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小怪物 惡徒視微笑為軟弱,無力的……(1 / 1)

她用骨刺在石頭上劃了幾下,留下了一些印記。

這是有用的,因為就在這一瞬,意識突然斷聯了一秒鐘。

那圓盤裡——或者與圓盤有關的生物在阻止她,不過沒什麼用,愛琉的抗性能達到百分之七八十,雖有遺憾,但她把在監獄門口吞噬掉的異常壞基因全部在此刻都堆砌在了短暫的抗性上。

骨刺是消耗品,在與石質圓盤對抗的過程裡不斷被磨短,那骨質的粉末融入海洋,或者隨著緩慢流動的水成為他物的養料。

在這種對抗裡,不安的氛圍逐漸彌漫開來,敵人依舊潛藏在不知道哪一片的黑暗陰影中,但三個人就如此暴露於空曠的腹地。

錢蒂很努力地抵抗著精神的崩潰,潛水服的保護成了一種傷害。她無法掐自己,無法通過安全的疼痛來維護清醒,意識隨著緩慢湧著的水渙散,她拚命地回想著過去的美好時光,時刻告訴自己眼中的鬼影是虛幻。

“媽媽……”她柔弱地呼喚,不知道是否後悔於未聽從母親的命令留在安全之處做乖寶貝。

愛琉聽見了,那雙被遮擋住的淺色眼睛裡光芒一閃而逝,而後更加堅定地磨損著麵前的圓盤。

由於時間有限,她不得不將想要刻下的字跡簡化,隻留下了兩個字母。

圓盤外有了動靜——

水流的速度加快,周圍透來了光亮,一種淺白色如花蕊的顏色滲透進茫茫的藍黑色之中。溫度變冷,明明隻是在水裡,感受到的寒冷卻不亞於冰窖。

最不耐冷的柯弋痛苦哼著靠近愛琉,他用僅剩的理智呼喚……

“傻逼愛琉!沒事把我帶到這鬼地方可害死我了!”

腦子裡這怒罵竟然成功幫他抵抗住片刻的精神侵蝕,讓他從中找到了自己的理智並牢牢抓緊,於是趁著這短暫的救贖他立刻抓住愛琉的手臂。

死也要拉這個罪魁禍首墊背!

柯弋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體溫在上升——那灼熱的感覺已經透過潛水服傳遞到愛琉這裡,兩人身邊的水都呈現出彆樣的顏色,與其他地方分了層並且不斷向上浮去。

錢蒂呆呆地看著眼前瞬息變幻的“美景”,在那白光滲透吞噬掉視線儘頭的黑暗後,藍紫色的光芒開始如躍動的光點出現,它們相互交織,以不規律的路線交錯在一起並且慢慢靠近。

周遭被點亮,錢蒂這才發現——他們分明站在一座奇詭建築的中間!

像是一座早已被淹沒的失落古城,圓盤是廣場正中的地標,頭頂數十尺的地方有交錯如星軌的石頭連廊,現在藍紫色的光點圍繞著那些灰色之物,使它們變得壯闊瑰麗。

錢蒂闔不上嘴,渾然不覺自己的眼眸中染上了狂熱與混亂。

看見錢蒂許久不動,愛琉知道又淪陷了一個。

嘖——現在要救那姑娘隻有一個辦法,解決源頭之物。愛琉張嘴貼在柯弋的耳邊輕喊:“閉眼,你可不能陷落。”

“親愛的,你是關鍵。”

柯弋沒好氣地甩頭對著愛琉,他早就閉了眼——自己的精神有多容易被蠱惑他知道得很。

這女人怎麼老是亂喊“親愛的”?好吧,也不算亂喊,畢竟她隻有在威脅自己或者要利用自己的時候才會喊呢。

不過,為什麼自己是關鍵?

柯弋罕見聽話,沒睜開眼,但他清楚地感受到身邊的女人在某一刻軀體突然僵硬。

“你沒事吧?”他不得不出聲問,閉眼的黑暗讓他也很不安——沒有獵手會放任自己在危險的地方失去視野,

呼吸急促起來,仿佛被極其驚悚的畫麵震撼到——雖然柯弋很難想象這個女人會被什麼樣的畫麵嚇到。

愛琉的瞳孔急劇抖動,並非完全出自她的意願,但確實有主觀因素。

很難形容眼前的美景——是的,美景,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再見一次的美景。

在寬廣遼闊的海域裡,人的視野朝著頭頂。

那灰藍色的“天幕”點綴著紫色的閃耀的繁星,而繁星拖著長長的尾,輕飄飄在空中悠悠。無數這樣的星星繞著古代石柱舞蹈,將空間變得如白日的陸地霎亮。

愛琉無法再描述,眼前隻是一派光怪陸離。

最龐大的“星星”靠近了,祂籠罩在愛琉的頭頂,原來天幕隻不過是祂的身體。

無數降落的觸須,那奇詭之物的手,像是散發著幻彩的綢帶飄舞著靠近。

不行!將浪漫從骨中剔除的愛琉立刻恢複清醒,對於危險的恐懼在一年前徹底鐫刻在她的骨頭上,成為一種刺痛的烙印,每當她抱有不切實際的平靜幻想時,那東西都會猛烈地警告她這樣做的結局。

眼前再度燃起獵獵火焰,人們在大火中扭曲猙獰的麵目,狂亂的哭嚎,那片地獄……

愛琉扯著柯弋的肩膀,將他控製住立刻下潛。

“喂喂喂,發生了什麼?你彆一個字都不說就帶我溜啊。”柯弋驚恐喊叫,但下一秒——對方柔軟的身軀完全抱住了自己——對對對,他知道人家穿著潛水衣不可能柔軟!

但他說的是腦中自動模擬出的觸感你知道嗎?就是那種感覺啦!

女人更像是海底沒有脊柱的柔軟生物,將四肢完全從背後纏住自己,他的背後是她的柔軟,而身前也是她柔軟的手臂——柯弋完全傻了,準確來說是他的身體傻了,腦子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連之前遭受的敵人的精神創傷都不見了。

“你!”柯弋當然知道對方不可能在揩油,拜托這是什麼場合,那女人腦子裡又不都是水!

“放火。”愛琉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出來。

“但是會燒到你啊?”柯弋嘴上阻止著,身體倒是很聽話地聚集起力量,“還有我在水裡放不起來。”

“我說你能就能,彆廢話。”愛琉艱難地抱著身前的男人,他比自己高也比自己壯,如果切割成骨肉,這家夥絕對是自己的兩倍。

她用力量將自己和他包裹起來,營造出一個有著充分氧氣的空間。

與此同時,小範圍內的生物開始大批死亡,連在他們腳下已經失去自我意識不知道沉浸在哪個美夢裡的錢蒂都麵色發白喘不上來氣。

柯弋想了想——反正疼的也是這個女人,自己能忍!

所以,放就放吧。

……在水裡放火除了能燒到自己還能燒到誰?這女人腦子真的還好嗎??

屬於柯弋的火光是從他身體內部鑽出來的,包括但不限於喉囊,和傳說中龍的吐息方式一樣,他有一個儲藏著火焰的喉囊。

火總是會先燒穿他的麵部往外噴吐。

紅色與黃色包裹著最裡邊最熾熱的紫紅色部分,離他最近的愛琉立刻感受到煎熬的滾燙,那是噩夢中的溫度。

呼——愛琉,這不是那個時候。

有什麼區彆嗎?都是在保命。

不,這次的火,真的是我點燃的。

柯弋不能睜眼,他隻能感受著自己力量的遊走來控製那無法大肆噴湧的火焰一點點滲入海水。他本以為那會很艱難,但愛琉似乎做了些什麼,使得燒起來遠比想象簡單。

有充足的氧氣,有一片被隔離開的空間。他的火焰仿佛被罩在一個容器中,僅僅向外噴吐熱量。有了這樣的底氣,柯弋乾脆一股氣加大了釋放,反正愛琉都說了沒事,為了保證那女人計劃正常他還是賣力點好。

此刻的愛琉痛苦無比,不僅是來自身體的被灼燒。柯弋能夠在之後複原,但愛琉不行,所以她早就分出一部分力量來包裹自己的身體,但還是疼的,特殊的力量沿著每一寸皮膚貪婪地舔舐時,火舌粗糙地刮擦仍然是疼痛的。

而後是溫度,還有記憶。

愛琉逼著自己不要閉眼,她看著那些藍紫色的“星星”慢慢不安地遠離。頭頂的觸須停留在一個高度開始抽搐,似乎在衡量吞噬兩人所需要耗費的代價。

那些顏色絢麗的長條現在極其容易引發惡心感,隻要想到它們如何卷住獵物後立刻開始張開口器撕扯吞噬。

這龐大的東西思考緩慢,等祂終於察覺到危險時,熱浪已經被愛琉從空間裡霎那釋放出去。火舌跟著力量一同攀援而上,像是點燃了熱油的鞭子唰得抽向天空。

被冰冷海水降溫到七十度的熱一下子襲擊了那龐大的飄舞的藍紫色透明之物。

龐大的身軀開始熔化溶解,儘管無聲無息,但蜷縮的觸角每一根都在表達著痛苦,它們快速地被收回,天空降下的彩帶終於被清掃乾淨,而被瞬間燙斷的那些便慢慢墜入腳下的黑暗,等待著成為其他魚類的食物。

天空像是爆發了一場璀璨的煙花,本體也被分割下一小塊,那代表著力量的橘色火熱切割開藍紫的絢爛,將撕扯下的小塊炸裂成碎片飄落,仿佛一場海雪。

柯弋幾乎在瞬間便感受到了精神的清醒和輕鬆,不等他高興,身後的女人便將自己推出了懷裡,失去柔軟的觸感,柯弋被冰冷的海水刺得激靈。

“該死,又是用完了就拋。”柯弋睜開眼抱怨,“你不要太無情。”

但下一眼觸及到愛琉的臉色,柯弋心中一顫。本就白皙的女人現在幾乎失去了所有的顏色,唇也是蒼白一片,隻餘下黑漆漆的發,令她如漂亮的海妖般。

愛琉的表情也很掙紮,柯弋想要去握住她的肩,卻被大力地推開。女人早就凶猛而無意識地扯開臉上覆蓋的潛水服,此刻雙腿一蹬立刻朝著上空浮去。

“喂,你需要什麼你說我幫你去拿啊?”柯弋來不及拽住她,隻能立刻跟著她上浮,擔心她缺氧而死,柯弋將手放在嘴邊的氧氣泵上隨時準備取下來給她灌一口。

愛琉腦子裡現在一片空茫,那些痛苦的記憶、平靜的記憶全都不見,她的眼中隻有一個東西。

對於那渺小獵物的突然來襲,龐大的水母幾乎是直覺性地察覺到危險,立刻想要開始撤退,但不等祂晃動一下,那女人已經掠到身邊。

她比自己更像是異常,那女人抓住祂的裙邊就撕扯下一塊,尖牙暴露,殘忍而原始地吞咽起來,完全無視了祂身體的毒。

愛琉餓瘋了,根本不像在監獄門口前那樣精細處理食物。身體在經曆著灼傷和缺氧的痛苦,但哪一種都不比胃中的饑餓更難以忍受。

“嘶——”柯弋被這女人的進食方式再度嚇了一跳,但轉瞬習慣,罵罵咧咧地靠近,將氧氣泵不由分說找機會塞入她口中讓她吸了兩口氧以免溺死。

愛琉隻吃了三口便明白這東西真是大補——補到她已基本飽了。這時候沒空去轉化能量,她隻是將它們暫時包裹起來藏在體內。

旁邊煩人的家夥一直拿氧氣泵來堵她的嘴,愛琉嫌棄地看了一眼柯弋,讓暴躁火鳥又氣起來。

“哇啦哇啦”忘記了用穿傳訊器說話,柯弋直罵農夫與蛇。

麵前突然一陣白光,那龐大幾乎占據半個頭頂海洋的東西消失了,祂被愛琉竊去一個角又不能拿她如何,大概得氣死——柯弋這樣想到。

白光還在刺激著人的眼球,柯弋感歎這趟下海真是糟了老罪了,不僅嗆水、被燒,現在還要被刺眼睛。

順帶一提,他現在又是一具骨架了,幸好被包裹在潛水服裡嚇不著人,要是那個小姑娘看見不得尖叫溺死啊?

愛琉沒有閉眼,她舍不得錯過任何圖景,她知道她贏了——儘管她從來都覺得那個夢中自己表現的弱勢十分荒謬,但她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更改那一刻的想法而被林期契約,往後餘生她也許真的會成為一個花瓶。

過去的一年裡她束縛著自己,贖罪、悼念、祈禱,然後因為一個夢,那自欺欺人的笑話被擊碎。

惡徒視微笑為軟弱,無力的人們視之為傲慢和算計,好心的退讓除了讓命運愈發感到挑釁,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光芒的絢爛幾乎淨化了愛琉的意識,讓儲存在記憶裡的一切都湮滅。

愛琉倔強地睜著眼,一旁的柯弋已經避過光線將頭埋入愛琉的肩頸。

光芒持續了很久,然後慢慢向著中間塌縮,縮到出現一個身影。

愛琉覺得格外熟悉,等到光芒全部消散,她終於明白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那是一個人——那是一個長得與她極其相似的人。說是複製粘貼也不為過,但不是她現在的樣子,而是她作為愛琉時的樣子。

五官身形一模一樣,但仔細看看很多東西大相徑庭。

散發著幻彩流光的長發、彩色的睫毛、還有……一雙隻有白色的眼睛。

祂慢慢移動過來。

“喂壞姑娘,光芒消失了沒?我可不想眼睛瞎掉。”柯弋在耳邊叫嚷,手環住愛琉的脖頸不放鬆——他感受到這女人剛剛身形顫了顫,像是下意識往後躲。

出於一種惡劣的壞心思,他不允許她後退。剛剛不是帶他衝的猛嗎?現在害怕了——嗬,要死一起死,才不讓你好過!

但下一秒,柯弋明白了自己的錯誤。

他的胳膊有一種冰涼的觸感,然後立刻感知不到存在。柯弋驚嚇地睜開眼,竟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推開,獨自漂浮在水裡,離開愛琉已經有兩臂距離。

他驚愕看著突然跑出來的“東西”——是的,東西。

“啊啊啊啊一個你就夠討厭的了,怎麼又冒出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