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1 / 1)

頗有格調的咖啡館內相當清淨。

陳聿深點了杯美式,見桑雀魂不守舍地躲在對麵不敢抬頭,主動問:“你喝什麼?”

桑雀搖搖腦袋:“會失眠。”

“果茶。”陳聿深把菜單還給服務生,等到周圍無人才開口,“解釋下?”

老板的提議離譜大膽,但並沒有耍人的感覺,桑雀努力表達:“我社恐,連拍照都不自在,錄節目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

……這原因還真沒想到。在陳聿深的世界觀裡,怕見人這種毛病不應該出現在十歲以上的人類身上。

他沉默半晌才道:“表現正常就行,需要左右逢源的就不會找你。”

“彆人應該能完成得更好。”桑雀心裡想:以你的條件就算牽條狗狗也可以炒熱度的呀,何必指望我呢?

陳聿深完全不理解他的腦回路:“我隻問你想不想賺這個錢,你管彆人乾什麼?”

結果話稍微凶了點,桑雀便又開始麵色發白地局促起來。

真難哄。陳聿深耐下性子,把整個計劃的商業邏輯和運作方式詳細解釋了個清楚。

這還是他第一次態度溫和地對桑雀講話,桑雀本就崇拜善於侃侃而談的人,所以表情和小學生聽課一樣毫不設防,窗外微暖的暮色灑在他的側臉,簡直無暇。

陳聿深瞬間意識到他吃軟不吃硬的態度,轉而裝出紳士模樣:“不知道我說清楚沒?”

桑雀趕緊點頭。

陳聿深追問:“所以現在說來,你並不在意這合約對你社會關係的影響?”

此刻的桑雀依然有些緊張,但比第一次見他時好多了:“我沒什麼社會關係。”

性格被動的人並不難拿捏,陳聿深直接切中要害:“靠正常工作,那筆錢你很難短時間攢到,我要是你就答應下來。”

果然,提起獨立遊戲,桑雀再度蠢蠢欲動。

咖啡和果茶隨之送到。

微燙的飲品絲絲清甜,瞬間便讓窗外濕冷的秋季變得遙遠了。桑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得一口一口小心地喝著,臉上終於因此恢複幾分暖色。

陳聿深始終專注地瞧著他,順勢安撫:“如果是室內拍攝,儘量利用自動攝影機,後期剪輯成片就好。雖然會引來關注,但我不會讓你獨自麵對媒體,總之你不必擔心承受太多表達方麵的壓力。”

博得對方的信任,滿足對方的渴求,抹除對方的擔憂,這樣的談判通常不會太失敗。

桑雀果然開始動搖:隻要合作,眼前最大的難題就可以迎刃而解,還不至於被公司裁掉,能富餘出更多精力去做獨立遊戲,至於親友對這件事的質疑……哪來的親友?

仔細想想,拒絕是有點傻氣,還是彆錯失良機吧。

他忽然抬頭:“好的。”

結束得如此突然,任是自信的陳聿深也猝不及防:“這是答應了?”

桑雀鼓起勇氣望向他的眼睛:“嗯。”

陳聿深很痛快:“那我讓何非準備合同。”

事情推進到這一步仍然很沒真實感,桑雀不曉得該和老板再聊什麼,隻好一直喝茶,咖啡桌兩側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陳聿深剛才強壓下去的煩躁又偷跑了回來,眯起桃花眼,“你一定要裝出和我很不熟的樣子嗎?”

桑雀大眼茫然:“那次您不到五分鐘就讓我拿著PPT滾蛋,我們很熟麼……”

所以那晚五個小時跟我又哭又叫的翻篇了是吧?你最好是真不記得我了!

陳聿深冷掉語氣:“我再強調一次,是你自己走的。”

桑雀對這事的記性倒很好,而且還很委屈:“可您已經說了沒有正常人會投資我,除非我找到上頭的金主。”

……你這話點誰呢?陳聿深惱火著頷首:“行,那從現在開始,你重新跟我熟悉一下,你這樣誰會相信我們是情侶?還有,不要再說‘您’了。”

情侶?好讓人害羞的詞,而且和老板裝情侶真的好難,畢竟老板和同事隻配上天堂。

為錢獻身的桑雀抿了口果茶,悄悄掩飾掉自己的信心不足。

見他仍是副隨時都會嚇跑的模樣,陳聿深又開始泛起不爽:“你就沒有任何事想問我嗎?你很了解我嗎?”

桑雀小心回答:“大家都在議論你的消息,也不算不了解呢。”

陳聿深嗬了聲:“是嗎?”

氣氛凝重,好像不問點什麼問題會出大事。桑雀努力掙紮:“所以你怎麼會來心跳領域?……氣質不搭。”

“……搭不搭不重要,我答應家裡會把事情做好。”陳聿深的態度不容置疑,“你隻要記住,我沒拿這事跟你開玩笑,公司的收益和股價上不去,你就做好準備陪我一起死。”

桑雀趕緊保證:“知道啦。”

陳聿深與他對視片刻,見他眼神飄忽不定,像隻猶豫著要不要靠近人類的小動物,不由皺起眉頭。

“我看你還是沒明白,既然決定合作了,那從此刻起,在任何人眼裡我們都是值得羨慕的戀人,趕緊擺正態度,把你的人際關係和自媒體賬號清理乾淨,而且誰問起來你都要始終如一,不然你賠不起。”

關於節目的一切對桑雀充滿了未知,不過他的生活簡單如白紙,所以也並不擔憂:“我嘴很嚴的。”

“最好是。”陳聿深打開微信二維碼丟到他麵前,“掃。”

桑雀:“乾嗎?”

眼前的年輕男人好似隨時會翻臉,桑雀問完就膽怯了,趕緊添加上他的好友,沒想到下一秒就收到了十萬元轉賬!

……!!!

陳聿深站起身:“定金。我要去見客戶了,你慢慢喝。”

其實答應他之後桑雀仍有點不在狀態,此刻見到真金白銀,態度才徹底誠惶誠恐起來,趕緊隨之起身:“好的好的,注意安全哦。”

……什麼財迷東西。陳聿深又瞪了他一眼,拿起手機便步伐輕鬆地走了。

*

當晚應酬完畢,陳聿深再次前往陳家大宅安撫母親。

明玫喜歡油畫,大晚上還在畫室裡喝著紅酒塗塗抹抹,看到心愛的兒子立刻開心起來:“呀,穿西裝的聿深真帥呢。”

陳聿深躲開她滿身油彩的擁抱:“不生氣了?”

明玫嗬嗬:“本來也沒生氣,但不那麼說,你哥絕不會閉嘴。”

陳聿深勸說:“他隻是不爽我回國罷了。”

“爽不爽是他個人的事情。”明玫把杯子裡的酒乾掉,冷冰冰地哼了聲,“陳家注定是你的。”

她雖和陳恪鳴生活在一起二十年,卻沒有婚姻,外人總對此議論紛紛。陳聿深聽心裡不是滋味:“是不是我的無所謂,但媽……你以後可以依靠我,彆總為難自己。”

明玫這個人熱烈到像燃燒的玫瑰,但在兒子麵前卻從不掩飾脆弱與溫柔,她眼圈泛紅:“你有這個心是最好的,但我也明明白白告訴你,得不到陳家的資產,你哥隻會像碾死螞蟻一樣碾死我們,就算是為了我也好,你做事一定要爭氣,明白嗎?”

陳聿深頷首。

太年輕。接受現實總需要時間。

“好了,我沒關係。”明玫擺擺手,“你回去休息吧。”

陳聿深沒收了她的紅酒瓶子,吩咐傭人盯著她彆再喝了,而後才心情複雜地站到走廊裡給何非發短信:“合同準備好了嗎?”

何非回複了個哭泣的表情:“好了,你就是打算累死我。”

“你最好習慣我的節奏。”陳聿深飛快打字,“把合同和桑雀的住址一起給我。”

何非震驚:“已經十點了,不急這一天吧?”

陳聿深長而濃密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堅定:“如果可能,我希望明天就實現我的目標。”

*

深夜的小公寓裡清清冷冷,桑雀剛洗完澡,盤腿坐在地毯上舒了口氣,又忍不住打開手機銀行回味。

十萬元。好美麗的一串數字。

他反複端詳著嶄新的入賬記錄,實在掩飾不住內心的快樂。

誰能不喜歡錢呢?特彆是這筆錢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雖然小陳總安排的任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哪怕是為了這些錢,自己也得鞠躬儘瘁——桑雀暗暗發誓。

因為要麵對公眾,人設和故事都得天衣無縫,所以之前何非打來電話盤問了些桑雀的個人情況,之後也不知編撰什麼謊言去了。

不過想必逃不開年下霸總和窮苦美人的愛恨糾纏吧?

桑雀撫摸過手邊特意翻出來的一堆韓漫,正要取取經時,公寓門忽被敲響。

奇怪,沒有點外賣啊。桑雀匆忙起身,一打開竟見陳聿深挺拔如竹地站在外麵,不由驚訝:“老板,你怎麼……”

他剛洗過的短發濕漉漉的,眼睛也濕漉漉的,不像醉酒那夜神態嬌癡,也不像在公司滿身拘束。

陳聿深看過片刻,才示意手裡的一疊文件,“合同。”

“這麼急?”桑雀趕緊側身,“我家有點小,你彆介意。”

他對陳聿深的出現完全沒有準備,慌裡慌張地找出雙藍色小鯨魚的棉拖鞋,蹲在地上暴力拆包裝:“這個是新的。”

陳聿深關上門後倒是沒催促,靜立原地等待了起來。

桑雀的睡衣是簡單的藍白條紋款,領口很大,蹲在腳下便能順著白皙的脖頸看到一截光滑的後背。不知為什麼,那晚的痕跡還沒完全消失,看起來有點色情,讓人想繼續蹂躪。

把拖鞋擺好後,他站起來:“要喝點什麼嗎?”

沒想到對視陳聿深,卻被那露骨的目光搞得心悸了一下。這種眼神桑雀並不陌生,隻不過沒想過會出現在老板的身上。

……他不會看上我了才搞這份合約吧?

微妙的念頭在桑雀心裡飛閃而過,但他很快便自我否定:不至於不至於,人家老板什麼階層的人呀?想找帥哥隨便挑,肯定不至於這麼變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