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休·一(1 / 1)

步蟾宮 花朝六九 4407 字 11個月前

三師兄自然不能是女的。

“大師兄?”開門的女人一怔,“這是誰?”

池程餘也一怔,這女人生得極其好看,明媚得像是初夏的陽光,感覺像是皇宮的公主似的。

沈扶玉簡單給他倆互相介紹了一下:“程餘,這是你四師姐,雪煙;雪煙,這是老六,程餘。”

“哦,”雪煙反應過來了,大笑一聲,“是你啊。大師兄的第二個跟屁蟲。”

池程餘:“……”

雪煙給沈扶玉晃了晃手裡的袋子,道:“布坊新來的幾個小姑娘做活不熟練,老是受傷,我來找三師兄要點傷藥。那什麼,要是沒我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行,”沈扶玉微微給她點頭,“有什麼要幫忙的給我說。”

雪煙給他揮了揮手,走了。

池程餘好奇地問沈扶玉:“什麼布坊?”

“雪煙在桃花鎮開了家布坊,專門收一些流浪的小姑娘。”沈扶玉給他道。

池程餘道:“哦哦。”

沈扶玉進屋前又給池程餘叮囑了一遍:“三師兄說話和動作有些緩慢,你千萬不要著急。”

池程餘已經迫不及待想和沈扶玉下山出任務了,眼下隻想趕緊把這個素未謀麵的三師兄拉上,他連聲應道:“放心吧,大師兄。我等得起。”

沈扶玉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沒聽心裡去,無奈地笑了一下,推門進去了。屋內黑漆漆的,空氣中布滿了草藥苦澀卻清新的味道,右側幾個巨大的煉丹爐排成一排,爐壁泛著熱騰騰的紅光,爐口處不停冒著白煙;左側是一排貨架,劃分的整整齊齊的抽屜上標著各式各樣的標簽。

沒有點燈,黑漆漆的,隻有門外的陽光在地上投射了一道,讓人看著莫名發怵。

沈扶玉走到一旁,把四周牆上的燈點了。

燈光很快把屋子填滿了,把角落裡一個消瘦乾癟的人扯了出來,青色的衣服掛在骨架上,他臉色蒼白,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地,漆黑的眼球靜靜地望著三人。

“啊!”池程餘甫一見到他,還以為見到鬼了,驚得失聲一叫。

沈扶玉走過去把他推到池程餘的麵前,介紹道∶“這就是你三師兄。”

池程餘自知失態,心底難免暗暗吐槽這三師兄怎麼跟個死人一樣,卻老老實實地喊道:“三師兄好。”

沈扶玉又給草烏介紹道:“這是程餘,就是老六,我以往給你說過的。山腳不遠處的王鎮出了一種活屍,我看著像中毒,卻不知是哪種毒,你若是無事,方不方便同我一起下山去看看?”

“……”

安靜。

屋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草烏一動不動,若非他胸前的衣料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顫動,真的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被他這些亂七八糟的藥草給毒害了。

池程餘:“……”懂,他懂,說話慢嘛。

沈扶玉不是個多話的人,眼下也隻安靜地等著。

池程餘想說什麼又覺得這個環境不合適,隻好默默地咽下,祈求草烏趕緊開口。

然而他等了有一炷香的時間,也不見草烏有開口的跡象——不是,這也太慢了吧?!

池程餘無聲地看向沈扶玉,沈扶玉隻安撫地給他笑了笑,走到一旁,幫草烏收拾起散落的醫書,隻留了池程餘在一旁和草烏大眼瞪小眼。

沈扶玉經常幫草烏收拾這些東西,倒也算得心應手。整理間,他的思緒又飄到王鎮的事情上去了。先不說那些尚未見過的活屍,光是絳月劍碎掉的事情就足夠古怪。比起清月劍,絳月劍才是主攻擊的那一把劍,沈扶玉未封劍時,絳月劍的名聲始終比清月劍高一些。絳月劍之於沈扶玉有著獨一無二的重要意義,若非當年發生那件事情,他也不會力排眾議把絳月劍封了。

想起過往之事,沈扶玉的手一頓,忙調整好心緒。

封劍之事已成定局,或許當時的原因對旁人來講實在可笑,但沈扶玉修煉也是有原則的——那是誰也不能逾越半分的底線。絳月劍被封了百年,沈扶玉幾乎要忽視它的存在了,如今出了這麼岔子事,他不得不再次把注意力放在絳月劍上。

沈扶玉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完草烏的桌麵,又想起來另一件事,他道∶“我去王鎮的時候用了一個上等靈藥,白玉瓶的,記我本月的開銷上吧。還有……我需要一個固息丹。”

沈扶玉當時在王鎮給那中毒人撒了一個小小的謊,上等靈藥很稀有,即便是內門弟子,也得花靈石買,好在沈扶玉還不缺靈石,至少能為自己的善心買單。

池程餘本來都昏昏欲睡了,一聽沈扶玉說話又清醒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草烏,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沒有聽到草烏的話語。

這都快半個時辰了!就算是隻烏龜也得爬出去三尺了!

似乎是見池程餘馬上就要憋瘋了,沈扶玉給他道∶“馬上了,彆著急。”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沒多久,就聽見那邊傳來一道虛弱的、極其緩慢的男聲∶“六師弟好。沒事的,我隨師兄下山看看。”

他每一個字的音都像是無限延長,連音調和語氣都隨之拉平了。

池程餘∶“……”他張了張口,又閉上。

所有的怨氣與怒氣好像都在剛才那漫長的等待中被磨滅了,以至於他現在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扶玉聽到了他的回答,便主動走了過去,幫他推著輪椅離開這兒。池程餘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他們的步伐。

一出門,沈扶玉便取了輪椅上掛著的紙傘給草烏撐著,他走到山門,正欲帶草烏離開,彎腰調節他的輪椅時手卻碰到了什麼東西,他一怔,才發現是那個金色麵具。

“草烏,程餘,你們先等片刻,我找渢予有點事,很快便回來。”沈扶玉摸上那個金色麵具,溫聲道。

池程餘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酸溜溜地想,大師兄怎麼老是去找那個廢物!

他腹誹幾句的功夫沈扶玉已飛速抵達目的地了。隻是實在不湊巧,他要找的人正好不在,沈扶玉隻好在對方桌子上留了一紙手書,將金色麵具壓在上麵,方才離去。

左右不過一柱香的時間,沈扶玉又回來了,池程餘見到他就開心,立馬迎了過去∶“大師兄!”

沈扶玉笑了笑,將草烏扶起來,幫他在一邊站好,這才去收他的輪椅。他動了輪椅的一個機關,一道白光閃過,地上隻留了一隻巴掌大的木鶴。

沈扶玉剛收好木鶴,那邊站著的草烏便開口了:“好的,大師兄。你放心去就是。”

池程餘:“……”大師兄都回來了!

不過池程餘更震驚另一件事:“他——三師兄,不是殘廢啊?”他看草烏坐輪椅,又一副命不久矣的病怏怏樣,還以為……

“他不坐輪椅,更難以活動。”沈扶玉一邊將草烏帶上清月劍,一邊給池程餘解釋著。草烏行動實在緩慢,很多時候還不如彆人推他坐輪椅更快一些。

池程餘一想也是,也不再糾結這件事,便取了劍和沈扶玉一同禦劍朝王鎮飛去。

三人抵達王鎮的時候已經日暮西垂,太陽下山了,天還沒有黑透,地上的陰影悄無聲息地升了起來,伏在牆腳樹蔭等處,無聲地凝望著已經變得空蕩的街道。風推著一個破爛的背簍幽幽地自街道中央滾過,最終不知消失在哪裡。

受那詭異毒屍的影響,家家門戶緊閉,死人都被放在了鎮上的街道旁,聽見聲音,躲在角落裡的人便跑了出來,他們是活人被變作毒屍的,家裡有正常人,自然回不得,隻能在外麵的角落裡待著。

“沈仙君!”一群人膽怯又緊張地跑向沈扶玉。

沈扶玉給他們點了點頭,以示安慰。

這群人眼下儘數帶著濃重的烏青,看得出來每個人都很疲憊了,但他們的臉上還是透露著一種即便是強作鎮定也難以掩飾驚慌失措。

沈扶玉儘量把聲音放柔了,以免給他們更大的精神壓力:“大家不要害怕,此事我等一定會好生處理。”

“是啊,怕也沒用,該死的活不了,該活的死不了。”池程餘大大咧咧地說道。

此言一出,本就擔驚受怕的人更加驚恐了,有幾個腿軟得險些當眾給沈扶玉跪下。

沈扶玉:“……”

他看了池程餘一眼,池程餘一噎,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一句“本來的事嘛”。他一回頭,便見沈扶玉又清風細雨似的安慰那一群百姓去了,嘴撇得更大了。

大師兄怎麼對誰都這麼好!

過了一會兒,草烏慢吞吞道:“六師弟……你嚇到他們了……”

本來就要忘了這件事的池程餘:“?”

他磨了磨牙,恨得不行,這個三師兄準是故意的!

“程餘。”

池程餘正欲刺草烏幾句的時候,沈扶玉倏地開了口。

一切的恩怨當即散作雲煙,池程餘眼睛一亮,忙跑到沈扶玉身邊,摩拳擦掌:“大師兄!”是不是喊他一起並肩作戰!

沈扶玉盯著麵前的百姓,抽出了清月劍。

池程餘越來越激動。

“保護好老三。”沈扶玉留下一句,執劍飛入百姓中。

“好——等等,什麼?!”池程餘沒想到自己這能與大師兄並肩作戰的大材居然被小用到了保護草烏身上。

池程餘氣得不行,不甘不願地走到了草烏身邊,再看草烏——這人坐在輪椅上,依舊是那副半死不活好像眨眼間就要咽氣的樣子。

池程餘:“……”

他今日起便是同這死人不共戴天了!

沈扶玉還不知道因為自己一個吩咐害得池程餘“壯誌難酬”進而遷怒草烏的事情,眼下天已經黑了,麵前的百姓又變成了那般活屍的模樣。

他屏住呼吸,微微打量著麵前的百姓群。

昨夜他反噬受傷,又有那個異樣的低等魔族,便沒來得及好好打量過這些活屍,今日仔細一查,倒覺他們似乎是有什麼目的在。

這群活屍似乎都在往同一個地方奔去,攻擊旁人似乎隻是順手的事情。

沈扶玉回眸看了眼池程餘,遞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帶著草烏趕來。

池程餘了然,眼睛一下就亮了,連連點頭。

沈扶玉三人跟在這群活屍身後,一路到了一座氣派的府邸前。

府邸的大門緊緊關著,白色的喪幡滾動翻騰,寂靜的夜裡,布帛振動的聲音尤為明顯。

——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