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就裁員?可那不是人事部的工作嗎?還是說新老板要自己人動手?
受到何非傳召的桑雀百思不得其解,默默拿出辭職報告,鎖上電腦便離開了。
旁邊的羅傑不屑地哼了哼,轉而又在群裡八卦起來。
有消息靈通的女員工傳訊:“CEO照片到手!據說是陳總親兒子,22歲,本科劍橋,研究生倫敦商學院,牛逼啊。”
說著她就發了張偷拍照,上麵穿著灰咖色休閒西服的大帥哥果然遠離了普通人的次元,可他的臉……
目睹過酒吧暴力事件的羅傑人傻了。那晚桑雀被牽走後,很快就來了一群西服革履的人處理傷情和賠償,看陣勢便是不得了的背景。
但……怎麼會是公司的新老板呢?
女員工秀國後就把照片撤回了,繼續八卦:“小陳總的INS上全是機車、拳擊和極限運動啊,他為啥會來做女性遊戲?離譜。”
羅傑眼珠子微轉,最後落在桑雀的座位上,狐疑中透著種不敢置信。
*
卻說桑雀小心翼翼地來到公司頂層,在心裡不停默念著討要裁員補償的台詞,直至迎上個笑眯眯的秀氣男人,才回神:“您好,我是桑雀……有位何非先生叫我來這裡的。”
男人扶了扶金絲眼鏡:“就是我,這邊請。”
桑雀捏緊了離職申請,被他帶到個四人寬的黑色木門前,瞧見上麵的牌子不由震驚了,脫口而出:“……這種事也要和總裁談?”
何非親切點頭:“還是你們麵對麵溝通比較好。”
總裁真閒啊,也太親力親為了!桑雀心裡警鈴大作:這回邵陽幫不到忙,不會要不到賠償了吧?自己可在公司乾了足足六年呢。
他發呆的空蕩,何非已經敲過門,伸手推開道:“請進。”
騎虎難下的桑雀沒有選擇,隻好動作遲緩地走了進去。
太過寬敞的奢麗空間和落地窗讓視野瞬間開闊,四處裝點的限量潮玩又為這裡填充了屬於遊戲公司的娛樂氣質。
踏上地毯後,就連腳步都變得無聲無息了。
可寬大的辦公桌前並沒有人,桑雀茫然回頭,毫無防備間對視上從衛生間擦著手出來的陳聿深,不由驚愕地瞪圓了眼睛。
在公司的桑雀有種純情樸實的勁兒,和那晚酒店裡的黏人精很不一樣。
陳聿深停步,無聲地盯著他,一副想聽聽看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揶揄表情。
可隻兩秒間,桑雀的驚愕就變成了隨時都要昏倒的恐懼,和談投資時的神色如出一轍,真讓人懷疑這空間氧氣含量不足。
今日的陳聿深沒再像茶室中那般華麗,很輕鬆的休閒西服讓他的青春感更強,但極有壓迫感的精英氣息是不會消失的。
桑雀心臟下沉的厲害,有些不敢相信那位否定了自己的投資人竟然就是新老板,腦袋空白到講不出話來。
陳聿深終於蹙眉開口:“你不認得我嗎?”
桑雀倉促回答:“認、認得……對不起。”
嗬,酒醒了知道對不起了?是你拉我墮落的,乾什麼一副被欺負過的樣子?陳聿深舒展了眉眼,哼道:“坐吧。”
說著他轉身打開冰箱,在一眾飲品中產生猶豫:“你喝什麼?沒有牛奶。”
牛奶不牛奶的桑雀壓根沒心思聽,隻違心地自我檢討:“我的產品策劃能力確實太差了,您批評的對。”
…………
陳聿深砰地一下把冰箱關上,回頭盯住他:“隻想說這個?”
怎麼被裁個員還這麼難啊?桑雀絞儘腦汁:“我不該不打招呼就跑。”
陳聿深走到他身邊極近的位置,垂眸想從那張美麗的臉上看出些撒謊的破綻,可桑雀依然惴惴不安,像是怕惹他不高興似的低下了頭。
眼皮很薄,睫毛又長,好像一用力就能讓他雙目盈淚。
注意到從進門起便被桑雀捏住的打印紙,陳聿深沒好氣地將其抽走,看清上麵的離職申請後更顯得不悅,用力把那紙團成垃圾丟進了垃圾桶,低聲道:“坐。”
桑雀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那個……”
陳聿深抬高聲音:“我讓你坐下。”
被嚇得全身一抖,桑雀趕緊端正地坐到了辦公桌前的皮椅上,轉而意識到這個位子不太對,又飛速轉移到角落的沙發邊緣,忐忑到靈魂都快要縮成一團了。
*
上學的時候怕見老師,上班的時候怕見領導,桑雀知道自己這些老毛病是改不掉的,方才沒交流順暢的確是事實,可瞧見陳聿深莫名奇妙把離職申請丟棄,他仍舊完全困惑,深感不安。
陳聿深沉默幾秒,才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為什麼要離職?因為沒給你投資?”
桑雀搖頭,不敢看他:“大家都說要裁員,我績效一直都不好嘛,感覺肯定有我……”
“就算要裁員也是人事去處理。”陳聿深嗬了聲,“我會為了這種小事找你嗎?”
被裁怎麼是小事?惡毒的資本家!桑雀實在太困惑,終於望向他的眼睛:“所以到底為什麼找我啊?”
什麼為什麼,你說為什麼?陳聿深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他會對那晚的事情裝傻,因為揣測不清目的,反而更覺桑雀詭計多端。
全然無覺的桑雀眨了眨眼睛。
陳聿深壓住情緒:“你猜。”
桑雀愣了愣,而後試探:“是願意給我投資了嗎?”
陳聿深沒回答,卻未曾掩藏眼神裡的詫異,好似在問“你在講什麼天方夜譚,你沒有自知之明嗎”之類的無情話語。
桑雀唇色逐漸慘白:“真的想不出彆的交集了。”
辦公室如命案現場一般死寂。
由於那忐忑又自卑的樣子過於真實,以至於陳聿深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可喝酒能喝到失憶嗎?雖然當時桑雀也講了醉話,但基本對答如流,完全不像斷片的樣子。
陳聿深無法想象世上有這麼可笑的陰差陽錯,進而確定桑雀是在裝模作樣。
但這有什麼可裝的?和自己睡過很丟臉嗎?對他這種窮鬼來說,應該是值得把握住的機會才對吧?習慣受人追捧的陳少爺愈發無法理解。
極度窒息的氛圍感讓桑雀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了,他絕望地歎息:“您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看在我一把年紀還用了敬語的份上。
算了,今天找他也不是想繼續,不糾纏了更好。陳聿深沒興趣再迂回:“公司產品收益連年下滑,每年花在營銷上的費用卻很高,繼續這樣滾雪球的話,最終隻有虧損的命運。”
雖然不在管理崗,但這些事實桑雀也都了解,他點點頭:“時代不一樣了,傳統的廣告對年輕用戶吸引力不強,不過我也不懂營銷。”
陳聿深:“不需要你懂,隻需要你配合我。”
桑雀微微張大眼睛。這表情要是出現在其它男人臉上,必要叫陳聿深不堪忍受,但讓他做出來卻無辜得很真實,稍微撫平了內心被忽略的煩躁。
陳聿深不再兜圈子:“為期一年半的時間,陪我錄製一個私人定製的職場戀愛綜藝,假扮我男朋友,除了我和何非,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是作假,明白嗎?”
雖然這句話每個字都是中文,但桑雀懵了:“不明白。”
陳聿深又開始蹙眉:“實際上是為了宣傳公司的耽美遊戲,帶動用戶關注和充值消費,所以要給她們發糖、喂飯,讓她們磕CP,真人秀比明星更可信,很難理解?”
都說新老板要大力提升業績了,可這提升的方法真他娘的天才。
“你說的我懂,可為什麼找我?”桑雀回不過神來,忽然恍然大悟,“因為我的臉嗎?”
陳聿深嗤笑:“看來是知道自己好看啊。”
“我……又不是沒照過鏡子。”桑雀莫名地放鬆下來,“我是畫畫的,審美很正常。”
陳聿深在手機上翻過什麼:“我知道你是畫畫的,所以用戶喜歡什麼你應該是很明白的吧?”
屏幕上是桑雀之前給公司遊戲畫的大尺度男男卡麵,西域風格,大奶黑皮攻把身材纖盈的白皮受靜靜地箍在懷裡,衣料不多,華麗的黃金和珠寶裝飾讓身體顯得格外澀情,當時銷量很好。
這是桑雀的本職工作,可被老板在這種情況下展示出來,讓他毫無無緣由地羞恥到滿臉通紅,似乎急著想把手機搶走,過了幾秒鐘又卸下氣來:“可這不是騙人麼,我做不來。”
陳聿深痛快道:“作為酬勞和補償,我投資你那個注定要賠掉底褲的獨立遊戲,我給你雙倍的資金,這樣你也可以去外包些優質的原畫和音樂。”
…………四百萬。
有錢人的條件,怎麼都這麼誘人呢?
桑雀頓時心動,他已經獨自瞎折騰了兩年,真的太想讓那款遊戲問世了,為了這件事,讓他給老板當牛做馬沒任何問題,但為什麼偏偏是處CP拍綜藝啊……
最終他小聲問:“我可以考慮一下嗎?”
這反應讓陳聿深很意外,他看得出桑雀非常渴望那筆投資,再考慮到他的薪資水平,是絕沒可能拒絕的。
桑雀坐在原處發呆,左右手不安地攥在一起,把皮膚攥得發紅。繼續攥下去,是想把自己的手掰斷嗎?
“最遲一天內答複我。”陳聿深最後這般吩咐,“我沒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桑雀回神:“如果我不答應,還是會被裁掉嗎?”
陳聿深沒有表情,但顯然是“那你就有多遠滾多遠”的意思。
兩秒後,桑雀才喪喪地哦了聲,什麼話都沒有多問。
賣相不錯的窩囊廢真讓人想欺負,陳聿深意難平,忽然摸住他脖子上的創可貼:“這怎麼了?”
完全是陌生人的老板忽然動手,真把桑雀嚇得六神無主,他脫口道:“被狗狗咬了。”
………………
天啊我又在講什麼胡話,狗為什麼會咬脖子?說是蚊子叮了不行嗎?
桑雀尷尬癌直接發作,完全忽略了陳聿深恐怖的眼神,起身鞠躬:“沒彆的事我就先去搬磚了,老板再見。”
誰要跟你再見,趕緊灰飛煙滅吧你。
陳聿深話都懶得說,直至聽見關門聲,才用力踹歪了茶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