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諾看著裡包恩消失的方向,在原地呆愣了幾秒鐘,感覺有些茫然。
雖說老師本就神出鬼沒,難以捉摸,但最近是不是有點變本加厲了……
近幾年來,裡包恩在加百羅涅的時間已經慢慢減少,最近這段時間更是少有出現,也是因此,迪諾才沒想到他會在今天出現。
他很少會過問老師的行程,裡包恩現在也漸漸不再直接插手加百羅涅的事務,所以這次他把扔過來這個教學計劃,對迪諾來說還是有點意外的。
結果,果然是和當下的情況有關嗎……這段時間整個意大利黑手黨屆都不是很太平,這一點迪諾也是知道的,隻是加百羅涅的業務一向平穩,所以他並沒有想過要做什麼。
但果然,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現在都已經牽扯到了彭格列……與恩師的談話讓迪諾一時間想到了更多事情,不由感覺到些許的煩悶,好在他並不是容易糾結的類型,在心裡記下這件事,決定派人去查一下之後,迪諾把手邊的文件一收,離開辦公室,下樓向醫療室的方向走去。
加百羅涅的醫療室對迪諾而言毫不陌生——在裡包恩將他從軟弱的少年培養成如今可靠的boss的過程中,這間屋子承載了迪諾太多的回憶,其中有許多毛骨悚然的部分,但也不乏愉快的瞬間。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醫療室對迪諾來說甚至比臥室更熟悉一點。
他輕車熟路地推開醫療室的門,看到那個在下屬口中“被裡包恩先生拉去訓練室打暈了”的男人正坐在床上,麵前攤著一本書。
他沒再穿那身在迪諾看來很有既視感的套裝,隻披著一件白色的寬鬆外衣,也沒有戴帽子,長發散著,神情依然平靜,麵色也很正常,如果不看他身上的繃帶,很難意識到這是一個剛從昏迷中蘇醒的傷員。
琴酒的目光並未落在書上,而是望著窗外,聽到動靜之後轉過頭來,對迪諾的出現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情緒:“加百羅涅先生。”
一瞬間,迪諾將要出口的慰問拐了個彎,變成了——“花園很漂亮吧?”
醫療室的窗戶外麵,正是這間宅院的中間最漂亮的花園,原因也可以追溯到當年,迪諾一年中有差不多一半的時間都會在此醒來,而且他那時可沒有現在這麼好的身體素質,經常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隻能尋求一點審美上的慰藉。
至今,他仍對加百羅涅的花匠心存感激。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出乎琴酒的預料,他微微一頓,才點頭道:“是的,您設計的?”
“不能算吧,”迪諾走到床邊,越過病床望向窗外,“我偶爾會提一點建議,更多的還是安德裡亞——我是說,我們的花匠——自己的創意。”
他望著花園中盛開的花朵露出笑容:“他特彆出色,不是嗎?”
琴酒順著他的目光再度看向花園,並沒有怎麼停留就又轉回來:“顯然,您的部下都很出色。”
“那時是當然的,”迪諾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他環視四周,然後拉過桌前的椅子,在床邊坐下,“我們的醫生也很出色——你恢複得不錯嗎?”
“傷得不重,”琴酒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繃帶,“裡包恩先生很有分寸。”
迪諾覺得自己和對方對“分寸”的理解大概有些差距。
但也不能說沒有共通之處,歸根結底,迪諾相信自己的老師,確信裡包恩能掌控所有的戰鬥節奏,也完全相信對方作為教師的責任心和使命感,不過他還以為……作為師兄,這一點是需要他來提示師弟的呢。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不太一樣”吧。
“好吧,看樣子你並不需要師兄的心理輔導,”迪諾有些誇張地歎了口氣,“裡包恩是怎麼找到你的?”
“我想主動的應該不是裡包恩先生,”琴酒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以及,我真的不能算是他的弟子。”
“你會是的,”迪諾堅持,琴酒完全搞不懂他這種信心是哪來的,“我的師弟。”
琴酒迎著他那雙堅定的眸子沉默了幾秒鐘,最後眸中透出些許無奈的意味,顯然,他放棄了在這件事上繼續爭論:“或許吧。”
他移開目光,合上那本並沒有在看的書,又一次望向窗外的花園,迪諾凝望著他的側臉,突然意識到,比起前一天見麵的時候,現在的琴酒看上去要更加平和……也更愉快。
在被揍了一頓之後……?
好吧,顯然不可能是因為被揍了這件事本身,迪諾因自己這莫名的聯想而感到好笑,隨即卻意識到了什麼:“這麼說,這場戰鬥讓你很滿意?”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琴酒回望過來,神情不免驚訝,雖然如此,他還是在與迪諾對視之後坦率地點頭:“‘滿意’這個詞不太恰當,但我確實獲益匪淺。”
這就開始教學了嗎——裡包恩這麼做他倒是不驚訝,但琴酒學得也這麼快嗎?曾經的學渣加百羅涅先生感到了世界的參差。
他感慨的眼神太直白了,琴酒再度露出無奈的神色:“我就是為此而來的啊。”
“……我知道,”迪諾單手撐著下巴,盯著麵前的人,“隻是,嗯……因為我不是能享受這種事情的人,雖然也認識一些和你同行的……朋友,但我大概很難和你們互相理解。”
琴酒笑了笑(他確實心情很好):“你沒必要理解這個。”
迪諾也笑了:“但我還挺好奇的。”
他的神情確實是純然的好奇,就和剛見麵的時候好奇地打量琴酒時一模一樣,清晰卻完全沒有冒犯之意:“戰鬥對你們來說是很美妙的事嗎?”
他知道此時提問並不是很恰當,他們也還沒熟悉到那個地步,但這不是迪諾第一次麵對類似的困惑,而在所有類似的場景中,眼下似乎已經是最適合的時機。
琴酒怔了怔,這個問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隻是問題本身,還有問題的用詞,以及問出問題的人。
“我以為你會去問你的老師。”他沒有直接回答問題。
“這不一樣,”迪諾搖頭,但沒解釋是哪不一樣,“而且……如果我敢問裡包恩這樣的問題,一定沒有什麼好下場。”
從他的表情來看,裡包恩給自己的學生帶來的心理陰影頗為深刻。
“啊,我也不是非要得到什麼答案,”像是想到了什麼,迪諾補充道,“隻是單純的有點好奇而已,我不太能遇到你這麼……好說話的殺手。”
所以迪諾·加百羅涅的交友圈到底是多有問題啊?琴酒又一次滿懷無奈地想。
話說回來,不管對方生命裡有多少危險人物,他自己都應該不屬於“好說話”的類型吧……而迪諾簡直是把他看成和善的小夥伴了。
這是身份上自然而然的影響呢,還是說加百羅涅的氣場本就如此神奇?
也許是後者也說不定,至少此時的琴酒並未對這樣的對話感到厭倦,他可以說是非常坦誠地回答了迪諾提出的問題。
當然,這不一定是對方想要的回答:“我猜你沒法從我這裡得到明確的答案。”
“因為首先,比起‘戰鬥’,我隻是單純地享受‘殺人’的瞬間,其次,我不會用‘美妙’來形容這件事,我喜歡它,但說到底這隻是工作的一部分而已。”琴酒回望那雙柔軟的琥珀色眼睛,總結道,“和你的朋友們並不是一類,是不是?”
迪諾略微有些出神地看著他,一時沒有回話。
琴酒也沒再開口,放任屋裡陷入沉默,十幾秒之後,迪諾方才如夢初醒地眨了眨眼,露出略帶歉意的神色:“確實,你看起來……你是在組織裡長大的嗎?”
話題又一次跳走了,而他麵前這位看起來脾氣很差的殺手先生還是維持了之前隨和的態度,琴酒淡淡點頭:“我以為你早就看過我的資料。”
“那不一樣,”迪諾歎了口氣,“組織的資料本來就不多,而且我覺得你和資料上寫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麼說了,這一次,琴酒選擇了另一種回答:“你和資料上也不太一樣。”
雖然稱不上大相徑庭……但大多數隻看資料的人應該想不到迪諾是這樣的性格,隻有在見到他之後,才會生出“理所應當”的感覺,在這方麵,琴酒也算是有發言權。
不管怎麼說,資料永遠都隻能表現人的一個側麵而已。
“說是這麼說……”迪諾道,“但你也差太遠了。”
“怎麼?”琴酒挑眉。
他沒打聽過自己在組織之外是個什麼風評,但依然大概能猜到資料上寫的什麼,總不會和組織內部相差太大——琴酒差不多是組織高層裡唯一一個擁有明確資料的人,他認為相比朗姆或者貝爾摩德,自己的風評算是相當符合實際的。
“很多啊,比如我覺得你沒有那麼冷淡嘛,”迪諾笑著說,“也還挺喜歡笑的。”
“也許隻是這兩天我心情好。”琴酒往床頭靠過去,懶洋洋地回答。
“那麼,你看起來也比資料上年輕多了,”於是迪諾繼續說道,“看著沒比我大幾歲呀。”
“我本來也沒有比你大很多吧,”雖然他並不知道資料上自己的年齡到底是幾歲,琴酒望著麵前的年輕首領頓了頓,“而且絕對比你成熟多了。”
“啊,你甚至還會開玩笑!”結果迪諾更開心了——完全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麼,“總之,組織的資料真是不能信啊。”
這話本身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就是得出結論的過程有點詭異……琴酒一時都不知該說他什麼好,默然幾秒之後才說道:“這隻是因為你是在這裡,作為加百羅涅的首領見到我。”
“但我本來就是加百羅涅的首領,”迪諾微笑著說,看起來有點得意,“不會有其他任何可能的。”
琴酒迎上他的目光,頓了頓,然後點頭:“當然,事實如此。”
“那麼,加百羅涅的首領希望你能在加百羅涅生活愉快!”金發男人站起身來,高興地說道,“雖然因為裡包恩提前回來,今天不能帶你出去兜風了……不過總有機會的,好好休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