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當(1 / 1)

夕陽下的合照無比親密,相互依偎著的兩人被柔光度上了溫暖的餘暉。

睡前桑雀忐忑地發出這條朋友圈,等於徹底宣告“戀愛關係”的存在。他禁不住對著天花板歎息:好漫長的一天……

時間雖晚,點讚數仍舊頻頻攀升,沒料到真正主動打聽的隻有程序外包小哥:“你朋友圈是誰啊?”

儘管不想欺騙葉棋,但拿錢辦事的桑雀隻能回複:“男朋友。”

葉棋了解他的性向,毫無驚訝地評價:“看起來像個花花公子。”

桑雀努力為老板辯解了句:“是個純正的事業狂。”

葉棋再沒回應。

再刷新朋友圈,陳聿深也發了那張合照,附上了句抽象的文字:一朵玫瑰正馬不停蹄地成為另一朵玫瑰。

桑雀搜索過才知道是博爾赫斯的詩,後麵還有句很美的話:你是雲、是海、是忘卻,你也是你曾經失去的每一個你。

不過不曉得什麼意思。果然學霸就是學霸,這樣看來自己配的雲朵表情實在是有些敷衍。

正心虛時,屏幕上亮起視頻通話請求。

桑雀猶豫了片刻選擇接通,根本沒來得及開口,責怪便撲麵而來:“希望你動點腦子,我雇你是為了給粉絲喂飯,你再消極怠工我——”

此時他已經要睡了,正半躺在大熊身上玩手機,直接被罵到眼神發懵。

陳聿深察覺後不悅地住了口。雖然他也到家換了便服,但顯然是精神到還能再加一宿班。

桑雀鬱悶:“知道的,但我就是沒有才華嘛。”

他實在疲倦,聲音也要比白天低弱些,顯得困意深重。

“怎麼一天到晚睡不醒?”陳聿深抱怨了句,“那你睡吧,周一記得帶便當——還有,以後在床上不要接彆人電話。”

說完他就乾脆地斷掉視頻。

你管我在哪接電話?什麼便當啊?突如其來自說自話的安排。桑雀忍不住發微信質疑:“上次你不是說我小學生嗎?”

陳聿深:“我拿來拍照不行?”

瞧著老板“正在輸入”的提示,桑雀生怕他再教育自己,逃避似的回了個晚安,立刻把手機藏進枕頭下麵閉上了眼睛。

*

打工仔物美價廉的午餐桑雀會做,但給假男友的便當該長什麼樣子卻是個巨大的謎團。

他上班前在小廚房苦苦折騰了兩個小時,終於憑借畫師的心靈手巧,弄出盒還不錯的成品——

米飯團子捏的長尾山雀蹲在中央,周圍是用牛排和蔬菜做的花樹背景,山雀旁邊還擺了個火腿愛心。

拎著這個注定績效滿分的餐盒,桑雀走進公司時底氣十足,就連畫起圖標來都多了幾分自信。

正飛速塗抹之時,近來忙到飛起的HR邵陽忽然從YOYO上冒頭,盤問起桑雀他的“新戀情”來。

騙了一個就要騙第二個,桑雀帶著負罪感艱難回複。

邵陽倒挺開心,覺得他脫了個鑽石好單,祝福之後又發消息:“既然如此,你幫人事部吹吹枕邊風啊!我們最近太慘了!”

枕什麼邊什麼風……桑雀尷尬。

不過陳聿深的工作強度的確變態,剛來沒幾天就把公司項目徹底折騰一遍,關停得毫不手軟,展開得星火之速,完全不給任何緩衝和摸魚的機會。

可能就得讓這樣心狠的老板整頓業務,心跳領域才能死灰複燃吧?

正走神時,桌上的手機亮起了陌生號碼,桑雀順手接通:“你好。”

“是桑先生嗎?這邊是仁和醫院。”電話裡的聲音很溫柔,“之前您在我們這裡驗血,還留下了一些疑問。”

桑雀回憶起宿醉的事,當時他的確很擔心自己得性病,又覺得失憶的狀況相當詭異,方才厚著臉皮問了醫生許多。

“稍等。”他忙把屏幕鎖上,找了個單人電話室才繼續,“怎麼說?”

“我們化驗過血液,也做了藥物成分檢查,除了酒精濃度超標外,確實有超常規的激素類性藥,考慮到您那天的擔憂……需要報警嗎?”

其實最近生活天翻地覆,身體又沒感覺不適,桑雀已經把驗血的事給忘了。他愣過之後心中徒然升起怒意,壓了壓才道:“我自己處理,把化驗單發給我就好。”

*

同事之情再怎麼浮於表麵,也應該保有最基本的人性吧?那晚桑雀的確是因為羅傑在場才敢喝酒的,之後的記憶亂七八糟,隻知道被纏住後是個騎機車的弟弟救了自己,然後又在酒店對人家見色起意……

如果沒救呢?下藥的人想乾嗎?強|奸嗎?

這個念頭讓桑雀通體冰涼,再怎麼好脾氣也無法忍氣吞聲。

臨近午休,羅傑已經開始在座位上偷著懶提前點餐了,麵色慍怒的桑雀走到他背後說:“喂,你過來一下。”

從前羅傑對他態度很兩極,用到了特彆熱情,用不到便常裝聾作啞,但今天卻都不是,這家夥顯然帶著某種緊張,站起來時的表情也局促,很難說不是因為陳聿深的存在。

桑雀把他帶到逃生樓梯間,認真質問:“你給我介紹的到底是什麼人?”

羅傑咬了下嘴角,而後笑:“你說王粲嗎?我朋友啊,那晚你們也太過分了,他都被打到住院做手術了。”

……簡直惡有惡報。桑雀無視這倒打一耙:“你知道他給我下藥了嗎?還是你們合謀的?這樣犯法。”

聞言羅傑表情僵了下:“你胡說什麼?”

桑雀脫口而出:“我有證據的。”

即便他如此認真,慢悠悠的講話腔調也沒什麼威脅感,羅傑複雜的表情逐漸化為譏諷:“我也是好心想幫你找對象來著,誰知道你在裝模作樣……有證據你就去報警唄,要是汙蔑你也得後果自負。”

這同事向來牙尖嘴利,從未在工作上吃過半點虧,此刻實在麵目可憎。

桑雀此生受的委屈大多自於能力不足和不懂拒絕,但他偶爾也會有種玉石俱焚的擺爛衝動,如若順著情緒肯定會立刻撥打110的,無論之後彆人如何議論。

可是現在……

百般猶豫之間,虛掩的門縫後邊竟然出現了心裡想著的高大身影。

“原來你在這裡,去吃飯嗎?”陳聿深推開門,神態語氣極為親近自然,“我剛好在下麵開完會。”

老板的演技是真的好,多像個耐心十足的戀人。

想到那份重要的合同和接下來的艱巨任務,包裹住桑雀的委屈和憤怒瞬間碎成渣渣,他用憋得生疼的嗓子咽下口水,轉身應了聲:“好,我去拿便當。”

陳聿深察覺到氛圍異樣,淡淡暼過四肢僵硬的羅傑,和桑雀一前一後地離開了樓梯間。

*

這日仍是陰天,繼續下降的氣溫讓桂花長椅處格外寒冷,桑雀在便利店熱好飯後,又買了瓶白茶熱飲送到老板麵前:“彆感冒呀。”

陳聿深接過:“剛才你和同事吵架了?”

“沒有啊。”

“那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工作。”

意識到桑雀的欺瞞,陳聿深眯起桃花眼:“這段日子你彆搞出麻煩,不然饒不了你。”

為了老板的偉大事業桑雀已經暫時放棄報警了,可他一想到吃過性藥什麼的就極度惡心,胃在抽搐,臉色也不好看,悶悶地捏著手裡的飯團保持沉默。

沒得到回應的陳聿深自然不悅,把隨手拎過來的袋子丟過去時也沒好氣。

桑雀疑惑打開,見是周六沒買成的那些漫畫書,壓抑的情緒瞬間便消弭了大半。他挺感動,又不知該說什麼,憋了半天才小聲道:“你還記得呀……”

雖然隻是幾本書,但被特意記住了自己的選擇,又彌補了錯失的遺憾,真是很獨特的禮物。

“怎麼謝我?”陳聿深抬頭看他,“不會又要給我鞠一躬吧,我可受不起——”

他吐槽的話沒落地,額上竟落下溫柔的輕吻。

雖然那吻不帶任何情欲,但卻如一朵花飄過,讓人泛起種心情美麗的微癢。

沒用古龍水的桑雀身上隻傳來洗衣液的淡香,他的臉紅到離譜,飛速直起腰來不敢看他:“吃飯吧,再不吃會冷掉。”

那一幕顯然沒白發生,偶然路過的員工們低笑著走遠了。

差點被反殺的陳聿深定了定神,低頭打開飯盒,瞧見熱氣騰騰的山雀米飯團子,終於舒展了表情:“真是你做的?”

桑雀嗯了聲:“不知道你愛吃什麼。”

這份毫不積極讓陳聿深有點不爽:“那你不會問嗎?”

從不主動聯係彆人的桑雀的確沒想過要問,現在被數落了,才小心開口:“那你愛吃什麼?”

…………

什麼壞脾氣,問了又不答。桑雀在心裡歎了口氣,發現亂毛小狗又鑽了過來,便蹲下身去喂它飯團。

估計流浪的日子很辛苦,小狗狼吞虎咽。他隻好儘量把飯團掰得小塊,以免它噎到。

此時陳聿深已經給便當拍好照,抬頭瞧見桑雀和狗子湊在一起的溫柔模樣,本要收起的相機又不自覺地抬起。

誰知就在拍攝鍵按下的瞬間,桑雀竟然拿起筷子把便當上愛心形狀的香腸夾走,轉手塞進了小狗嘴裡。

陳聿深措手不及:“喂,那是我的!”

桑雀疑惑抬眸。咕嘰咕嘰嚼著香腸的小狗也抬起腦袋。

陳聿深嘴角微抽:“給我的就是我的,你沒有支配權。下不為例。”

桑雀沒講話,小臭狗卻朝他不服氣地汪汪了兩聲。

陳聿深握緊了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