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竹不是植物學的學生，知識還不成體係，問的儘是些零散淺顯的問題。

江桓站在她旁邊，右手撐在辦公桌上，另一隻手隨意插進兜裡，彎了些身子看她圈畫的問題，低沉的聲音從成竹的右耳傳到左耳，回蕩在隻有兩個人的辦公室中。

解答完畢後，江桓走到書架旁挑了幾本書遞給她。

“這些基礎讀物你拿去看，以後聽課會更好理解一些，有問題隨時問我。”

成竹接下收進了包裡，她畢竟是江桓的助教，雖然未來指不定要做什麼工作，但目前總應該多了解些本專業的知識。

“謝謝哥……江老師。”

江桓微微點了下頭，眼中看不出情緒，又從桌上幾本書中翻出了課本，輕輕推到成竹手邊。

“助教沒有課本像什麼樣子，你把我的拿去用。”

“不用不用，我去買一本新的好了，我拿走你用什麼？”

“是我工作失職，本就該給你準備的，我有教案。”

他教了這麼多年書，不用課本也完全應付得來。

江桓沒有抽離自己放在書上的手指，他做事習慣確保結果與預期一致，沒得到確定性回複時不願改變即時狀態。

成竹抬頭就撞進了他平靜的視線中，這個人好像很難接受彆人的拒絕。

他溫和冷靜的外表下，是一顆淡漠且固執的心，他像空氣一樣侵入，無聲無息，又無法抗拒。

就像現在，即使他並沒有做出什麼壓迫性的行為和舉動，但成竹知道，他不會允許自己不帶他的課本就離開這個辦公室。

不過聽他話裡的意思，成竹發現他還挺喜歡往自己身上攬責的，畢竟彆的助教都是自己買的書，隻是她純摳罷了。

“謝謝江老師，那我就收下了。”

成竹伸手去拿書，狀似無意地刮蹭了下江桓來不及抽離的手指，留意到他手指不自然抽動了一下，心中暗暗發笑。

這還沒怎麼樣，碰一下就不習慣了，就這還想拿捏她？

“好香的茉莉味兒，江老師，你養了花嗎？我怎麼沒看到？是從哪裡傳來的？”

成竹坐在椅子上，抬頭仰望著自己，眼中真誠又狡黠，讓他一時有些不解。

她是真天真，還是裝天真？

江桓沒忘記成竹是如何遊走在學生們之間的，更何況，他見過她和彆人調情的樣子，那時她似乎也是這副表情。

她在調戲自己嗎？

為什麼？

“是我的信息素。”

除非必要，否則江桓並不喜歡說謊，隻是他還是沒有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

見他這樣直白回答，成竹覺得有些無趣，她其實很吃江桓這款，但除了江淮，他對誰都很疏離，對她也隻是一些照顧小輩的微薄責任。

看來，兩個人還是保持簡單的兄妹與上下級關係比較好。

“對不起江老師，我不知道自己能聞出彆人的信息素，我平時來往的都是beta，沒注意過這個，沒有冒犯到你吧？”

其實這個回答有漏洞，因為她住在江家的時候嘴賤逗過江淮一次，但她不認為兩兄弟會談論這種事情。

江桓心下了然，看來她隻是對這件事不夠敏感，華舟也隻是個beta，也許她並沒有教過自己的女兒不要隨意提起彆人的信息素。

但隨即他又想起成竹和學生們密切來往的事實，意識到她此刻大概隻是在自己麵前偽裝成這副單純的樣子。

若是這樣推斷，那麼她方才的確是在調戲自己，可這又是為何？

她和其他人交往有機會脫離原本的社會階層，但他可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她沒有理由在他身上浪費心力。

還是說她隻是生性如此，所以對象是誰並不重要？

“你方才是在調戲我嗎？”

他不喜歡在不重要的事上浪費時間，有疑問，當場問了就好。

這問題太突然，讓成竹愣了一下，江桓自上而下地看著她，讓她一時不知要怎麼回答。

“不用撒謊，我們之間沒有利益關係，你直說就好。”

江桓又補充了一句，他討厭彆人對自己有所圖謀，但成竹現在是他名義上的妹妹，從不惹事生非，助教工作也相當勝任。

還是個孩子。

他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最好不要說假話。

眼前之人的態度很明確，成竹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謊話，也沒有再假裝的必要。

“是。”“為什麼？”

成竹微微鬆了下身子，懶懶地倚靠在椅子上，雙腿一左一右地輕輕晃動。

“江老師，我們都是成年人，你應該懂的吧？”

成年人？所以她一切的行為都是隨性而發？

“你對那些學生也是如此？”

見對麵之人點頭，江桓意識到自己之前判斷有誤，沒有什麼利益圖謀，有的隻是縱情人生。

“我是你的老師，也是你的哥哥，我希望你能牢記這一點。”

看來他在變相拒絕自己，成竹挑了下眉，心中自然有數。

“懂了。”

“江淮也不行。”

“放心，我不吃他那款。”

上次逗他隻是圖個樂子罷了，不過話雖如此，誰知道江淮會不會突然抽風過來招惹她，畢竟有的男人就是賤。

江桓點頭，男歡女愛你情我願，這沒什麼好避諱與譴責的，隻要她心裡有數懂得分寸就好。

但她若是不懂呢？

“華舟教過你和人交往的尺度和規則嗎？”

“這有什麼好教的？”

成竹很不理解他的腦回路，她又不是傻子，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聽了她的回答，江桓皺起了眉，所以這是沒教過？

“你在快樂的同時不要忘記保護自己，不懂的可以問我。”

否則受傷了他還要去幫忙解決，畢竟她現在是自己名義上的妹妹，江桓覺得自己對她免不得有些責任。

他雖然沒有實踐過，但他學東西很快，網上到處都是教程，這對他來說沒什麼難的。

江桓靜立在對麵，麵色平靜，說的話卻讓成竹神色越來越古怪，拜托，他都在說些什麼糟糕的台詞啊。

“有機會的話……我先走了，韓雙等我出去逛街。”

成竹很怕這個能看不能吃的江桓再爆出什麼莫名其妙的話，拿起包就衝出了辦公室。

見她落荒而逃，江桓靠著辦公桌反思，他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嗎？

他是個老師，很容易擔心自己的學生會走錯路，尤其對方還是他的妹妹，至少現在還是。

江桓站直身子，給自己倒了杯水，回到電腦前敲了幾下鍵盤，畫麵和聲音不停變幻，他拿出一個新的筆記本記錄了起來。

既然說了要教她，他自己總得先學明白。

——

成竹走在路上，感到兜裡手機一震，發現一個陌生號碼給她發了條信息。

【飄搖：成老師，我是柳絮兒，想和您交個朋友(/ω＼)我和韓老師要了您的聯係方式，希望沒有打擾到您。】

哦謔，她什麼時候魅力這麼大了？

【小石頭：你好呀柳同學，很高興和你做朋友，叫我成竹就行～】

【飄搖：好的成竹?( ?▽｀)，期待和你下次見麵。】

【小石頭：～】

退出信息界麵，成竹心情大好，失去了一個江桓又怎樣？前麵還有千千萬萬個柳絮兒和葉瑛在等著自己！

等等？葉瑛？他是不是還沒回關自己？

帶著疑惑的心情，成竹點開了大眼博客，發現粉絲處有一個紅點，滿心歡喜地點開，發現是柳絮兒的賬號，於是迅速回關。

失去了一個葉瑛又怎樣？前麵還有千千萬萬個柳絮兒在等著自己！

正好路過小公園，池塘裡遊動著校友送的胖胖錦鯉，成竹拍了張照片發了條博客。

【配文：想釣學校的魚，我是個壞學生嗎？】

放下手機不過半分鐘，它就震了起來，點開一看，是柳絮兒給她點了讚，評論下次一起。

柳絮兒相貌出眾，家境優越，不像是適合做舔狗的人設，但才遇見不到一天，他就對自己這樣主動示好，目的是什麼？

成竹想不明白，又懶得去想，回複了一個可愛的表情符號就合上了手機。

她在校門口等到了剛忙完的韓雙，挽著她的手去了學校附近的商場，逛了一兩個小時，順便在那解決晚飯。

等著上菜的間隙，成竹掏出手機刷動態，突然評論處冒了小紅點，點開一看，發現是江桓。

【準確來說，你並不是學校的學生。】

……

成竹很無語，這未免太過嚴謹了吧。

她才剛被他拒絕，雖然嘴上說著明白，卻總忍不住想逗他，於是回複了一個無辜可憐的表情。

【想釣學校的魚，江老師，我是個壞女孩嗎？】

聖斯大學植物學教授辦公室

江桓看著手機出神，成竹評論的某些字眼和他下午研習的某些影像重疊了，現在電腦是鎖屏狀態，但他似乎又聽到了一些聲音。

一張臉出現在他腦海裡，一道呼吸響起在他耳邊，飄渺虛無，又近在咫尺。

筆記本上的字模糊了起來，江桓摘下眼鏡，閉上雙眼揉了揉。

看來他從前不碰這些東西是正確的，這太能蠱惑人心了。

商場

菜都上齊後，成竹才等到江桓的回複。

【家裡可以養魚。】

不過兩秒，她又收到一條聯係人信息。

【江桓：早點回家，我們需要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