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複無常者 暗中的視線在兩人身上猶疑……(1 / 1)

“所以你就這樣騙他留在這裡了?”

冰涼的井水順著男人的頜骨往下滴落,裸露的胸膛有著明顯的起伏。

微濕的銀發在空氣中甩了甩,水珠迸濺,那晶瑩從他的側臉滾落,立刻兜頭一條乾毛巾罩住。

愛琉扔去毛巾總算製止柯弋將水濺到她剛換好的外套上。

“是啊,放著他亂跑出來威脅你我嗎?”

愛琉瞥了正在換上衣的柯弋一眼,對方齜牙想要炫耀好身材,結果女人視線根本不做停留。

現在愛琉看見柯弋的一身好肉會比較煩——她的皮膚可不像柯弋這般立刻重新長了一遍,被布料覆蓋起來的身體上現在到處是未愈合的傷口。

“你的身份不用變,但我不再是愛琉了。”愛琉再次叮囑,“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那個被指揮官派來海希斯的新典獄長,我叫阿聿,男性,你最好記住。”

是的,男性。

鏡中的視線往上,那是一張極其疏淡美麗的麵孔,輪廓清晰,五官立體,昳麗十分。黑色短發如鴉羽一般,帶著剛剛燙過的乾燥和蜷曲,襯托得眉眼越發慵懶繾綣,深邃迷人。

愛琉挑了挑眉,從生前最愛化妝的拉芙女士的抽屜裡翻找出炭筆,重新勾勒了一下眉形,又在麵孔上用粉餅和陰影修飾了一番。鋒利的劍眉抓住了視覺重點,弱化了某些棱角不足給人帶來的柔和感。

如此,雖然這張麵孔還是有些過分穠豔,但或許也可被認為是一個風流美男子——至少不會被人一眼堅定地相信是女性。

愛琉的身高不算太矮,加上四厘米鞋跟的加持以及本身就絕佳的比例,在彌斯特的男性裡也不算太突出。

更彆提她在身上綁縛了一些棉絮和其他掩體,讓骨架看起來更大一些。

總體上,算是個清瘦、個頭中等、長了張漂亮臉蛋的男孩——和玩家的形象在描述上相似。

儘管愛琉知道指揮官不會永遠沉睡下去,但至少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了玩家起跳自認典獄長,而她又了解發生在玩家身上的一切事,這個偽裝不會被輕易拆穿。

兩人收拾好走出門,被兜帽罩住的男孩呆呆站在走廊,直到看見這兩人才仿佛回神。

“這個。”林期拉住愛琉,將東西給了她,那是一堆金幣。

“還有通訊器,也給你。”

愛琉收下,流光湧動的眼睛看著興致不高完全頹唐的林期:“我暫時接過你的職責。所以請不要背刺我。”

“不會的,我不會出去的。”林期黯淡地回答。他現在以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什麼做事情的心情。

他隻想待在這座空空蕩蕩的監獄,將所有人的屍體收斂好,然後依靠著定期到來的補給活到遊戲bug修好登出的那一刻。

外麵很危險,即便曾經刮痧如愛琉,他如果沒有這樣一位保鏢的話,一旦走出去也不可能活太久。

他的所有驕傲都被打碎在昨日的弩箭之下,現在恍若一台機器人,彆人說什麼他便做什麼。

柯弋跟著愛琉走出監獄的那一刻,除了感受到久違的自由還殘留著一些隱憂。

“不如回去殺掉他算了,留著他太不保險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殺掉他,難道你心軟了嗎?”

愛琉轉身睨了他一眼,有些不想和這個笨蛋說話。

“我是典獄長。”

“哦彆炫耀了,壞女孩搖身一變成典獄長了,我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我是典獄長這件事不是假的。儘管林期是指揮官派來的通過正當途徑理應獲得頭銜的典獄長,但和監獄簽訂了真實契約的人是我。”

“所以?”

“所以我享有典獄長的一切權力,包括在發現林期有異動時直接利用監獄本身處死他。”

柯弋後牙酸痛,聯想到剛剛因為對方美麗的外表而做出的猜測有多麼危險——是他低估這個女人了,真是可怕的很呐。

“那我們怎麼上去,上去的票可不便宜,那小子給你的這點錢不夠吧?”柯弋扒拉了兩下錢袋子,裡邊叮當響的貨幣還不夠他以前出去玩一晚上的。

愛琉看向港口。

“暫時不上去。”

“哈?為什麼?那小子的通訊器有提醒說要召喚你回去吧?”

“召喚就要去嗎?你什麼時候那麼聽話了?”

看著愛琉那明明沒有什麼情緒但莫名戲謔的眼神,柯弋訕訕掩藏住自己的心思——啊沒錯,他就是要回上城區怎麼了!他在下城區這破地方被關了一年多,一年多沒去泡吧沒去賽車也沒有吃大餐,懷念一下上城區的奢靡生活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嘴硬歸嘴硬,柯弋現在和愛琉綁定在一條船上,所以還是用儘了他的智商來“規勸”愛琉不要太叛逆,可千萬彆導致這艘船還沒啟航就翻掉。

——等一下,他為什麼要和愛琉綁定在一起?

“哈哈哈”

愛琉看著身邊的柯弋突然一步跳遠突發惡疾,對方用格外囂張肆意的表情告訴她——“老子就是要毀約,不陪你玩啦,我自由啦!”

沒有回應。

柯弋跑出去十米,囂張猖狂的男人表情扭曲。

但一簇火從他的喉囊中噴出,就在頃刻間燒灼了他大半個麵部——那堆滿了高傲的皮肉瞬間隻剩下牽連著燒焦的肉與燒乾的褐色血液的骨架。

他驚訝捂著臉回頭來看愛琉,一抹微不可知的恐懼從他的脊骨往上爬。

而他那時還有些單純,單純到忽略直覺承載著某種命運對他的暗示,倔強地將自己的情緒僅僅解讀為因變故而生的驚嚇。

“你這個女人乾了什麼?”

“我?”愛琉沒什麼表情,但嗓音傳來就像陽光下的春風拂過麵孔,“沒做什麼,隻是——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是海希斯監獄的贖罪者?”

“我還是要提醒一下你,監獄現在隻有三個人——典獄長我,打雜編外人員林期,還有你啊贖罪者,驚喜嗎?隻有你一個犯人了。”

“你真的很珍貴呢,所以千萬要保護好自己啊親愛的。”

神特麼珍貴!柯弋忍不住跳腳。

“怎麼可能?我明明離開監獄了!”

“因為我的‘暫時許可’。”

“但是……啊可惡!一定是你搞的鬼對不對!”柯弋的嗓音還是像在撒嬌——類似於上城區小姐們喜歡看的小狼狗文學裡親昵十分的抱怨。

在這個master love盛行的年代,這樣有張力的互殺關係總是會被預言為愛情和羈絆的開始,尤其當兩位主人公都身份特殊且臉蛋出眾。

但——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詢問的詞句從男人口中吐出的同時,火焰已經撲襲到了愛琉的麵部並成功燎到了愛琉的發梢,那灼熱立刻燒紅了她的麵孔,骨髓裡立刻產生疼痛。

熊熊火焰的後邊,是那雙紫色眼睛。男人不顧喉囊中的疼痛,他徑自從白骨中以某種物質為代價放出熾熱,以求和敵人同歸於儘。

——充斥著邪惡與憤怒。

掩藏在冷靜的惡毒之後的恨意最為恐怖,因為那就像是潛伏在主人身側的毒蛇,以活潑的姿態試探著容忍的底線,當無私的付出者被自以為是的感動融化且交付完全的信任之際,毒蛇會以最致命的一口告訴他一個慘痛的教訓。

他從來不是和您一邊的啊……

他不是好人,不是有道德的人,是為了自己的心情和目的能夠殺死任何人的人。

但是女人沒有驚慌,與這條巨型毒蛇相比起來,她優雅平靜得如同春日嬌花,隻是隨著風的吹動離開了枝頭,任由攀附在細枝乾的蛇類緊縮瞳孔向前衝來。

捕食者沒有逗弄獵物,他對一朵花產生了怨毒,即便浪費掉惡毒的唾液也要死死咬住那東西,直至將其四分五裂。

港口仍舊有人。

在柯弋發動攻擊的那一刻,這些宵小、□□分子、地頭混混就已四散開來躲藏。所有人都沒有走遠,他們是鬣狗,是禿鷲,他們要在頂級捕食者離開後去偷竊失敗者的軀乾和血肉。

不論落敗的是黑發小子還是銀發小子,誰都能從中撈上一筆。

但他們要失望了。

陽光消失了,港口被烏黑、不祥、翻騰不已的雲層籠罩,那些街道上曲折穿梭著的新舊混雜的車陣停歇,排氣管卻依舊轟鳴。

街頭有無所事事卻膽大著蹲著握牌,那是最簡易又最為罪惡的骨牌,它們以混亂與即時的規則吸引那些滿懷抱怨的人們無休止地投入時間。哦,這樣看來這小東西的價值無可預估。它們曾經、現在、將來會繼續吞噬掉無數生命的時間。

時間,那是最寶貴之物,即便在有人身上一文不值。

現在那群人盯著這裡,盯著在大街上突然打起來的兩個青年——好吧,現在其中一個已經不能被稱為人類,他一定是個能力者,至於是衛士還是從獄中逃跑了的贖罪者……

誰知道呢?

誰又在乎呢。

冰冷的水滴在那肮臟的破舊水管裡落下,順著損壞的岩壁往下流淌,澆濕下城區窮苦者吃飯的盆子。

那個黑發的青年,耐心地在一片漆黑凝視中接下對方的狠厲招數,麵無表情,不緊不慢。

火焰從骨頭中噴出,他便彎住雙膝用穿著短靴的腳在牆邊倒落的空油罐上借力騰飛,那突兀的空洞巨響讓人懷疑是否有一場能量的小型爆炸偷偷發生。他的動作如此輕巧,在油罐上卻凝滯了一秒,那一秒帶來的效應如此之大,看似如清風的一腳令龐大能裝下一個人的鐵罐頭徹底扁了下去——哦,仿佛隻是被人一腳碾下去的汽水罐。

他從半空中降落,以一種沒人能看清的動作掠至骨頭男麵前,人們的心跳因他的動作失序了。伴隨著不一致的節奏,他的拳狠如巨石一拳拳壓在那骨頭男的身體上,那具不如他麵孔恐怖的軀體立刻凹陷下去。

骨頭男很快便招架不住,他的半張臉徹底破損,殘留的半邊銀發耷拉在狠狠皺著的眉毛之上,動作已失去了流暢,隻能茫然防禦。

反觀黑發青年,動作瀟灑,那張沒有表情的麵孔因為太過美麗,總是讓人覺得帶著從容的笑意。他不像是在攻擊,不像是在殺人,而是舞池裡最翩翩有禮的俊才。

沒有一招多餘,沒有一招不砸中對麵之人的痛點。

他也確實像是個格外有“禮貌”的“交手者”,即便這點到為止點的有點過分,但即時的停手使得誰也不能譴責他半句話。

失去一般麵孔的銀發青年喘著粗氣單膝跪地勉強支撐住身體,頭腦耷拉著。他是再次被挫敗的螻蟻,是卑微的手下敗將。

“我也不算沒有收獲和自討苦吃吧。”落敗者笑了。

明明輸了,但他笑了——笑得這樣浮於表麵但又深刻,他正在說服自己相信,這一戰是有收益的。

隻要有收益,他就不算輸。哪怕他看起來像是個不能接受任何失敗的人——即便是真正的以退為進也不行。

“哦?”愛琉的黑靴子鞋尖停在柯弋的視野裡,像是把尖利的刀。

“說說,你收獲什麼了?”

“你‘吃’那些異常,可以加強力量對吧?”

被打敗的人搖搖晃晃站起來,這叫周圍想啃食他的鬣狗們失望至極,也管不上這兩個人的啞謎而啐了一口離開。

“雖然始終沒有搞清楚你的能力模型,但異常一定是‘燃料’對吧?”

柯弋齜牙,這是他的招牌動作。往常不論如何都稱得上英俊的表情現在可不行,畢竟他一半的臉被燒壞,牙齒都那樣裸露在外。

愛琉不置可否,隻是平靜地抱著手臂盯著他。

“不否認呐?那我就當你承認了。謔,看來你不介意這次我對你出手——這麼說怪憋屈的,明明吃虧的也是我。不過也是,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少說也有五六七八,十多年了吧?”

眾人看著這個神經病一樣的銀發男人攬上了剛剛差點被他殺掉的黑發男孩的肩膀,而更無解的是那黑發男孩竟然也不生氣,根本沒有推開對方或以牙還牙的想法。

暗中的視線在兩人身上猶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巷中,恍若一滴水彙入海洋。

愛琉側眸看向那兩牆之間水管後透出的海洋,竟感到些許愉悅。

她喜歡這種一切都在把控中的滋味。

玩家,是一個變數。

但不好意思,這個變數已經被消除,相反未來變得更確定。

誠然,連鎖效應使得確定將轉化成更大的風險,但這恰恰激起她的某種欲望。

身邊恐怖的銀色腦袋還在晃悠,愛琉伸出一隻手推開了他。

“在恢複之前不要靠近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