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湊巧，在這裡遇到了沈姑娘，碰早不如碰巧，今日既能見麵那邊順道請沈姑娘吃這頓飯，還望沈姑娘能給在下一個麵子。”
說罷做出“請”的姿態，沈幽心知其實是自己尋他有事，但麵前人給了個台階她倒也樂意收下，遂清了清嗓子，故作不情願地挪開長板凳坐下，說道：“我看先生也太客氣了些，咱們也是第二次見麵了，就不要那些多餘的客套與寒暄，有話直說吧。”
“那可不行，請人便要有請人的樣子，姑娘喜歡什麼，請自便。”
“既然你要請，那就先讓小二上碗牛肉麵來吧，此番忙碌下，肚子也確實餓了。”
沈幽自那桌邊坐著，因上次的會麵也不算愉快便有心先晾著那人，她作天真狀一會看看天，一會又看看遠處，再不及就撥弄幾下麵前的各種吃食，反正就是對方不接著開口，她就肯定是不會接話的。
但就是沒想到那人比她還要沉得住氣，稍後那小二端了麵來，沈幽拿筷子慢吞吞吃了大半也不等那人張口，她本就是急性子，正經也裝不過一刻鐘，隻好自己吃了癟，沒好氣地問道：“你不是有事要找我麼？”
“不急，世間之事，吃飯為大，姑娘用飯時還是不便打擾，等你吃好了再說吧。”
“現在就說！”沈幽忙放下筷子，瞪著他說，“那晚你就戲弄我，還沒玩夠是嗎？”
“此話怎講？當日也是好心要救姑娘於水火，可惜被你給誤會了，現在特用此頓飯來向姑娘道歉，不知姑娘用得可還儘興，若是不夠，再將那跑腿的喚來也不遲。”
“不用了，氣都要被你們給氣飽了，我這個人做事最怕繞彎子，也沒空繼續陪著你玩，要說就說，不說，我便走了。”
說著起身就真要走，可往外踏了兩步也不見有人來追，當下便是真的氣急敗壞了，衝到那人跟前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想除掉周瑾，所以，不用我找就會回來。”
“那就不瞞先生了，我不止想除掉那周家的妖怪，更要先生幫忙，醫治好我姐姐的病，趙家小姐的眼疾，你有辦法，對不對？”
“可那周瑾，並非我的仇人，假使我有求於姑娘，也是一碼歸一碼，要救趙府的女兒，還是殺了周瑾，你隻可選擇其一，至於所求之事，也與我無關，是我的師弟要利用姑娘家族的能力辦成一件事，具體如何，還是等他親自來與你說。”
“要是所托之人並非是你，那就讓他自己來找我吧，你既然答應不了，就讓能答應的人來，不然我也是不會同意的。”
這便代表著自己也不會讓步，治好眼睛又沒了周瑾，趙涵桃才有活路，但看麵前之人隻願答應一件，沈瑤不免心裡也很是不滿，對他們這種能人，殺掉一隻妖怪隻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她師父那麼厲害，能幫到他們的肯定也比提出的兩件事大，不過這人不願意也就算了，左右真正要她幫的另有其人，今日怪異之事眾多，還是先回趙府再說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與其爭吵，不如好聚好散，很感謝先生請我吃的這碗麵，沈某就先告辭了。”
“留步。”
“難道你還有話要說？”
“姑娘為何不問，要央求你做的究竟為何事呢。”
“你們是想托我去尋我師父，還是要用我師父的人脈再去幫你們找人？”
“都不是，我們要找的，就是你，沈姑娘。”
“——我？”
……
離開酒樓，便是逃也似的趕緊跑回趙府，可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幽剛踏進趙家的門，迎麵來的一位趙小姐的丫頭，忙拉著她哭道：“沈姑娘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們小姐出事了……”
“什麼？”
才剛走一會，誰知這趙府就鬨翻了天，沈幽心裡大叫不好，卻也隻能跟著那丫頭乾著急，繼續邁開步子跑到內院裡。
“您師父已經去看過了，現下在書房與老爺商議對策，我們小姐嚇得不輕，出了一身汗之後又開始發燒，請了大夫看過也還是睡著不醒，一直在說胡話。”
“哎呀你說到現在也沒說到點上，我走之後這府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沈姑娘，是我們府上鬨、鬨妖怪了！”
妖怪？
她剛剛在集市上碰到了周瑾，隨後趙家小姐也跟著出了事，世上也沒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二者之間必定是有聯係，那妖怪，說不定就是周瑾！
“你彆哭，先告訴我可有人看清那妖怪的模樣？”
一同說著很快到了趙小姐的閨房門口，但在問過那丫頭具體的情形後沈幽卻立馬轉身就走。
“沈姑娘，你不來看我們小姐嗎？”
“我去找救姐姐的辦法，你照顧好她！”
“沈姑娘、沈姑娘——”
“……”
就是周瑾，她的猜想沒錯！
“……那妖怪不聲不響地躲在小姐房間裡，但我們小姐耳朵尖，聽到了動靜以為是姑娘你來找她，但喚了幾句後覺得不對勁就摸了過去，一下子摸到個滾燙又光潔的皮肉，可給她嚇了一大跳，馬上就尖叫起來。”
“所以你們看清楚了那妖怪的樣子？”
“是啊，那時我跟冬菊正好端水進去，可給我們都嚇壞了，那怪物好像是渾身沒有皮肉，身上是白的，比女人還要白，但是未著寸縷，光溜溜地站在我們小姐跟前，但是他一看到我們進去就趕緊跳窗跑了，我們急著去看昏倒的小姐，等反應過來喊家丁去追也是追不上了，沈姑娘，趙家都是好人從沒做過壞事，怎麼這妖怪就會找上咱們了呢？”
即便是這趙家人再好，可若真是有意為之，也是防不勝防的。
果真是周瑾，那個混蛋！
或許是在那外麵沒有嚇到她，就轉而跑來了趙府去嚇她姐姐，當真是作死！
沈幽此刻心裡也是十分焦急，所有的事情還沒開始做就惹上這麼一個大麻煩，這周家二公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沒搭對，明明在自個家裡裝出個繾綣情深的模樣不讓彆人去傷害趙家姐姐，一麵又親自跑到這趙府來嚇唬還沒過門的未婚妻，這是什麼毛病？
周瑾到底是衝著誰來的？是她，還是趙涵桃？
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幸好路過那正廳時宋清遠也從隔壁不遠處的書房裡走出來，一見到師父的麵，沈幽委屈地都快哭出來：“師父……”
“我都知道了，先回房裡再說。”
在外麵也不好多說什麼安慰沈幽的話，一路跟著師父回到房間裡，便忍不住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說出來：“師父，我去買糕點的路上遇到了周家二公子，然後尋他的途中又遇到了那個神秘人，他還是說要讓我幫忙，卻不說所為何事，我不明白所以趕緊回來跟您說，可這一回來，又告訴我趙家姐姐出事了，府裡還鬨了妖怪，我知道那就是周瑾，但是彆人肯定不會信我的。”
“幽兒莫慌，你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多事情，且一件一件去做，為師已和那趙家老爺講好了，這幾日讓你跟著在身邊保護趙小姐，你先不要著急，那個神秘的先生，有沒有跟你提起要‘幫忙’以外其他的事？”
“……我、我不知道。”
“你我師徒二人相伴多年，難道你還要瞞著我不說嗎？”
“師父，我不想擁有那樣的能力，”提及此事沈幽終於是抹著眼睛徹底哭出來，她畢竟也還是個剛及笄的女孩子家家，旁人要麼在相看未來夫婿，要麼家裡舍不得還留在身邊仔細疼愛著，偏她剛一出門就碰見這麼多怪事，眼下還涉及到自己，她就更委屈巴巴地想要哭了，於是一邊揉眼淚一邊走到師父跟前，哭訴道：“師父，幽兒不怕死，也想好好活下去，可是我不喜歡被束縛的活著，隻要我做了爹娘都曾經做過的事情，我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從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般痛苦地活著，不如一刀殺了我。”
“那麼趙小姐的命，不救了？”
“不，趙家姐姐是好人，趙家所有人都是好人，當初也是趙老太爺把我藏起來還給我飯吃，我才能遇到師父，才能活到現在，可是要救趙小姐就得把我自己也搭上去，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幽兒，為師懂你在恐懼什麼，但看天色也不早了，那趙家小姐也受了驚嚇還在昏睡，你既然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了，等趙小姐醒來再說也不遲。”
“師父……”
“你是我從小養大的，”不知為何，沈幽忽然覺得宋清遠好像是也要哭了，她能聽出此時師父話語中的哽咽，可是師父卻在頃刻間恢複了平靜，還是如往常般對她溫柔說道，“幽兒，你我雖為師徒卻情同父女，無論如何，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想怎麼做無人敢管，這就是師父給予你的底氣，聽清楚了嗎？”
“師父，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去選。”
“從趙家人把你送到我身邊時，我就決定要讓你不再經曆風雨，為你阻擋那些晦暗的事，希望你沒有煩惱，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
“幽兒，人的命運在自己手中，豁達的去世間闖蕩是一條路，願意躲到師父身後偶爾做一次‘縮頭烏龜’也沒人敢笑話你，你的日子是過給自己的，若真不想做，改日等趙小姐醒了我就立刻帶你回玲瓏山，從此不問世事。”
“可那樣一切不就半途而廢了。”
“幽兒？”
“請師父放心，我一定會尋得答案，一定會有兩全之法，師父先歇息吧，惹了那周公子本就是我做得不對，此事禍及到無辜之人更是罪過，師父，你且相信我能將這些都做好，那就不打擾師父休息，我先去看過趙家姐姐了。”
“幽兒——”
“師父您說。”
看著站在光影裡那瘦弱的背影，宋清遠心中仍是一陣酸楚，這孩子，本就沒有錯，錯在生在了亂世，生在了沈家，所以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童那樣簡單快樂的長大……
可是沈幽卻不能，她這輩子不可能尋得如意郎君出嫁，也注定不能如自己所想擁有一個為她遮風避雨的家，他所害怕的結果，終究還是來了，誰都避不過。
“想那周家的人經過此日暫且不會再來，趙家小姐的屋外我也設了結界，一般的妖物是無法靠近的，你就放心的去照顧她吧。”
“嗯。”
沈幽沒有回頭，難得如此堅定地答道。
若此番風雨欲來，無處可躲，那麼哪怕是為了對趙家小姐的一句承諾，為了如同父親般的宋清遠，她也是要努力嘗試一次的。
她也不需要旁人替她阻擋，因為她是沈幽，她什麼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