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1 / 1)

桑雀前腳走,何非後腳便跑進來追問:“怎麼樣,劉亦菲答應了嗎?”

“他叫桑雀。”陳聿深仰靠在沙發上努力平複情緒,“明天給答複。”

何非抱手:“換成雙顏值CP也能吸量,不過我看人事評價他不善表達,可不是最好的選擇啊。”

陳聿深:“是啊,又不是有多好。”

何非眼神狡黠地打量他:“你真不認識桑雀嗎?今天早晨在電梯裡遇見的就是他吧?我對美人的記憶力還是可以的。”

陳聿深沒回答,莫名問:“喝酒會失憶嗎?一點都不記得的那種?”

“喝酒失什麼憶啊?裝的吧?”何非隨口回答,“要麼就是被下藥了,現在世道亂得很。”

下藥……陳聿深總感覺不至於。當晚桑雀確實變成了非要親親抱抱的黏人精,但後來那些荒唐事是自己主動做的,跟桑雀沒太大關係,如果忍住不做,他也就醉倒睡著了吧?

何非不知老板在想什麼黃色廢料,輕咳提起正事:“彆忘了晚上你得回家吃飯的,你哥也去,祝你平安。”

*

如果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那陳家的經簡直就是地獄難度。

一桌四個人,隨便挑出兩人關係都能寫出本厚書,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根本沒人開口講話。

陳聿深又打扮成了人模狗樣的貴公子,拿著刀叉吃得毫無聲息。

“聽說你今天就去公司了,倒是很積極。”

陳恪鳴放下水杯,忽然發聲。

其餘三人都像大夢初醒似的,齊齊望向一臉威嚴但因心臟病而氣色憔悴的大家長。

陳聿深微笑:“我不喜歡拖延,反正都得麵對。”

“還以為你不願意接受這件事,既然做了就把它做好。”陳恪鳴平靜地打量他,“長大了,不能再像過去一樣任性。”

明玫在旁幫腔:“當然,聿深一直非常懂事。”

陳恪鳴並沒有責怪的意思,隻幽幽地歎了口氣:“懂事就不會回國第三天便把人打到險些胃破裂。”

之前酒吧的衝突完全在陳聿深計劃之外,他並非完全為了桑雀出頭,下手那麼重全是自己的問題,現在被戳破了,自然隻能認錯:“發生了些誤會,我已經妥善處理了。”

這話陳恪鳴沒回答,明玫卻把冰冷的眼神投到了陳聿原身上。

因為不想讓兒子挨訓,這件事她提前極力壓下了,陳恪鳴近來一直在療養院靜養,敢去告密的也隻有始終心懷怨恨的大兒子。

陳聿原從來不服小媽,被瞪了之後順勢把餐具放下:“看我乾嗎?是我教他不學好的嗎?”

“聿深已經在努力治療了,身為家人就不能給他一點包容嗎?”明玫自然也看不上他,美豔的麵龐浮出嘲弄之色,“也對,你從來沒把你弟弟當成家人。”

“閉嘴!”陳恪鳴怒道,“罵給我聽的嗎?在外麵惹是生非不是事實?”

陳聿深處在這種緊繃環境中向來是麵無表情的,說實話,這六年他在英國過得輕鬆自在太多了,結果一回東港,深淵還是深淵,照樣深不見底。

明玫不是外人想象中溫柔似水的情人,她年輕時脾氣烈,現在也沒好到哪去:“我說了,那是病!不是他願意控製不住自己的!彆忘了他為什麼會這樣!”

陳恪鳴仿佛被戳了一刀似的,立刻呼吸急促起來。

“我已經好了,早就好了。”陳聿深扶住母親的後背,“單純就是和人起了衝突而已。”

聽到這話,陳聿原立刻哼笑:“說的多麼光彩一樣,聽說是為了個男的?你還有這癖好?”

“這點可能是像哥哥吧?什麼年代了,男男女女有什麼所謂?”陳聿深笑得溫柔,而後又看向氣到臉黑如鍋底的父親,“我不會在外麵惹事了,至少把公司弄好之前不會。”

陳恪鳴忍無可忍,瞪向明玫:“你看看你把兒子教成什麼樣子?”

“對,教他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明玫翻了個大白眼,丟下餐巾便踩著高跟鞋走了。

陳恪鳴表情僵住,轉而嫌棄兩個兒子:“吃啊,專門回來吵架的?!”

是你先哪壺不開提哪壺……陳聿深在心裡嗬了聲,將麵前的和牛叉進嘴裡,破天荒地在父親麵前玩起了手機,先打開微信看了看,又打開YOYO翻了翻,都沒桑雀的留言。

所以,四百萬在麵前遲疑著不接,那家夥究竟有什麼好考慮的?難道有男朋友?不像,有就不會去酒吧相什麼親了。

陳少爺百思不得其解。

*

要錄綜藝還要假裝情侶關係,當眾表演實在太恐怖了,這讓不讓社恐活啊?

躲在小出租屋裡的桑雀吃著素麵唉聲歎氣。

是的,比起個人名譽和暫時不能找對象之類的小問題,貧窮如他更害怕那些要履行的現實義務,畢竟連上課回答問題都能緊張到想吐,強行麵對一堆攝像機賣腐,那和午門斬首有什麼本質區彆?

可是……錢好香,好想要。

剛把筷子上的麵條吹涼,手機就跳出了微信新消息。

一條是來自親爹的:“你弟弟的學費收到了。”

冰冰涼涼,就好像桑雀欠他們一家三口一樣。

此外,還有外包程序小哥葉棋:“你要的新功能我弄好了,這月沒幾個工時,錢不要了,你好好找工作。”

桑雀放下筷子:“那怎麼行?親兄弟明算賬^^我這邊毫無問題。”

葉棋:“彆讓自己太辛苦。”

瞧瞧,親爹還不如一個外人善良。桑雀對著空氣苦笑出聲,目光移到桌子邊的小熊鑰匙扣上,忍不住捏了捏,手感真好。

他本想把它掛在包上來著,臨出門時又摘下來了。

說不清為什麼,關於生日當晚那模糊而荒誕的記憶,桑雀完全不想把它和現實混為一談。

*

新老板雷厲風行,據邵陽通風報信,裁員就在這兩天。斷收入桑雀可承受不了,他隻好花掉年假出去找下家。

六年沒麵過試,果然還是和當初一樣菜。

雖然剛見麵對方挺喜歡他的,聊著聊著氛圍就沒那麼愉快了,最後也隻得到個“回家等通知”的答複。

桑雀從會議室出來,難免心情沮喪。

如果可以,他真渴望成為個相貌平平但充滿魅力的人,大家總說美貌能換來優待,其實不是的,如果空有美貌但沒有精彩的內核,所能獲得的便隻有失望、嫉妒和苛責罷了。

*

這日陳聿深照舊行程緊湊,主動拜訪了幾家遊戲公司相談合作,待到一番應酬結束,已然臨近黃昏。

離開後何非在車裡請示:“晚上給你約了彌賽亞的劉總,現在是回公司還是去休息?”

陳聿深有些疲倦,眼神剛飄向窗外綠化帶,便立刻坐直身體:“停車。”

何非詫異:“劉亦菲不上班來這裡乾嗎?”

“鬼知道,你先回去吧,我搞定他。”陳聿深拉開車門,又丟下句嫌棄,“彆那樣叫桑雀,神經。”

*

找工作不太順利,導致正在等公交的桑雀心事重重,所以當他後頸被人捏住的時候,當真嚇到失聲慘叫,一下子躲出去老遠。

再驚魂未定地回頭,更因目光中闖入陳聿深高大的身影而慌亂加劇:“老、老板,您怎麼在這裡?”

至於這麼膽小嗎?簡直像隻應激的流浪動物。桑雀蒼白的小臉讓陳聿深泛起種惡劣的舒暢,嗤笑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敢逃班?”

被老板發現外出求職,約等於被老公發現出軌,桑雀心虛:“請假了呢。”

陳聿深看表:“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你什麼意思?”

桑雀不敢對視:“那合作我做不到。”

這拒絕出乎陳聿深意料:不是很想要那筆錢嗎?明明什麼都不懂還去笨嘴拙舌地談投資,怎麼現在天上掉餡餅還不接了?就因為那晚的事?不可能。

他推不出合理答案,心中自然冒出四個字:欲擒故縱。嗬,人心不足蛇吞象。

桑雀不知老板為何眼神越來越奇怪,因寒冷和緊張而微微側開臉,不自覺地嘴角微抿。

陳聿深越發覺得,要不是見識過他那晚的放蕩模樣,還真容易被這副老實相給騙了,頓時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這家夥的升級條件。

誰曉得桑雀卻補充:“浪費您時間啦,我會找好去處的。”

什麼去處?陳聿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忽毫不客氣地去拿桑雀手裡的文件夾。

桑雀身高力氣都毫無優勢,笨拙失守後,反倒喪氣地小聲承認:“是簡曆,去麵試了。”

…………

這家夥是不是腦子不好啊?不對,他腦子本來就不好,不是第一次見麵就知道了嗎?陳聿深頓時來了氣,原本挺勾人的眼睛裡全是怒火:“你背叛我?”

此時公交站已經來了其它乘客後車,桑雀渾然不覺:“快被拋棄了還不能找下家麼……”

陳聿深不耐煩:“你有被害妄想症是不是,誰拋棄你了?”

其實裁員標準明明白白,但桑雀不會出賣邵陽,隻好委屈屈:“我都明白的,總不能被通知了還無處可去。”

兩人的對峙顯然激起了乘客們的八卦之心,陳聿深惱火之餘忽發現大家都在用看渣男的眼神觀察自己,不由猛地拉住桑雀手腕:“你給我過來!”

天氣是真冷。溫玉般的皮膚不溫了,有點可憐的冰涼。

桑雀被搞了個趔趄,本想用力掙紮的,可是這種生拉硬拽的感覺又毫無緣由的熟悉。

猶豫之間,便被帶去街邊溫暖的咖啡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