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來到了一年除夕。
羽自上次淩雲醉酒後就消失不見，淩雲幾番詢問，清明也隻道是小孩想出去玩。
而淩雲不知自己身份早已暴露，直到現在還在隱藏，有了上次起名的經驗，淩雲這次直接取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名字：錦羽。
而清明為了配合錦雲也化了假名字：淩祈。
“淩祈，你大晚上的又發什麼瘋？大半夜把人帶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除夕之時，人界家家戶戶處處張燈結彩除夕前三日沒有宵禁，因此人們到了夜晚更是熱鬨非凡。
小孩拿著小物件，滿大街小巷的穿梭。
可淩雲卻被某個傻子帶到一處人跡罕至的蕭瑟之地。
“錦羽，我們到了”
某個傻子說著就自顧自的拉著淩雲，從這麵破舊不堪的矮牆頭一躍而入。
早已習慣了清明莽撞作風的淩雲已經司空見慣，從容不迫的落地。
淩雲：“！！！”
突然，他看到這牆頭後的事物。
這裡有許多穿著破破爛爛的小孩子聚集，其中一個儀容儀表還算說的過去的小男孩，應該是他們當中的老大。
在他看到兩人進來後迅速站到眾人麵前，將他們護在身後，他弱小的身板前是兩個儀表堂堂身材高挑的少年，身後則是一群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孩童。
誰強誰弱，一看便知。
“是我”清明無奈笑道，“他是我朋友，你們不用怕”
清明認識他？
淩雲心裡想著，這個重度潔癖的清明會認識這麼臟的小孩？
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的淩雲開啟讀心術。
沒錯，自從去了趟天界，淩雲就意外學會了如何控製讀心術的開啟和關閉。
現在讀心術一開，萬千思緒心聲蜂擁而來，淩雲刻意避開了其他人的心聲，隻去聽那個小孩的。
（哥哥怎麼會帶人來？我剛剛會不會嚇到哥哥的朋友了，哥哥會不會不要我們了？）
這……是一個八歲小孩子的心聲？
他們都經曆了什麼？
為什麼會害怕清明會不要他們？
他們的又父母去哪了？
淩雲懷著滿腔疑惑開口：“你們……”
“這是我朋友錦羽”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清明打斷。
清明似乎不想讓他問太多。
“嗯，你們好”淩雲撓撓頭，似乎也明白過來。
要是他們的父母還在，又或是還要他們，那誰又願意呆在這種地方？
“淩祈哥哥，你這次來要呆多久啊？”那個小男孩小心翼翼的問。
“嗯……”清明故作為難，“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問問這位哥哥？”他朝淩雲偏了偏頭。
“……”淩雲怎麼知道他要呆多久，所以遲遲沒有答話。
小男孩眼中的變化也逐漸從渴望到現在的渴求，他就這麼目光炯炯的盯著淩雲。
“……”
所以說清明是自己不會說話嗎？什麼都問自己！？
淩雲真心覺得他有病。
（他不會真要走吧？）
（這個哥哥會同意留下嗎？）
淩雲：“嗯……”
兩道心聲？
一個是小男孩的。
那另一個是誰的？
他不是都屏蔽了嗎？
淩雲疑惑的四下望去。
（他看什麼？這周圍有什麼？）
那道心聲再次響起。
這聲音有點熟悉，可他一時竟忘了這是誰的聲音。
（怎麼還在看？傻了？）
此時的淩雲終於鎖定了這個聲音的來源，可這怎麼可能？！
淩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這聲音是從清明那裡發出來的！？
（看我了，他要做什麼？看我做什麼？）
聞言，淩雲徹底震驚。
真的是清明！
可，可這聲音怎麼可能會是清明？
以他的心境，會生出什麼欲望？
發出的淩雲屏蔽了所有人，卻單單沒有屏蔽清明，因為他知道清明沒有欲望，所以根本就不會有心聲的出現，起初聽到的時候淩雲寧可相信是身邊藏了人，都不相信會是清明的心聲。
可事實卻狠狠的打臉。
既然自己都聽到了清明的心聲，那就說明清明有了欲望，僅僅隻是七百年的時光，那波瀾不驚的水麵，竟也泛起層層漣漪。
淩雲不敢相信，鐵樹也會開花？
此刻的淩雲開始猶豫。
他之所以跟在清明身邊是因為在他身邊不會有噪音打擾，可現在他自己就是個噪音，那自己還有那個跟著他的必要嗎？
七百年都過去了，淩雲都兩千歲了。
可他也還是曾經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哥哥……可以留下來嗎？”
淩雲：“……”
他該留下來嗎？
他不知道。
清明：“行了，我留下來小韻也彆為難他了”
他這一句話無非是看出淩雲不想留下，但他又不想讓小孩失望，所以才這麼說。
（本來還想逗逗他，結果誰知道這小傻子還真不想留下）
淩雲：“……”
能聽見清明心聲的感覺真奇怪，仿佛他有什麼密碼自己都可以知道一樣。
以前聽不到就算了，現在他連秘密都無所遁形。
這感覺……似乎還挺好的。
畢竟誰不喜歡聽八卦？
尤其還是古神的八卦。
淩雲：“沒有為難，我本來也”是要留下的”
清明聞言，震驚一瞬。
可轉頭又對小韻說道：“行了，你們都先睡覺去吧，今天我們守夜，明日帶你們出去玩”
小韻：“好”
說著，一群人走進黑暗之中。
他們走後，清明將地上的乾草鋪平坐下，可能是因為季節變化的緣故，地上的乾草顯得有些濕潤，淩雲才剛坐下就覺得不舒服。
淩雲：“……”
（？？？）
清明：“你怎麼了？不高興？”
淩雲現在的臉還是和以前一樣冷冰冰的沒什麼表情，可清明知道他這是在生悶氣。
“沒有”
淩雲在生氣時就不喜歡說話，就算說也不會超過十個字。
“嗯”
（生氣就是生氣，還不好意思承認，真是小孩子）
淩雲：“……”
（好像有人來了，該不會是羽吧？看來還是要出去一趟）
清明：“那個……”
淩雲：“你去你的”
他話還沒說完，淩雲就打斷他的話。
如此這般斬釘截鐵，清明也沒再說什麼，直接就起身離開。
淩雲：“讓他走他就走？真是辜負我留下陪他的好心”
淩雲心裡越想越氣，最後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這裡隻有一麵矮牆，旁邊就是樹林，而清明就在樹林處與一人說話，可聲音卻不是羽的。
過了一會，清明帶著一大包東西回來了。
淩雲：“這是什麼？”
清明：“哦，給他們帶的一些衣服”
淩雲：“嗯”
清明：“嗯”
兩人嗯完後都沒再說話，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耳邊隻有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明亮，照在大地上熠熠生輝。
“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淩雲問。
夜晚的好奇心總是很重，尤其是在沒人聽見的時候。
“誰？小韻嗎？我是在將軍府門口遇到他的，那個時候的他就帶著這麼一群小孩子在乞討，我看他們可憐就把他們帶來了這裡，之後時不時來看看他們，自然而然的就認識了”清明回答。
將軍府門口、一群小孩子、乞討？
淩雲總覺得這幾個詞放到一起有些奇怪。
“那你為什麼不把他們帶在自己身邊，卻要讓他們住在這種地方？”
既然是力所能及之事，又為什麼不好人做到底？
清明聞言一愣，而後回頭輕望道：“他之所曆，必是未來可期，我能幫的就隻有這麼多，再多就不是他們自己曆劫了”
曆劫？
“什麼意思？”
淩雲問。
自古隻有神仙下凡才可稱為曆劫，可如今的上界沒有仙界，隻有神界之神三神獨立於世，那又何來的曆劫一說？
清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這都是他們該受的，就算是神也不能違反天道。
可謂聰明如淩雲，雖知曉其中含義，可也還是替他們打抱不平，“天將降的大任，他們知道嗎？”
他們知道嗎？
多麼可笑的一個問題？在彆人看來這是他們的福氣，是天賜的機緣，許多人想要都得不來，他們能得到這個機緣就應該千恩萬謝，隻要可以飛升，他們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彆？
可人們隻看到了他們飛升後光鮮亮麗的外表，沒有人知道他們曆劫時是怎麼過來的。
被天道選中的曆劫之人，不論願不願意，他們從剛出生時就注定要經曆一遍大悲，大苦，倘若撐得過來他們可以就得道飛升，可若是撐不過來，那麼迎接他們的就將是萬劫不複。
沒人知道彆人一家人開開心心的準備過節要用的東西時，他們是如何躲在牆上偷偷看著裡麵的歡聲笑語。
他們是否也渴望有一個家？
一個可以有溫情，還有家人，一個可以有人疼愛自己的家？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在曆劫，他們隻知道自己在受苦。
可當他們受完苦後呢？
生者飛升，受萬人敬仰。
那死者呢？
死者就要被遺忘，永埋地底？
這是誰定的規矩？
讓一群從來沒有被愛過的人成神去憐愛眾生，難怪現在的神看著眾生受苦，都選擇視而不見，照著這個做法就算有成百上千個神飛升，神也不會憐愛眾生，眾生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你說的對，他們也不過是群小孩子，能成什麼事？”清明看著淩雲，“或許天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不能隨意決定彆人的人生”
“那你又能怎麼做？”
天道畢竟是高於神的存在，彆說它隨便改變彆人的人生，就算它要殺神也是有易如反掌。
“反……”清明猶豫一瞬，“我能怎麼辦？”
（總不能讓他跟我一起反吧？要是失敗了，我死倒是沒什麼，可他……不能死……）
清明這人是真的傻，他都沒問怎麼知道自己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反？要是自己不願意，那他不就白擔心了？
“要不我們一起反了吧？”
“啊……？”
不過他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能儘自己所能幫助弱小，這也是淩雲的心願。
“你說什麼？”清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瘋了？怎麼可以……）
“我說我們反了吧”淩雲眼神十分堅定，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從他的眼睛裡，清明看到了他必反的決心，與必勝的信念，那是自己眼中也曾有過的光芒。
找了這麼久的人，廢了這麼久的事，終於在這一刻出現拾起。
“好！既然她不仁，那就怨不得我們不義，反！不反了她我誓不為人！！！”清明放聲大喊。
“好，不反他我們誓不為人！！！”淩雲也跟著喊了起來。
喊聲吵醒了一旁熟睡的小韻，他一骨碌做起來，“好吵……”
（完了，小韻怎麼醒了？）
小韻：“淩祈哥哥……”
清明：“啊？怎麼了？”
小韻：“我……做噩夢了”
他說著，扭捏著身子走到清明身邊小心坐下，“我夢到有人站在我麵前，還沒見哥哥走了，不要我們了”
一個從出生起就被迫流浪從來沒有被愛過的可憐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愛他的人，自然會有些患得患失。
他不敢祈求可以站在清明身邊，隻希望他的哥哥可以經常來看自己就已經心滿意足。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連最基本的要求都沒有，看著實在是可憐。
淩雲不覺垂下眼眸。
半晌，他聽到清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放心吧，我守在這裡不會有人來的，小韻彆怕，哥哥也不會不要你們”
“嗯”小韻似乎格外相信清明的話，聞言他輕輕點頭。
“乖”清明笑著摸了摸小韻的頭頂，對他說：“去睡吧”
“好……”他說著依依不舍的起身離開。
或許他並不想走，可為了不讓清明不喜，他還是選擇離開了。
看他如此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清明不禁感慨，“小韻這家夥懂事的讓人心疼，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乾什麼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我會生氣一樣”
“嗯……”淩雲心裡五味雜陳，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許是那一夜的風聲太大，又許是月亮太黑，竟將這一夜的悲劇掩蓋的如此尋常。
小韻他們死了。
死於挖心。
他們身上沒有辦點傷痕，可他們的心卻沒了……
他們死的那樣安詳，仿佛隻是睡著了而已，可偏偏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人心疼。
“到底是誰！？”
清明抱著小韻早已涼透了的屍體暴怒，聲音驚得林中雀鳥四散，淩雲很少見清明這樣，或許在他眼中早已將小韻他們當成了是自己的親人，親人無故死於非命，而他身為神且就在他們身邊，離得怎麼近，他為什麼會聽不到聲音？
“到底是誰！？小韻……”
他幾近瘋狂，手上靈光閃爍，他極力想讓小韻活過來。
可就算是神，也無法扭轉乾坤，他灌進小韻身體裡的神力不斷消散無濟於事，最終小韻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活過來。
“為什麼……”他跌坐在地，激起地上塵土飛揚，最終無情的落在自己乾淨的衣袍上。
向來有潔癖的他，現在幾乎是整個埋在地上，“我不是神嘛？為什麼不能救他？錦羽……我到底該怎麼辦……？”
誰能想到曾經那個不可一世的古神清明，現在會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抱著一個屍體，眼神裡滿是祈求的看著身邊之人希望他可以救一救他。
可他是不是忘了，他也是神，連他都救不了的人，淩雲又如何救得了？
“淩祈……”
這一聲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是對天道的不公，這群小孩子最大不過八歲最小的也才剛好不過三歲而已，尚且未享人間之樂就慘遭挖心之苦，他們又做錯了什麼？
神沒了心尚且能活，可他們呢？
不過是一群尚在曆劫的凡人，他們如何能承受得住這心臟被生生挖去之苦？
這恐怕就連成人都未必承受的住，更何況是他們？
清明立誓要找出這人碎屍萬段好為這群可憐人報仇雪恨。
這一日，大雪紛飛就連老天都在為他們哭喪。
今日是除夕。
有人新衣上身，有人白衣飄然。
有人爆竹聲鳴，有人嗩呐聲震。
有人恭賀新年，有人跪道安息。