾經的戰友像極了,於是費多在這裡如魚得水。
瓦剌特的智慧和這裡穩定的規矩讓每一個有能力的人都能最快實現成名,所以費多已經混成了小隊長。
費多灌下一口烈酒,爽快地哈了一聲。
愛琉與他相比文雅過了頭,隻輕輕抿。她看著眼前這煙火與美食,眼神不移地警告費多。
“可彆沉溺在假象,費多。”
“你不適合這裡,哪怕你現在覺得很愉快,但我可以準確告訴你,你不適合這裡。”
“所以不要想著融入,記得保留一分清醒,那清醒將會在將來救你的命。”
費多有些醉了,他對愛琉的話下意識抵觸,擺了擺手粗著嗓子低喊:“嘁,雖然我承認你這小子功夫比我強,但看人可不如我,這裡的人好得很,又熱情又坦誠……”
“那你就這麼以為好了,畢竟豬在被宰殺前也是如此感謝其主人的。”愛琉側過身來,明明沒有責罵也沒有板下臉,但費多莫名在模糊的視線裡讀出了愛琉的某種洞察。
“不管如何我要提醒你,行有行規,作為殺手的你沒能取走我的性命,但你的性命是我放過的,你答應了我做的事情彆忘了。”
“你是我在瓦剌特這裡的暗棋,不是瓦剌特真誠的部下。”
凝視著阿聿那張淺淺勾著唇的臉,費多突然在酒精的昏沉中感受到刹那的毛骨悚然,以至於他當場愣在了原地。
“說得……未免刻薄。”
愛琉見他執迷不悟,也懶得多費口舌。
她可不是好好先生好好姑娘,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叮囑一個原本想殺掉自己的工具。
愛琉的沉默沒有阻擋已經被酒精麻痹了半邊大腦的費多發泄傾訴欲,這個半路殺手依舊保持著他士兵的本性,在這樣充滿著“人情”的氛圍中總是不經大腦地暴露過去。
費多看著因瓦剌特而聚集起來飲酒作樂的男男女女,喃喃開口:“要是她在就好了……”
“誰?”
“我的愛人。”
“你還有愛人?”
費多沉默了,半晌惆悵起來,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又灰敗了幾個度——這種灰敗是極其摧折容顏的,讓他從一個稍有魅力的堅毅男人瞬間變成落魄失意的普通人。
“倒也不算了——她在病毒爆發前就離開我了,為了她的事業和夢想。我想她是對的,但我總是忍不住回想起她,有時會埋怨她。”
“下城區有什麼不好嗎?下城區一樣有華美的衣服和喜愛她唱歌的人,但她總是要朝著上頭飛。”
“我心裡很害怕,我害怕她墜落,更害怕她一去不回……”
愛琉發現費多心裡對下城區的濾鏡大的可怕,這叫她不由得心煩。雖然一開始就沒多看好這顆棋子,但現在已經對他做了安排,如果他迅速被吃掉的話未免毀掉她的“好意”。
愛琉不耐煩再管他,而是拋下一句話後離開了宴會。
“監獄裡還有個叫林期的男孩,你在這裡的話……都去看看他,保持接觸,記得把他的情況定期告訴我。”
柯弋照常玩得肆意開心,而小怪物則安靜待在被安排的房間裡等著兩人歸來。
祂坐在床上,被白布遮住的眼眸保持著一個姿勢凝視窗外的星空,半晌像是從空氣中嗅聞到某種氣息,用無法理解的語言喃喃自語。
“鯨?”
“抱歉,我要離開這裡。”
“因為有了她。”
“我會注意的,也希望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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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瓦剌特將一行人送到了港口,錢蒂結束了莽撞自私的旅程,以兩位保鏢的性命為代價,而現在要由愛琉送她回去。
當然,這是在“樓上人”眼裡的看法。
在瓦剌特這些下城區的眼裡,分明是厲害的海希斯典獄長要回上城區報道,順帶將這位大小姐給送回去嘛。
在費多嘴裡“熱情坦誠”的混混們呼喊著阿聿的名字,不時吹響口哨,場麵轟動得不行,連很遠地方的貧民們也被吸引來圍觀。
他們看著站在直升機邊的那位海希斯典獄長,那個二十來歲麵容昳麗的青年,好像看見了天神。
轟隆隆的響聲很快帶走了那道身影,而在地麵的人們還處於一種亢奮又平靜的情緒裡。
此時這烏泱泱的人群從沒有想過,不久的將來這位他們目送著離開的上等人,便會帶著另一種氣魄回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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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上愛琉身邊就是小怪物,柯弋獨自坐在副駕駛臉上滿是不耐煩,他時不時看後視鏡,讓駕駛座的駕駛員心裡癢癢想問這位大名鼎鼎的贖罪者在看什麼。
錢蒂這位癡迷研究的大小姐不知道,其他人還能不知道柯弋的大名嗎?那年這家夥可是狂攬幾千萬億的資金,差點把國家搞崩潰啊。
大統領在得知這家夥偷偷騙了那麼多錢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
不過這還不算驚悚,更驚悚的是就在審判他死刑的時候這家夥突然被感染成為了能力者,按照最新出台的法律,能力者不得被處死,大統領隻好一臉黢黑地讓法官改判了他無期並關押到下城區。
唯一值得慶幸的也是這家夥在大庭廣眾被感染而覺醒了能力,當庭被來觀看的衛士出手摁住,要不然那熊熊的火焰必然要摧毀整座建築哩。
駕駛員當時也觀看了直播,現在回想起這位金融天才在庭上被自己的火焰燒掉整顆頭顱的樣子還是覺得恐怖萬分——這位沒有直接弄死過人,但他的影像嚇死了至少十位數的普通民眾。
駕駛員在內心不住咋舌,暗歎沒想到竟然敢有人能讓柯弋乖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