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之所動，乃情之所起。

一切都毫無邏輯，僅一眼就已明了心意。

從此波瀾不驚的水麵，泛起漣漪。

風吹草動，冰雪消融。

在這寒冬臘月的日子裡，竟有一春心暗動。

一切沒有源頭，也沒有邏輯，他就是單純的想對一個人好，想保護他，想以親人的身份陪伴他。

但是，不行……

這會嚇到他……

清明的心思就這麼埋藏在心底，他似乎就快忍不住了……

當淩雲再次醒來後，清明早已不知去向。

“真是，醒了都不叫我”他一邊掀開被子下床，一邊看向窗外。

此時，屋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漆黑的夜裡，隻有一盞燈散發著微弱的燭光照亮。

一道青色的背影獨自站在黑暗之中，似一孤獨之人，獨自麵對著無邊黑暗。

麵前時不時被風吹動的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有無數隻凶猛的野獸向他襲來，可他卻仿佛什麼都不怕，就這麼義無反顧的站在那裡。

“聽說晚上站在夜裡容易招鬼”

“嗯？”清明一愣，回頭就看見一翩翩少年立於窗口，單手撐著下巴正靜靜的看著自己。

“你聽誰說的？”他覺得新奇，不禁問道。

“聽淩雲說的”

“嗯？”清明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淩雲啊，我聽他說的”淩雲笑道。

自己聽自己說，這也是沒誰了。

清明無奈配合道：“他騙你的，這世上哪有鬼？”

“有啊”淩雲一個跳躍就來到外麵，他走到清明身邊問道：“難道你沒見過就一定說明沒有嗎？”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清明也不敢說這世上肯定沒有鬼，畢竟自己沒見過。

“可能有吧”他回過頭，眼前漆黑一片，隻有點點星光閃爍——是螢火蟲。

“人們總說人死後會化成鬼，可卻沒人見過”他伸手抓到一抹光，又在第一時間打開手，光卻沒有飛走，小蟲似乎很喜歡清明的手，根本沒有飛走的欲念，“可若是世上沒有鬼，那人死後又是什麼？”清明反問。

“誰知道？”

淩雲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個季節的天空很少會有星辰出現，他們很幸運的看到了這片星辰大海。

“聽說這天上有每個人的本命星，那是不是連神的也有？”

“嗯”清明抬頭看來一眼也坐了下去。

“那你的本命星在什麼地方？”

本命星是每個神的弱點，裡麵記錄著自己的前世今生，包括未來的運勢，大多神在飛升後為了不讓彆的神隨意查看自己的隱私，都是選擇將其隱藏起來，清明自然也不例外。

“你想看我的本命星？”清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臉上有些詫異的看著他。

“不行嗎？”淩雲故作失落。

“沒有，可以看”現在的清明根本拒絕不了淩雲的任何請求，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淩雲，當然也包括本命星裡的一切。

他說著就向天上指了指，“你看，那就是我的本命星，就紫微星下麵那顆”

淩雲順著他的手指向天上看去，紫微星下麵，一顆細小的星辰熠熠生輝，在這無際的星海裡散發著屬於它自己的光輝。

突然，淩雲好像看到一顆星星動了動。

“哎，那是？”他指了指旁邊的有點紅的星星問清明：“那顆是什麼星？好像動了一下”

“紅鸞星”清明幾乎脫口而出，可當他剛說完就後悔了。

紅鸞星動說明什麼？

不用說都知道！

現在清明隻祈禱淩雲沒有聽清自己的話，要不然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所以……”淩雲猶豫一會，清明此時心跳如雷，幾乎就要跳出來大喊一聲‘不是’。

“你紅鸞星動說明什麼？”

“哎？”清明鬆了口氣，好在淩雲不知道紅鸞星動的意思，要不然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沒什麼”清明想著先搪塞過去，之後在解釋，可淩雲卻窮追不舍的追問：“那它為什麼會動？”

“因為它抽風！”清明心下一狠，幾乎是喊出來的。

“紅鸞星還會抽風？”淩雲顯然是信了。

“人都會抽風，它怎麼可能不會？”清明徹底鬆了口氣。

紅鸞星抽風，這也是沒誰了。

不過好在終於圓回來了。

“知道了，你可以收了”淩雲點點頭。

“好”清明說著一揮手，本命星就再次隱藏起來，沒人知道清明的紅鸞星抽風是為了誰，連淩雲也不知道，清明就這麼靜靜的看著這片星空，什麼也不說。

晚來的風吹至耳邊，帶著遠方的話語。

點燃了清明好奇的心，他想知道淩雲對自己的看法，但是又不能問得太明顯，於是遠古之神用了一個他此生最後悔的借口，他說：“我有一個朋友”

“嗯？”

“他喜歡上了一個人”

“什麼？”淩雲一臉疑惑的看向他。

“這人是彆的地方的人”

“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這個朋友他喜歡上了一個人，你說他要怎麼做才能讓這個人也喜歡他？”

“？？？”淩雲好似聽懂了，又好似沒懂，他問道：“你是說你的朋友喜歡上了一個人，所以想讓我幫他提一提意見？”

“對！”清明一臉真誠的看著他。

“你朋友是男子對吧？”

“嗯”清明點頭如搗蒜。

“那你知道你朋友喜歡的那個人是誰嗎？她有什麼興趣愛好之類的？”

“嗯……”清明看著淩雲想了想然後道：“我知道他是誰，但是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我問的是你那朋友喜歡的人喜歡什麼，不是我”淩雲無奈打了他一下。

“哦”清明揉了揉被打的地方，突然道：“我想起來了！他喜歡……額……他喜歡什麼來著？”

淩雲：“……”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淩雲無奈扶額，不再去看這傻子，“你乾脆回去問問你這朋友是不是腦抽，喜歡上人的神是要廢除神格的，最好勸他想想清楚”

“他想的很清楚！而且他喜歡的人也不是人！”清明解釋道。

“不是人？”淩雲再次抬頭看向他，“那就好辦了，這都說烈女怕纏郎，直接纏著她，不怕她不答應”

“纏？怎麼纏？每天跟著他嗎？這會不會不太合規矩？”清明雖然是神，但畢竟飛升之前沒有曆過情劫，飛升之後也沒有動過凡心，自然對這些事一竅不通。

淩雲雖也未經人事，但不抵他聽過的故事多，在天界的時候朝祈幾乎一天一個故事的跟自己講，什麼人界的奇人異事，凡間怪談，又或是什麼今天人界多了什麼人，少了什麼事，她都幾乎是事無巨細的告訴自己，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知道的多了些。

“當然不是！你是不是傻？你被人每天纏著你不嫌煩？”

清明想了想，要是自己真被人整天纏著，他肯定早就殺了這人了，而且就算自己不殺，那他布下的禁製也會殺。

“煩”他點點頭。

“所以要學會看時候，就比如她一個人在外麵的時候……”

“一定是要在外麵嗎？在屋裡不行？”清明打斷道。

“當然不行！要是人在屋裡做什麼事你就這麼進去肯定不好”就算沒做什麼也不能闖人姑娘的閨房啊。

“哦，然後？”

“然後又比如她委屈傷心的時候，你在旁邊安慰，人都是這樣，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的人才會讓她銘記於心”

“所以……神也是這樣？”清明仿佛一個懵懂又好學的少年，什麼都想知道。

“嗯”淩雲點點頭。

他知道的就這麼多，再多就是他未曾涉獵之事。

都說這麼多了，淩雲覺得自己對他也是仁至義儘，現在就該輪到自己問了。

他仰頭展望星空，點點星光飛舞。

天邊之上，是他下界之地。

那裡有家的歸屬感，可卻他深知那裡不會是自己真正的家，他來自一千萬年後，他不是這裡的人，自己的家也絕不可能在那裡。

他深知自己終有一天會回到那邊，就像是這天上的星星，不可能會出現在白晝一樣，不屬於這個時候的東西，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時間的。

可若是一個東西可以出現在兩個地方，那它又是什麼？

“是鬼嗎？”淩雲輕聲喃喃道。

他曾見過靈魂形態的禦超脫束縛來到神界，所以說他要是也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在兩個時空來回穿梭？

“你……喜歡夜晚嗎？”清明突然出聲詢問，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淩雲問的一愣，他扭頭一臉疑惑的看著清明，“為什麼會覺得我喜歡黑夜？”

清明：“……”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就是覺得淩雲會喜歡。

“我不喜歡黑夜”淩雲再次抬頭看向星空道：“也不喜歡白天”

“啊？”清明聽得雲裡霧裡的，怎麼會有人既不喜歡黑夜，也不喜歡白天？

難道說這世上除了黑夜，白天還有彆的時間嗎？

清明心道。

淩雲長歎一口氣一下子站起來，晚風吹過麵前的小溪，水麵泛起層層漣漪，就連衣袍都被風吹得翻起，發絲飄然，頭上的藍色雲紋發帶也隨之舞動。

淩雲此時就像一位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一般，他立於星空之下，抬頭仰望星河，給人一種仙人遺世而獨立的感覺。

他眼裡仿佛若有光，仿佛這七百年的時光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改變，最終憔悴的也隻有清明一人而已。

此刻的清明覺得自己仿佛就像是個笑話，一意孤行尋了七百年的人就這麼從容不迫的出現在自己麵前，最終方寸大亂的人隻有自己。

那時的醉酒，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身後？

隻要是個聰明人都能看得出來，那必然是那種一直跟著自己的人才會這樣。

清明自知不蠢，早就已經看了出來。

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淩雲都能跟著自己，那自然也知道自己一直在找他，可為什麼他寧可一個人躲在暗處也不願意出來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邊？

要不是因為醉酒，自己甚至都不會知道他一直就在自己身邊，要不是因為他醉酒暴露，清明說不定還會就這麼永無止境的一直繼續找下去，所以在淩雲眼裡，自己就這麼可笑？

清明心裡越這麼想著，就越害怕淩雲會發現自己藏起的心思。

那是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沒有機會，他寧可一直將這個秘密藏於心底，不叫任何人發現……

可才剛想到這，淩雲的一句話就讓清明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淩雲於長風之中微微側身，身後就是漫天星辰，而他攜與滿天星辰朝清明伸出手道：“吾欲邀君共飲，不知可否賞臉？”

清明：“啊……？”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淩雲想約他一起喝酒？

可淩雲那酒量怕是沒個三杯就倒了。

不對！

清明突然反應過來，要是淩雲喝醉了，自己不就好套話了嗎？

想到這，清明一下子站了起來，大手一揮，“榮幸之至”。

就這樣，酒過三巡，清明雖然想灌醉淩雲，可還是顧及他的身體沒敢多灌，但耐不住淩雲自己抱著個酒罐一直喝。

清明怕他第二天醒來頭疼，於是去強他懷裡的酒罐。

“你乾嘛！？”淩雲防賊死的防著他，眼睛死死盯著清明停在半空中的手，生怕他強自己東西。

“彆喝了”清明無奈繼續扒拉他。

“煩死了！我小時候不準我喝，現在長大了還管著我，你們是不是有病啊！？”淩雲醉醺醺的抱著懷裡的東西不撒手。

“是是是，我有病，你彆喝了”清明應承道，手上動作不停。

“哎呀！你到底要做什麼！？”淩雲抱著酒罐一下子站起來，清明來不及反應嚇得一激靈身體就向前倒去。

身邊無數隻飛舞的螢火蟲被衝的一哄而散，清明還沒起來就聽淩雲在身後笑了起來。

“師父，你也太弱了，怎麼連坐都坐不穩？”淩雲這人還算他有點良心，就算是醉了也還知道要扶一下自己。

看著他伸過來的手，清明也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手伸向他。

突然！

清明猛地一個起身，那隻手越過淩雲伸向自己的手，伸向他懷裡的酒罐，可還沒碰到邊沿，就被淩雲一個巧妙的側身避開。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就你那點小伎倆我早就看的透透的！”

他說話時兩邊臉頰鼓起兩個小包，加上又喝了些酒的緣故，這兩個包就顯得有些緋紅，白淨俊美的臉頰上加上了這一抹紅就更加多了幾分誘人的韻味。

看起來就像一道秀色可餐的……

“小團子……”

清明輕聲喃喃道。

“老狐狸，我們繼續喝！！！”

淩雲說著就把酒罐對著天空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再次湊到唇邊，還沒喝上一口他就發現酒罐裡的酒早就沒了。

“酒呢？怎麼沒有了！我還要喝！！！”

罐子落在地上，咕嚕一聲滾到清明腳邊。

他撿起地上的罐子晃著對淩雲笑著問道：“酒都被你喝完了，哪裡還有酒？”

“就是有！”淩雲不依不饒，上來抱著清明就一口咬定還有，“你不給我我今天就不撒手，看你怎麼辦！”

清明無奈扶額，他就算一直這麼抱著自己也無濟於事，沒有就是沒有。

“你再這麼抱著為師，為師可就要告你非禮了”

清明辦開玩笑的笑道。

“非禮就非禮，我娶你不就好了”淩雲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要是他清醒過來，肯定會羞愧的跑到一個地方躲起來不叫任何人發現，可現在他隻知道自己要喝酒。

“你喝糊塗了，這話可不能亂說”清明深知他說這話是不由心之舉，自然也沒太當回事，“再說了，你喜歡我嘛就說要娶？”

“喜歡……？”淩雲輕輕抬起頭，眼前一片朦朧，他看不清眼前之人，“不，我不喜歡你”

他擺擺頭，手上也放鬆了不少。

清明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可這話從淩雲口中親口說出來，再落到自己耳中，心裡的失落感還是難以掩飾的流露出來。

“可是……”心裡萬般無奈難以言說，“我喜歡你……”

此時的淩雲已經徹底支撐不住終於倒在了清明懷裡，天上黑雲翻過，掩蓋住這本就不太明亮的月亮，大地頓時陷入一片漆黑，正如這個還沒來得及訴說心意，心裡的種子就這麼被扼殺在搖籃之中的斷腸人。

雲過月出，光輝再次撒在大地上。

水中月是天上月，懷中人是心上人。

清明其實很傻，他對喜歡的人根本隱藏不了什麼。

既使知道那人根本不可能聽到，他也還是說出了那句藏在心裡的話。

“隻要你願意嫁，我就願意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